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田桂自己说的,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是啥。
每天就干活、吃饭、睡觉,睡觉、吃饭、干活……后来她爸妈准备把她嫁给光棍,她也觉得没啥。
她妈说了, 女人就得嫁人。
她姐说了,嫁谁不是嫁?
可无意中看到光棍对花花做的事情,她混沌的脑海里突然清晰了。
田桂到现在都记得自己当时的感受,那种挣扎、无奈、痛苦、绝望和不甘,她对她自己是啥, 有了第一次定义。
她不是——牲畜。
于是她回家跪着求她爸妈别把她嫁给光棍, 她不想以后的日子被当成一个牲畜,被当成一个发泄/生孩子的工具。
她不要她的人生就这么过下去。
她磕着头说, 她以后会给家里挣十个公分, 她磕着头说,她以后会少吃点饭。
就这样, 她留在了家里。
但田桂并不觉得这样就安全了,她内心的不安让她想要汲取更多的养分,吸收更多的力量。
她去找插队的知青, 求他们教她知识。
人在泥泞中久了, 抓到一个救命稻草, 会爆发出澎湃、强大、宛如新生一样的生命力。
田桂每天干活的时候, 不是背前天学的课本,就是复习大前天学的公式……这个习惯一直坚持了五年。
积土成山,她通过了初中考试,获得了队里的推荐资格(当然这里面还用了一些小手段,不然拿不到资格)。公社的人一开始不满意田桂这个人选,觉得田桂虽然家庭成分、劳动表现好,但底子(基础知识)太差, 于是让人给田桂出了一份试卷。
结果田桂打了所有质疑她的人一巴掌。
拿到燕大录取通知书后,更是再一次打了所有人一巴掌。
而如今,进了大学,她口音改了很多,知道说“我”不说“俺”,知道有图书馆,知道有阶梯教室,知道有免费的汤喝。
田桂发现,没上大学的她和上了大学的她,似乎生活在两个世界里。
她也很快发现了自己与这里的不一样,生活习惯,物质条件……像她室友,一直在模仿宿舍里的另一个女同学。
她室友对她说,想改头换面。
田桂不太明白,直到那天三碗汤的事件,让她看懂得了她室友内心改头换面的渴望。
改头换面?她要吗?
田桂摇了摇头,她穷,她是农村来的,她甚至差点儿嫁给一个光棍,这些都是烙在她身上的印记,改不了也换不了。
曾经那句“不是畜生”的觉醒口号也绝对不会在买了个漂亮衣服后就埋在土里。
可田桂遇到了第二个问题。
她不知道怎么爱自己。
她抽打着自己,像一个陀螺一样疯狂的旋转,好像这样才能克制住自己的不安,她背着个沉沉的大书包,每天像个乌龟一样不是在教室,就是在图书馆……
上体育课被篮球打到了也不知道喊疼,有一次被一个室友推倒在了桌子上,血哗啦哗啦流也不知道难受……
田桂习惯被糟蹋了。
因此也知道了怎么糟蹋自己。
而现在,突然有个人对她说,要对自己好一点,可想而知,她的情绪得有多么大的波动。
她这个时候对自己是啥下了第二次定义。
她是——人,活生生的人,会痛、会笑的人。
李楠听到田桂说完“母牛”后,心里突然空白了一下,人和牛?不知道为什么,有一股凉意从脚底蔓延到头顶。
这是人吗?
难道生理上的需要就……
她不由抱住了田桂。
宋成比李楠了解的更多,不仅有牛,还有猪,有狗……他狠狠皱着眉头,不知道说什么合适。
宋棠问宋成,“爸,那人为什么要和母牛□□?”
宋成蹲下来,摸了摸宋棠的头,“因为那人是畜生。”
……
宋成和李楠领完奖学金后,宋棠迎来了晚会。
她要穿民族服、上台跳舞了!
郑越遵守了他的承诺,到学校看宋棠表演节目。
他一来学校,就引起了一阵骚动。
“你看见刚才那个人了嘛?围着墨绿色围巾的,简直太好看了,跟画里的一样。”
有小男孩有不乐意了,“啥画里的一样?长的跟女的似的,身上也不脏不乱,实在不像我们男同志!”
“呵呵,人家干净还有错了,你是觉得自己在课堂上抠鼻屎,放臭屁这些很好?我看你就是嫉妒人家。”
“去你的,我才没有嫉妒呢!”
“别说了,我们得抓紧去化妆了。”
宋棠早就画好妆,穿上了衣服,她高兴的拉着郑越的手,“你来的好早!”然后又让宋成看她脸上的妆。
小朋友的妆特别简单,额间点一个大大的红点,然后两腮上抹一团红红的东西。
“我这个红点是不是很大。”
郑越含笑点了点头,“你东西呢,我给你拿着。”
宋棠小跑着去拿堆在地上的包,递给郑越,“包里面有我的围脖呢,你可要拿好喽!”说完后,露出一排有豁口的牙。
她之前那颗松动了的牙掉了,被宋成埋到了土里,因为有“下牙扔屋顶,上牙埋土里”的习俗。
郑越背着宋棠的书包,准备去观众席上就坐。
就在这时,有个人急匆匆的找到宋棠,大口喘着气说道,“老师,找,找你,在124办公室。”
宋棠皱了皱眉,这个时候老师找她干什么,她拉住那人问,“老师找我干嘛?”
那人犹疑了一会儿,说,“像是节目的事情。”
宋棠想了想,去了趟办公室,她敲门问,“老师,你找我?”她进门后发现老师旁边站着一个女孩。
女孩大大的眼睛,小巧的鼻子,长的很漂亮。
老师见宋棠已经穿好衣服画好妆了,脸上有一丝不忍,但还是说出来了。
“宋棠,是这样的,我们几个老师商量,觉得为了咱们这个节目效果更好,想做一个调整。”老师指着漂亮女孩对宋棠说,“你和她换一下。”
宋棠听到这句话直接僵住了。
“老师的意思是我不上台,她上台对吗?”
老师点头,再次劝宋棠,“你的形象和咱们舞蹈的整体风格不太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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