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舒弯起的嘴角垮了两度,永熙晓得她这是不痛快了,趁机道:“姐,你就回去吃饭,好歹听听人陈大哥怎么说,给阿韶参详参详。”
永舒点头道:“常言道:‘女怕嫁错郎,男怕入错行。’我回去听听正好,虽不能替阿韶作甚决断,也能分析利弊。嫂子,叨扰了,多谢款待。”
吴文梅客气道:“楼上楼下的住着,跟一家子似的,客气啥。再说,我自己都是混吃混喝的,拿什么招待舒儿?你真要谢呀,就谢妈和涂岩去,那才是花了心思的。”
“也要多谢嫂子陪我聊聊天呀!不然我还不知道涂岩小时候讨厌我,还只当,算了,不说恁多了。总而言之,多谢嫂子如实相告。”永舒漫不经心道。
吴文梅就哎哟一声,拍手问:“我这猪脑子,是不是说错话了?永舒呀,刚说的话,你别当真,就当是个玩笑,忘了好不?就算忘不了,也给嫂子个面子,别跟涂岩计较。小孩家家的事儿,也不值得你计较不是?”
“嫂子多虑了!这有什么好计较的?反正我是吃也吃了,喝也喝了,玩也玩了,就是平白委屈了涂岩。我非但不能计较,往后还要好好待他,以偿他过去的委屈。我还要多谢嫂子,不然我还不知道他为我委屈良多。”永舒笑说道。
“你能这么想就好!真是个好姑娘,难怪涂岩喜欢。我要是个男的,也要爱上了。”吴文梅拉着永舒的手,摸了又摸,赞了又赞。
永舒客气道:“比不上嫂子贤惠,出得厅堂,入得厨房,上得课堂,下得田地。看您这手,粗粗糙糙的,一看就是一双勤劳的手。”
吴文梅听了,脸上的笑都挂不住。从小她娘就跟她说,一个姑娘养不养得娇,一个女人过得好不好,不看别的,就看她的手。
从小,她们姐妹几个,虽个个都要做家务活,可她娘总叮嘱她们涂雪花膏。她的大姐,一过十六,便一点家务事都不用沾,就为了叫她养手。等到说亲,说家里的姑娘尊贵,是娇养长大,人才肯信。
她小小年纪的时候,就盼着自己个儿快快长大,长大十六岁,就不用做家务活了。可等她十六岁时,便赶上了插队。
下乡六七年,她一双还算白嫩的手,糙得跟树皮似的。为了养回这双手,她是顶着婆婆的白眼,轻易不肯做家务活,只装作学业很忙。等搬了出去,公婆不在跟前,便整日指使涂岚干家务活不说,还花大价钱订了牛奶浸手。
只可惜,糙厉害的手,再怎么养,也养不回来。
平日里,同事们说起家常,嬉笑间说她日子过得好,下了班就等吃饭,跟个贵妇似的。那等心里酸的,免不了挑刺,拿她的手说事儿。还说什么她有贵妇的命儿,没有贵妇的身。
她从不羡慕别人什么,就羡慕那些天生一双好手的人,一看上去就是养尊处优的。
沈永舒这个没脸没皮上赶着追男人后头的下贱东西,也配说她?呸!上赶着不是买卖,就看她嫁进来,有甚好日子过!
吴文梅抽出自己的手,皮笑肉不笑道:“不及妹妹手生得好,当真是手若柔荑,指如削葱根,叫人一看就舍不得让你沾上一丁点的阳春水。”
“嫂子谬赞了,我是很愿意沾上阳春水的,洗衣做饭的事儿,我一向很乐意做。时候也不早了,我和永熙就先回去了,下回再和嫂子好好聊。”永舒说罢就出了屋子,跟陆青芝和涂岩道明了原委,就回去了。
永熙竟然能把人请回来,实在叫人刮目相看。
许默君打心底里高看永熙一眼,竟觉着永熙配长华,也是不错的。当然,她不会忘记大姑子的请托。既然永舒回来了,就很该好好撮合二人。
沈家的餐桌是一组八仙桌,在许默君的安排和示意下,永舒和陈长华坐在了一张条凳上。家里地方小,凳子不够长,二人吃饭、夹菜之时,难免有些碰撞,开始都会说个抱歉,后头陈长话干脆夹菜致歉。
这叫永舒不知如何应对。
她的态度已经这般明显,他难道还不明白她的心意?这样木的人,还有什么出息!
永舒偷偷打量了陈长华几眼,说心里话,这人实在不赖,高高大大、白白净净、浓眉大眼、鼻梁挺直、唇红齿白的,笑一笑还有两颗小虎牙,当得一句俊朗无双。
她心想:这样的好人才,自己没法够,也该让熙儿够上一够。这么一想,再往两人身上一扫,越看越觉着那一个匹配,当真的男才女貌。
许默君见了,就问:“舒儿,一个人啥笑什么?”
“笑姑姑呀!原不解姑姑为何死命叫我回来,回来了才明白姑姑一番苦心。姑姑,你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也为您另一个外甥女想一想。我是无福消受的,可您也别让肥水流了外人田。我今儿去学校打探了一下,省城我是留不下来的,估计要去小地方了。这样也好,我去了小地方,明年熙儿留下来的机会就很大。”永舒说道。
沈思博听了,眉头一皱,问:“就定下来了吗?清如,你不一直在找人疏通吗?怎么去了那么些趟,还是不成?”
“小恩小惠的,谁看在眼里?咱们家就这条件,我已经尽力而为了,结果如何,怪不得谁。”许清如意兴阑珊道。
“可惜了!咱永熙这成绩,这学历,不说去大城市,留校总是够的!长华,你小姨父不是在教育局,可不可以让他找人通融通融?”许默君问道。
陈长华摇头道:“现今去通融,晚了点,要早个几天就好了。不过,也可以去试一试,也不是没有可能。”
“不用去试了!什么工作都要有人做,什么地方都要有人去。人人挑三拣四的,分配工作就不用开展了。再说,我要占了别人机遇,一辈子都不安心。更重要的是,我们兄妹几个,总要有人去小地方,我年长一点,去也是应有之意。姑姑、陈大哥,谢谢你们的好意。等永熙分配的时候,还请你们帮上一帮。”永舒边说边把陈长华夹的红烧肉和鹌鹑蛋,放到永熙的碗里。
“若能效劳,自是义不容辞。”陈长华笑说道。
永熙就道:“姐姐去得小地方,我就去不得吗?陈大哥,姐姐这里,就没余地了吗?”
陈长华看着永舒不说话,意思就是等她一句话。
永舒明白,这不是留校不留校的问题,承了人家的情,总要回报点什么。这节骨眼上,可不是拿婚姻当回报。
永舒不屑如此!
“不用!我曾下乡一年,在小地方待过,喝井里挖的水,吃自己种的菜,买东西也不要排队,委实对我胃口。当时虽然苦一些、累一些,可是那种优哉游哉的田园生活,很是安宁。就像诗里说的‘方宅十余亩,草屋□□间。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户庭无尘杂,虚室有余闲。’这样的日子,想想就跟神仙一般。1去小地方,是奔赴我梦想中生活,又何必去通融呢?”
“咱们国家的文人,多少都有归隐田园的念想。沈家妹妹心意如此,那就祝你早日过上‘北场芸藿罢,东皋刈黍归’2的日子。”陈长华笑说道。
至于他,插队的那些年已经受够了怀才不遇的苦闷。现在的日子,才是他最想要的。他对现在的工作,有一万分的热忱。
纵使母亲说沈家妹妹这好、那好,可千般好、万般中意,也挡不住道不同不相为谋。再者,沈家妹妹已然芳心他落,难道他就不配拥有个爱慕他的妻子吗?
陈长华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不再纠结此事,反而和大家讲起了插队时的一些趣事,比如把韭菜当草拔了,拿毛衣换鸡吃之类的,说到最后还约定道:“等沈妹妹过上了梦寐以求的日子,可别忘了邀我们过去,把酒话桑麻。”
“一定,一定!”永舒意味深长地看着永熙,答应道:“若有机缘,或在春花灿烂、或在夜萤纷飞、或在月满西楼、或在小火温炉之时,若能邀贤伉俪过来谈天说地,不也是人生一大快事?”
“谈天说地倒没甚问题,伉俪却远在天边。”陈长华笑一笑,作一副可惜的样子。
永舒见永熙吃了红烧肉和鹌鹑蛋,就道:“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你说远在天边,我却道近在眼前。陈大哥若不嫌我年幼,我便作个伐柯之人,给您玉成一桩美事如何?”
“沈家妹妹愿意帮手,那还有甚好说的?”陈长华隐约明白了两分,心想母亲能看上姐姐,也不会嫌弃做妹子吧!
永舒放下筷子,起身到永熙后头,把人扳到陈长华这面,笑道:“这桩美事要成了,你可就得叫我沈家姐姐了。陈大哥,您说呢?”
“我听同事说,最近上映了一部僵尸片,据说很好看的。饭后,不晓得小妹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去看?”陈长华问道。
“二姐和阿韶去吗?他们去,我就去。”永熙回道。
陈长华闻言邀请道:“沈家妹妹、韶弟,一起去吧?”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