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袍婆婆牵着平安的手走出八角凉亭,来到一方草地之上,突然间一阵歌谣传入平安的耳中。
端着耳朵细细聆听,歌谣之中十九字,“黄婆婆,黄婆婆。教我纱,教我布,两只筒子两匹布。”
突然间,八角凉亭外的草地上,突然出现一大片植物铺陈的田地,每颗植株之上,都顶着一颗四角花朵,花朵之中还有白色的云团驻留其间,“这是什么?”平安伸手采撷一棵花朵。
“这是棉花,也叫棉桃。”道袍婆婆和蔼地为平安解惑。
平安伸手触碰花心中央的云朵,质地柔软,手感极佳,就在平安抬眼的瞬间,自地上腾起一架木质机械,虽然机械的轮廓一如这画中境一般皆有墨迹勾勒,但是那铛铛铮铮的声音,确实是木质机架发出的碰撞声音。
“这个是什么东西?”
道袍婆婆婉然,“脚踏三锭纺车。”
平安围着纺车绕了一圈,又万分期待地看向道袍婆婆。
婆婆弯弯的眉眼为平安亲自示范如何使用,“平安,你知道吗?曾经我们的制造技术非常落后,从采摘棉花到变成一匹布要花费上很长的时间,后来我到崖州学习了黎人的织布技术,并且将这个技术带回到这里。从此之后,我们不但可以更快速的织布,而且也可以织造更漂亮的布匹了。”
只是说话间,那架纺车旁边又出现了一架更大型的木质器械,道袍婆婆牵着平安坐到机械前,手把手教她织布技术。
片刻之间,一匹工艺复杂,花纹丰富的布匹呈现在眼前,似这周身围绕的山水墨宝一般,活灵活现异彩纷呈。
平安被眼前的技术震惊,偏过头去询问道袍婆婆,“您叫什么名字?”
道袍婆婆牵着平安起身,轻轻一挥衣袖,眼前的复杂器械如同浮云一般瞬间消失,“我的乳名叫做黄布儿,但是大家都喜欢称呼我为黄道婆。”
平安微微颔首,将这个名字牢记心间。
“下一个该我了。”那位身着铠甲的女将军牵起平安的手,画中境瞬间出现一群水墨画绘就的军队。
平安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千军万马,那位银甲女将军手持板斧,将平安拦腰抱上一匹水墨画骏马的马背上,随后飞身上马,拉起缰绳,将平安紧紧地护在身前。
“冲啊!”随着女将军一声号令,战鼓擂响,如雷贯耳。
战马扬蹄驰骋沙场,威风凛凛,平安只觉得耳边的风声呼啸而过,所有的景色从眼中急急掠过,马背颠簸可是纵横疆场的快意恩仇,让平安感觉到无比的惊现与刺激。
就在此刻,水墨画绘就的敌方将领骑着水墨战马,朝着平安飞驰而来,气势汹汹,势如破竹。
平安瞳仁中对方的身影快速放大,平安心中生出一丝恐惧。
那敌方将领马上冲到了平安的面前,平安惊慌失措,赶忙用手护住了双眼。
想不到护在平安身后的女将军板斧一挥,瞬间将敌方将领砍落马下,又是一板斧劈将过去,“呵!小菜一碟!”
平安听着女将军的大声嗤笑,从手指缝中朝着外面张望,见到敌方将领被女将军一斧子劈下,化作了一阵墨水如清源涌流,又在眼前消失不见。
胜利的呼喊声从耳畔响起,平安睁开了双眼,见自己坐下战马的两侧,站立着无数人马兵士,手中旌旗招展,面露喜色。
又在一瞬间,刚才的千军万马瞬间又画作水墨落在地上消失不见。
女将军飞身下马,又将平安从马背上抱下,平安带着欣喜的面容看向女将军,“您叫什么名字?”
女将军伸手一摸平安的脑袋,带着洒脱笑容,“你们后世,都叫我妇好将军。”
“下一个请看我。”说话的女子身着对襟交领的窄袖衣,衣长及膝。
衣服款式清瘦,却反而衬托出女子独特的曲线与窈窕。
她的眉眼之间略略含愁,显得孤独清冷,却并不哀怨菲薄。
自有一番文人墨客的孤傲清高在,将她的气质更衬托的才绝端庄。
见眼前的草地上,一方书桌突然出现,窄袖衣女子手执笔杆,洋洋洒洒,数十篇绮丽婉约的诗词跃然纸上。
平安眼睛都看直了,细细看那纸张上面的文字,清瘦婉转,似有活力。
细细品读词中意境,遣词造句却又美得令人挪不开眼睛。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平安伸手取过其中一张纸,念出其上词句。
作词的女子看向平安开口询问,“这首词写得如何?”
平安又细细读上几遍,抬起眼睛认真评价,“好像是江南水韵,其中的词句感觉婉约优美。”
“那这一首呢?”女子再次写就一诗,递给平安。
平安双手接过,再次将纸张上的文字读出,“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这个又气势滂沱,格局非凡!不同风格决出一手,有才有才!”平安不由得发自内心的赞叹。
那写词的女子被平安夸奖的开心,不过又露出一些可惜的神情,“若是我出生的那个年代,也有你这样懂得欣赏的女孩子就好了。”
平安听闻此言,眼中写满不解,“为什么这样说?您的大作无论何时何地读上去都应该赞誉有加呀!”
辞赋女子黯然摇头,“非也非也,古人云女子无才便是德,我那个年代,这个可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情哟……”
听了这话,平安眼中也露出一些遗憾,“我娘亲也和我说过这个话……但是我的娘亲还说过,人们的价值观和判断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改变。所以,无论如何,坚持做您自己热爱的事情,终有一天会得到应有的嘉奖!”
辞赋女子露出明媚笑容,“你的娘亲真是一个有智慧的女子。”
听到别人夸奖自己的娘亲,平安的面容上流露出自豪的神情,又将所有的诗词阅览一遍,这才猛然抬起头,“忘记询问您的名字了!”
“我的名字叫做李清照,不过我也喜欢别人叫我易安居士。”
“易安居士……我记住了!”平安明眸闪动,万分可爱。
见李清照收拾起试稿,却有另一女子伸手接过笔墨砚台,而桌上的宣纸也变成了竹简的模样,女子身着宽袍大袖,襦裙拖地,衣料材质看上去就很高级,看样子,生前的地位不凡。
见女子起笔运笔洋洋洒洒,笔尖悦动,时而如龙飞凤舞,娟娟狂草。
时而一平一竖一撇一捺皆是秀雅,端端正正,文字楷模。
只见得女子运笔如飞,只消得不一会的功夫,写过的文字如万丈高楼平地而起。
只消得一会功夫,便有无数典籍在她的身后垒砌,如同城墙一般巍然。
平安伸手取过一筒竹简慢慢展开,“这是在写些什么?”平安询问这一旁的李清照。
李清照看着眼前女子写就的文字回答平安,“这些都是她默写出来的典籍。”
“竟有这样多的文字,总共有多少典籍?”
“约四千余卷。”
平安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这些典籍竟都能烂熟于胸?”
一旁的李清照为平安介绍眼前之人,“自然,这是东汉末年有名的才女,人们称她为蔡文姬。她生逢乱世,身世凄苦,先后被虏于匈奴。后因为她的才气名震四海,又被曹孟德赎回,可是连年战乱,存典多有流失甚是可惜。想不到她竟默背于胸,竟真真儿地将这些流逝的典籍全部写了下来。”
平安一脸崇拜地看着眼前的蔡文姬,不由得发自内心的感叹,“要是我背文章的时候也能有这样厉害的记忆力就好了!”
“背诵并不困难,唯用心而尔。”蔡文姬对着平安婉然一笑。
最后见蔡文姬另取宣纸一张,起句“汉季失权柄,董卓乱天常。”
落笔“人生几何时,怀忧终年岁。”
全诗一百零八句,光是匆匆略读,便能感觉到那诗句之中喷薄而出的血与泪。
数十字速速写就,流畅异常,平安随着蔡文姬落笔,将全诗念就,“这诗句叫什么名字。”
蔡文姬终于将毛笔悬于笔搁之上,抬起明澈凤眼,“《悲愤诗》。”
“因何悲愤?”平安不解其意。
蔡文姬耐心解释,“我生逢乱世,颠沛流离,陌陌徙途,几多凄苦,悲愤命途之多舛,悲愤末世之不公,悲愤女子之遭遇,悲愤和平无所踪。”
平安似是了然地回忆,“我听娘亲说,我们一家三口也遭遇了乱世的颠沛流离,确实九死一生险象环生,我可以想象得出,您真的非常痛苦。”
“平安呀,恐怕蔡文姬遭受的痛苦还要比你们遭遇的更甚万倍呀……”李清照在一旁惋叹。
“也对,娘亲还说过,那个时候的女子,本身生存的环境就非常痛苦……”平安深表赞同。
蔡文姬微微颔首,万张典籍随风飘散,伸出手来抚摸平安的小脑袋,“生逢乱世,才知道和平的珍贵,我虽一生颠沛,但唯愿后世的你们,一生所处,皆是和平岁月。”
平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后还来不及多想,便又被别人打断了思绪。
“接下来请看我们的故事。”四名女子突然出现在平安的眼前。
四位女子身着不同朝代服饰,但是冷眼看上去,四人身上皆散发出一种相似的气质,温婉大气,端庄贤淑,细腻和善。
平安只觉得,这四人身上的气场,倒是和自己的妈妈有着诸多相似。
这四名女子,其中一位,长裙曳地,大袖翩翩,外衫甚有道家风范,层层叠叠,好不飘逸清雅,见她只手一抖,一带布包摊于掌上,上方数十长短不一的银针并列其上。
“这是做什么的?”平安端着好奇的眼色看着眼前的银针。
“针灸疗法,可曾听闻?”女子手执一根银针举到平安眼前。
平安了然一笑,满眼自豪,“当然!虽然我没有亲眼见过,因为我听娘亲说我妈妈也会针灸!”
女子眉眼舒展,笑容和暖,“此乃针灸疗法特质银针。”
“原来长成这个样子……”平安只曾耳闻,今日终于得见,大开眼界。
突然地眼前的草地上腾起一人,不过此人与刚才的水墨人物不相同,它的皮肤透明,身上经络相通,似有网络勾连,女子手执银针,透入透明皮肤。
平安观察到,刚才瘀滞得的经络网中血脉瞬间相通。
“竟会如此神奇!”平安不由得发出感叹。
“人体十二经络奇经八脉,不通则痛,针刺表穴,辅艾草灸之,即可通筋活络,扶正祛邪,通了,也就不痛了……”手执银针的女子将中医针灸疗法的原理讲与平安。
平安看着眼前透明人的经络通畅似是水路四通八达,不觉害怕反倒觉得神清气爽,看了半晌抬起头来,“还未曾询问您的名字。”
针灸女子收起手中银针,弯弯唇角回复,“晋朝鲍姑。”
第二位女子也先行自我介绍,“大家唤我张小娘子,与这位易安居士大概同朝。”
张小娘子自我介绍完毕,突然自脚边生出无数奇珍异草,见她屈身拾起万千草药,研磨成粉兑入浆水,敷与众姐妹面容之上,片刻之后再做清洗,众人皆是花容月貌肤若凝脂。
又见她同样手执一带状布包,与那鲍姑摆放银针的很像,只不过这位女子的布包之中,装的是各色刀具。
“这又是做什么的?”
“外科开刀。”随后张小娘子取出刀具,刀尖对着自己递给平安,“刀具锋利,小心拿稳哟。”
平安接过刀具,想不到偏偏就没有拿稳,刀尖划破指尖,有血迹流出。
只见第三位女子从脚下的万千草药之中随手采撷一颗,放于掌心之中碾碎,又捧起平安的伤口,将掌心的草药敷与伤口之上,片刻便止了流血。
最后第四位,看衣着样貌与阿柔很是相似,平安猜想她是一位明代女子,这位女子接过平安的小手,又用棉布将她的伤口包扎完好,弯弯的杏眼略作解释,“刚才这位为你止血的名唤义妁。”
见平安伤口已经迅速愈合,第四位女子又伸手递给平安一本医书《女医杂言》。
平安只看到书名的一瞬间,便脱口而出,“我认得您!我妈妈平日里也读过您的典籍,您的名号叫做谈允贤对吗!”
“正是!”
“你们四位皆是医女!和我妈妈一样!”
四人并立平安面前,笑而不语,眼中带着欣慰。
“最后,请看我的故事。”这时从众人的身后走出一位女子。
这位女子身着天青色的马面裙,墨绿色的中长外衫,衣襟处的盘扣严谨地扣住半高的衣领。
这样的服饰,平安最为熟悉,因为眼前的女子,与她的外婆的衣着方式极为相似,平安知道,这位女子也一定身处明朝时期。
只见马面裙女子时而手持团扇,云手纷飞,戏腔袅袅。
举手投足之间虽有媚态,却让人直了眼睛,这位女子声色场中卖笑颜,褪去红妆展愁容。
时而又瞬间变换了衣衫,一身儒生衣装,看样子是女扮男装,见她手指毛笔,挥毫泼墨,笔尖纷飞,凭空地笔墨文字自空中飞舞。
“遥怜处处峰烟事,长啸无心阁自凭。”平安遥望着空中飞舞的空灵却又饱含着韵骨的文字,不自觉地将诗词的最后一句念出声来。
随后,又从地上腾起一条画舫,画舫之中一名墨迹勾勒的文豪男子与眼前的儒衫女子面面相觑。
见眼前的儒衫女子面色凛然,对着男子正色询问,“牧斋,清兵入关,此乃国家兴亡之际,你身为今朝官员,曾经承诺我忠义两全,不去做那清庭贰臣。如今已是千钧一发之际,你可愿意与我夫妇携手,以身殉国?”话音落下,儒衫女子拉起男子的衣襟,说时迟那时快便要跳河自尽。
想不到那名男子却拉住了儒衫女子,见他的面容露出万分的犹豫,带着懦弱地嗓音低声回复,“河东君,不如改日吧,今日的河水……太冷了……”
儒衫女子嗔目圆睁,转身看向男子,“万里江山剩半壁,商女亦怀屈子忧,你堂堂男子汉,却如此贪生怕死,我真是错看你了!”言毕转身自投河中。
平安万般心急想要救人,就在她伸出手时,想不到一切画舫,男子,河水全部消失,只剩那儒衫女子聘聘婷婷站在平安面前。
“那,您又叫什么名字?”
“我最为人知的名字,叫做柳如是。”
转瞬之间,古往今来的巾帼群像在眼前如浮光掠影快速演绎,平安身临其境,兴致盎然,完全沉浸在这画中境,沉迷其间流连忘返,竟不知今夕是何年……
子玉与若兮携手沉醉于繁华街景,说到携手,不对呀,明明是一家三口,如今怎么只剩了两人?
子玉与若兮突然对视一眼,二人赶忙回过身去,这才猛然惊觉,平安竟然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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