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宾客到底都不是凡人,凡人喝酒有时有晌,仙界喝酒,千杯不醉。
只不过贪恋这凡尘的酒香,所以,不饮到过瘾也不会停歇。
这一饮,便到了转日清晨。
本在床榻上安睡的若兮,却突然间被腹中阵痛惊醒,开始时只是疼了片刻,便止歇了。
疼痛让她迅速清醒,本以为只是寻常腹痛,却不想,又一阵急促而绵长的抽痛再次袭来。
这一段绵延不绝的阵痛让若兮的额头渗出了汗珠,她终于忍耐不住,伸手推醒了还在睡梦的中的子玉。
子玉猛地惊醒,从床上蹿起,见到若兮满头汗珠,咬着下唇,脸色惨白,她也一时间慌了手脚。
强迫着自己镇定下来,起身用最快的速度穿好外衣,又强作镇定地叮嘱了一句,“若兮,你忍耐一下,我这就去请稳婆!”
随后便推开房门冲出了房间。
会客厅内的宾客听到急促的脚步声从楼梯上传来,都放下酒杯,四顾茫然。
晏姝打开房门,见子玉急匆匆冲到药铺前堂。
“小老大!怎么回事?”
“你们快帮忙看着点若兮!我去请稳婆!”子玉头也不回的冲出了药铺。
“要生了?!”四人对视,无不震惊。
但是这四位神仙,站在若兮房间门口,谁都没能进去。
仙体最忌便是产妇的血房,四位站在门前虽然心急,却也没有办法。
站在门外听着房间内若兮因为阵痛而传来的唉哼声,谁都进不去。
“早知道如此,这破神仙老娘就不当了!”晏姝急的直跺脚,却也无计可施。
子玉冲出药铺刚好见到正在开门的当铺小徐。
“子玉姐!这么着急有什么事啊?”
“小徐,能不能麻烦你去找一下徐姨,若兮要生了,身边没人照顾。”
小徐挠了挠头,“那你去干什么呀?”
“我去请稳婆!”子玉的声音急急切切,眼圈都有些红润。
见到平素里最是冷静镇定的子玉竟也慌了手脚,小徐知道确实是到了千钧一发之际,他将钥匙赶忙收回口袋又叫住了子玉,“哎呀!你先回去吧,我这就去请稳婆!”
子玉见到小徐头都不回地跑走,自己站在原地又解决不了问题,转身赶忙跑回了药铺。
刚站到天井,就见到四位跳脚的神仙,子玉自知指望不上,“麻烦几位,帮忙烧水。”
“好!”终于得到指令的四位如释重负。
子玉又冲回了房间,若兮这一阵疼痛正密,子玉眼圈红红的,她多希望自己可以替若兮分担这份疼痛,“若兮,忍耐片刻,小徐去找稳婆了,马上就到。”
伸出手,将若兮的手紧紧握在手中,若兮的手心已经满是汗液。
一阵疼痛间歇,若兮终于咬着牙睁开眼,见她眉头微蹙,甚是痛苦,子玉眼中也溢满了泪水。
“若兮,要是特别疼就喊出来……”子玉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只是这样的疼痛折磨着若兮,现在的她呼吸都觉困难,又哪里还有那些喊出声音的余力。
见到若兮实在痛苦,子玉又伸出手臂放到若兮面前,“若实在忍不住,你就咬我吧……”
终于楼梯响动,救兵终于到来,“子玉姐!刘姨来了!”
刚才小徐用最快的速度跑到了后街,请来了这周边最有名的稳婆。
刘姨在这一带很是出名,经她手出生的婴儿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如今听说是虞家药铺需要自己登门,相传虞家药铺在这一带行医济世,医术高超,有口皆碑,刘姨自然是一百个愿意,放下手头的事情,急急忙忙就跑过来了。
终于进了门,刘姨熟练地指挥子玉,“姑娘,去烧些热水,再取剪刀与棉布来。”
“知道了。”子玉如同见到救命稻草一般赶忙点头,又恋恋不舍地看了若兮一眼,便转身出门去做准备。
知道一会来人,晏姝无奈躲到房顶上,心中满是不悦。
子玉刚刚端来一盆热水,忽然一红色鬼影闪现,子玉定睛看到,那红色鬼影分明朝着若兮的产房闪去。
子玉急冲冲奔到若兮产房门外,听见门内传出稳婆刘姨焦急的声音,“姑娘,跟着我数的节奏用力。”
可是站在门外的子玉,却根本听不到若兮的半点响动,想必她此时早已疼得没有力气了。
推开房门将热水与剪刀棉布放好,子玉又被刘姨请了出去。
站在房间门口,子玉几分疑惑,难不成刚才只是眼花,没有看清?
就在此时,阿柔突然自灵玉中急急切切沟通子玉,“子玉!刚才确有鬼影闪现。”
子玉与阿柔匆匆回到西厢,点燃聚魂香,飞速画就人像画一副,子玉的手都在颤抖,若兮就在一旁的房间内,显然已经没了力气。
如今却在这等关键时刻,鬼影闪动,焦急,愤怒充斥在胸中,让子玉一时间难以平静。
“子玉,你冷静一点,如今你比不得从前,现在更要十分专注才能渡魂。”阿柔感受到子玉内心汹涌的情绪,赶忙提醒她。
子玉沉默着闭上双眼,长舒一口气,再次睁开双眼,取匕首划破指尖,点于人像画眉心。
人像画突然间剧烈抖动,一瞬间人像画的肚腹上渗出汹涌的血迹,子玉怒目而视,“来者何人!”
“啊!”人像画凄厉惨烈的叫声传出,如同产难的妇人。
子玉怒火中烧,“为何作乱!”
那人像画声声哀嚎,凄惨渗人,子玉心急又愤怒,掏出火折子自画像一角点燃。
画像剧烈抖动,燃烧剧烈,那画像中的血迹越发浓烈。
画像燃烧完毕,一颗红色的灵珠自画像中腾起,子玉取出束魂鞭一鞭将灵魂拘役,阿柔在前引路,走到了冥府路上,子玉殿后。
中间,一名腹胀如罗的孕妇跟在中间,行走时,不断地涌出大量血迹。
冥府业路当心走,奈何转生莫停留,
渡魂引明魂归处,几人欢笑几人愁。
渡了忘川河,不去阎王殿,先登业镜台。
业镜置高台之上,台下石阶十八层,层层道尽世间因果;台上业风寒彻骨,阵阵吹净魂冥业债。
“业镜台前自照影,往事前尘尽分明,镜前,开眼!”话毕,子玉与阿柔闪到一旁。
业镜中的画面一阵闪动:
“最近怎么没看见老四?”业镜内的孕妇坐在炕头询问着一旁的男子。
子玉一看甚是骇然,因为这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前些日子刚刚引渡的招娣的生父。
“病死了。”招娣的父亲眼神稍有躲闪,随口编着胡话。
这孕妇,显然就是招娣的生母。
听到孩子病死,她的面容露出悲伤,“她葬在哪里?我想去看她。”
招娣父亲却满不在乎,“看什么看?不过是个赔钱货,病死了也好,少了一张吃饭的嘴。”
招娣母亲低声咒骂,“你是不是人!那都是你的亲生骨肉,你怎么这么冷血?”
“你少说这个!要不是你生这么多赔钱货,咱们家至于这么穷?!”
招娣母亲却不甘示弱,“还不是你娘非要生男孩?”
招娣亲爹听到这话来了气,一巴掌扇到招娣母亲脸上,“你少他妈说我娘,我娘怎么了?我爹死的早,她辛辛苦苦把我养大,你个贱妇有什么资格说我娘!”
招娣母亲捂着脸颊,眼中溢满泪水,却又不敢再继续反驳,转身就要出门。
招娣父亲慌了神,“你干什么去?”
“回娘家。”
“少吓唬我,反了你了!”招娣亲生父亲粗暴着伸手就去拦人。
招娣母亲非要离开,二人推搡之间,招娣父亲又是一巴掌扇在招娣母亲头上。
招娣母亲一个没站稳,跌到在地,突然间腹痛难忍。
再看地上,已经有少量血迹混着羊水浸湿了衣物。
业镜中的画面一转:
稳婆刘姨的身影出现在业镜之中,见她满手鲜血,眉头紧锁站在招娣母亲床前,此刻一旁的水盆里,床榻上,已经浸满了鲜血。
床榻上的产妇已经失去了血色,无力地挣扎喘/息着。
见到眼前的场景,稳婆刘姨知道此刻已经到了千钧一发之际,走出产房看着站在门口的产妇丈夫和婆婆,“失血过多,恐怕已经不行了,你们保大保小?”
这样紧迫的关头,招娣的奶奶却张口便是,“男孩女孩?”
稳婆刘姨无奈摇头,“还不清楚……”
“这……”站在门口的母子二人犯了难。
“保小?”招娣父亲小心翼翼询问着母亲的意见。
“不行,万一又是个赔钱货怎么办?”奶奶露着刻薄嘴脸制止。
“那保大?”
招娣的奶奶却拼命摇头,“也不行!万一我那个秘方有用,真是个男的,怎么办?”
“那你说怎么办?”
就在这门口母子二人争论不休时,一旁的六个女儿知道母亲身受痛苦,站在门口哭哭啼啼心疼不已。
“别哭了!烦死老子了!”招娣父亲转过身去大声责骂。
争论个半晌也没有结论,稳婆刘姨赶忙又转身回到产房。
一般遇到这种情况,她自然是保大不保小,可是用尽全力抢救了半天,床上的产妇终于没了力气,出血量越来越大,回天乏术,掀开产妇的眼皮,瞳孔已经换撒,没了气息……
稳婆刘姨还是尽力将孩子取出,是个女孩,可是孩子窒息已久,也没了生气……
稳婆刘姨走出产房,将消息告诉门口的众人,除了亲身女儿们不停歇的哭声,便剩下门口产妇丈夫与婆婆的咒骂声。
稳婆刘姨觉得甚是晦气,没有收任何银钱便转身离去。
只是这产妇和胎儿的游魂凭着一口执念飘荡人间,业风洗涤之下失了神智,只凭着执念不停地重复经历着生产之时的痛苦。
每每有产妇生产,那剧烈的血腥气味,以及痛苦的情绪便会吸引这游魂。
生产之时产妇的身体最是虚弱,她便有机可乘,甚至会附着在产妇身上,让生产变得更加困难。
时间久了,她吸收了过多地痛苦情绪,以及浓重的血腥气息,终于变成了这眼前的血污鬼……
业镜中的影像一阵波动,最后一阵云雾缭绕,影像消失了。
子玉眼睛红红的,带着万分的愤怒,甩出束魂鞭就要鞭笞在眼前这血污鬼身上。
“子玉你冷静点!”阿柔拦住子玉。
“阿柔!是她自己作孽甚重,身为母亲不知道保护自己的孩子!已经身死还不知悔改!害了这么多产妇,甚至今日还想祸害若兮!我不让她魂飞魄散,怎么能了却我心头之恨!”因为过分的紧张与愤怒,子玉的眼圈红红的,声音都带着颤抖。
阿柔最是了解子玉的秉性,平日里引渡无关游魂时可以始终保持冷静沉着,但是一旦面对与若兮相关的问题时,便会变得万分感性万般不理智。
旁观者清,此刻的阿柔只能强撑镇定制止子玉犯错,“子玉!就算再怎样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归根结底最应该惩罚的是她的丈夫和婆婆!你冷静一点!”
就在阿柔努力地阻拦着冲动的子玉时,老黑老白又自业镜两侧走出,拘役了孕妇的灵魂,快速消失。
西厢内,聚魂香的香线一阵波动,子玉睁开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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