看完父母的信,得知父母要自己去接他们到京城来,徐乘风发现并没有特别高兴。从周口到京城郑州的铁路距离210公里,又是一路平地,去一趟并不费事。但是徐乘风从老爹行文间总是感觉老爹有种老太爷要进京城享福的架势。
徐乘风当然希望爹妈能够过的很好,但是现在的局面下,徐乘风有些担心老爹会把前清那套想法给整出来。但是老爹既然说了,徐乘风自然不能拒绝。带着些不安,徐乘风直奔故乡而去。
迁都的讨论中,不管是国会还是中央政府都认为北平太靠北了。江宁又太靠南,河南作为天下之中最为合适。最初认为开封比较合适。然而开封旁的黄河已经成了悬河,绝非短期内可以解决,便选择了此时中国的铁路枢纽郑州作为首都。
由于郑州又居于河南之中,为了不让河南被事实上割裂,所以中央直隶河南。其他各省都有省会,被直隶的河南没有。整个直隶地区完全属于中央直管。
作为中央直管,河南也就成了很多政策的试验地。徐乘风乘坐在火车上,就见铁路两边的农田被规划的极为整齐。一片片的田地间,乡村土路两边各种了成排的树木。土丘上被绿化,一条条小水渠在田地间经过,十分规整。
等火车进入周口地区,徐乘风心情大好。周口古称陈州,现在名字也改回去了。文明党在恢复古地名方面很是认真,石家庄、驻马店这类名称一律改掉,恢复到优雅的古地名。
虽然这些名称的改动为军事地图增加了一些麻烦,但是徐乘风很清楚,这种事情如果现在不改,以后想改就更加麻烦。最令徐乘风开心的是,周口的土地改革进行的太棒了。因为土地私有,周口的土地被分成了各种小块。
在这方面,河南河北其实非常像。由于土地私有,一旦下雨,土路就泥泞不堪,村民们走路的时候就走在别人家的地里,以免踩踏自家的田地。于是家家户户都把自己的田垄修高,让别人上不去。家家户户都这么干。经过上百年甚至是数百年的时间,河南与河北的大地上,形成了一片片堪比战壕的高高田垄。徐乘风刚进保定陆军学校学习工事的时候得心应手,就是因为他从小就生活在堪比战场的环境里。
这些田垄统统不见了,一人多高的田垄,以及在田垄下宛如深入地下的道路仿佛从未出现过。眼见处,都是成片的整齐良田,以及适合行走的道路。周口这地方自古就非常富庶,因为这里只要不是大旱就不缺水。与京城附近的水渠相比,周口的水渠密度大得多,而且水渠里也都有水。
金色的原野上都是丰收的颜色,除了正在埋头收割的民众,一些收割机也参与到收割中。这让徐乘风想起了东北广袤的黑土地上已经逐渐机械化的收割。
回到家,徐乘风发现自家的房子只剩下一套房子。原本徐家也有自己的武装,现在早就解散了。国防军在过去三年中持续的低烈度内战,打的就是心怀不轨的地方豪强。自家终于摆脱了土豪这样糟糕的身份,恢复到普通劳动人民,让徐乘风心情大好。
徐老爹迎了出来。看上去既不热情,也没有什么抱怨的打算。上下打量了徐乘风一阵,徐老爹突然眼眶一红,双手按住徐乘风的肩头,已经泪流满面。
母亲也在妹妹的搀扶下走出来,母亲裹了小脚,走不快,见到徐乘风就开始哭。徐乘风看到母亲哭了,心中那些与政治有关的事情都飞到九霄云外。连忙上前保住母亲,不等开口也是泪流满面。
一家人情绪激动下哭了片刻,但此次会面却是喜事。片刻间已经展颜欢笑,徐乘风把妹妹抱在怀里,用力拍拍她后背。徐乘风的妹妹嚷道,“哥,你抱太紧了。”徐乘风放开妹妹,扶着母亲进了屋。
家人团聚,说的都是嘘寒问暖的事。父母竟然一字不提家里被分田分地的事情,只是说着他们听闻打仗时的担心。说着说着,徐老爹就兴奋起来,“你娘一个劲说日本人、英国人很厉害。我就问她,大家都是人,他们到底厉害在哪里。你娘也说不出所以然,就接着哭。”
听老头子竟然当着儿子说自己坏话,徐夫人当即不乐意了,看得出她本想反驳,可说出口的却是另外的话,“怎么了!俺儿在打仗,俺当娘的还不能担心他?!”
徐老爷本来也只是说笑,听到夫人这么讲,便点头称是,“俺只是担心你操心太多,把自己担心坏了。”
此时徐乘风的妹妹问道:“哥,以后不打仗了吧?”
徐乘风心说怎么可能不打,却笑道:“以后不打仗了。”
听徐乘风这么讲,徐老爹也觉得很是开心。他让徐乘风的妹妹先去准备吃的,这才说道:“乘风,我一直听说京城可不是能撒野的地方,不知现在京城都是什么规矩?”
徐乘风此时最后的担心也不翼而飞。看老爹神色中有些意味深长,徐乘风有点讪讪的答道:“如此国家恢复了秩序,有王法在,哪里还有其他规矩。”
徐老爹笑道:“我看史书,但凡新朝建立,朝廷为了安定民心,矫枉过正,处罚皆是严厉。大臣们眼见前朝灭亡时官员权贵们恣意妄为,都知道绝不能重蹈覆辙,也都约束家人子弟。当今又是马上得天下,讲的就是令行禁止。你在当今起家之时就追随,自然知道王法之外的禁忌。我和你娘商量过,让你来接,就是想先问清楚,当今朝廷有何禁忌。若是我和你娘一看定然会碰,不去京城也罢。”
徐乘风这下就更不好意思了,连忙答道:“爹,娘。你们多心了。你们到了京城好好过日子就好,”
徐老爹眉毛一挑,“那可未必。我和你娘都是乡下人,不懂事理。在乡里过了这么多年,难免说话声音大了些。若是在京城,难免会让人以为我们仗势欺人……”
徐夫人听老头子这么说,不快的说道:“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说完,徐夫人问道:“二小,咱们家是地主,以后会不会有人追究这些?”
徐乘风摇摇头,“娘,国家以后哪里还有地主。其他人忘记自己是地主还来不及,哪里还会天天挂嘴上。”
徐夫人心里面其实还是心疼,但儿子说的这么严肃,她也知道这等事以后想都不要想,只能换了其他问题,“你舅家把船行的生意捐给了官府,官府便给了你舅舅家一个政协的出身。我们去京城,也想带上你舅舅家。你舅舅说,若是去了京城,你表弟就得能读书才行。你能帮你舅舅办了此事么?”
这倒是徐乘风熟悉的老娘,他便答道:“上学要考试。若是能考上,自然能上。若是考不上,我也没办法。不过当下的工作多的是,即便上不了大学,中学毕业后也能进工厂,或者干别的。娘,我就举个例子。我们军工企业里面有许多技术工人,要做什么样精细的零件,他们就能做。这些技工收入可不低,在厂里也被尊重。要我看,舅舅家的子弟,应该找个自己喜欢的行当。若是不喜欢,只是为了混口饭吃,干什么都不开心。”
徐夫人听到这话,眉头微微皱起,“哪里能那么放纵,人喜欢的事情多了,吃喝嫖赌个个都喜欢。”
徐老爹听到这话,当即插话进来,“二小说的就不是这回事,你别乱说话。”
说完,也不管徐夫人,就对徐乘风说道:“既然你回来了,就去你舅舅家看看。唉,你舅舅家最近也不好啊。你舅心软,帮了一个混账运了些货。没想到那货竟然胆大包天要造反。差点连累了你舅。你去一趟吧。”
徐乘风知道自己躲不开,只能答应下来。想到国安局局长王斌那笑嘻嘻的神色,徐乘风就觉得不是很舒服。王斌这家伙就是头笑面虎,下手可是够狠辣。一旦抓住线索,往往会放长线钓大鱼,一抓就是一窝。舅舅家既然被没抓,想来应该没参与。不然的话,那是定然无法脱身。
这个时空由于没有kt当政,自然没有黄泛区。周口本就有河运直通安徽,此时河道更没有受到影响。波光粼粼的河水静静的流淌着,河边码头上,一艘艘货船都装上了内燃机驱动的动力系统,突突突的声音在河道上传出去很远。
徐乘风的姥爷家在码头附近有几处宅子,大舅已经知道徐乘风要前。徐乘风一到门口,大舅就迎了出来,长年被阳光晒成绛紫色的脸庞上都是笑意,上来就拉住徐乘风,“二小,你可是回来了。只要和你娘提起你,你娘就哭。劝都劝不住。你这次回来,可是好啊。”
与自认为耕读传家的徐老爹一比,徐乘风的舅舅们因为跑江湖,就没那股子读书人的味儿。几个舅舅前来,嘘寒问暖,全然是舅舅该有的样子。
甚至到了屋内坐下,舅舅们也没有提自己的事情。最后还是徐乘风主动问起舅舅们有什么打算。大舅才说道:“你二舅还是想跑船,政府说可以干,但是我们心里面也没底。你也知道,走船总是遇到三山五岳的豪杰,有些事而身不由己。现在听说有人算我们的帐。却也不敢再做。”
徐乘风觉得舅舅很坦率,想帮舅舅,却又不敢。1915年到1924年,天下大乱,天知道舅舅都干过什么。真的插手才是麻烦事。
但徐乘风听舅舅的意思,还是想跑船,只能问道:“舅舅,能否说说都干过什么。我也能帮着舅舅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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