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舒又看了一章小说,方从永熙的话里品出一丝不忿。

    她想了一会儿,便猜测出了原由。原先,她为了隐瞒稿费的事情,就默认了他们的猜测——外祖母留了钱给她。

    想来对于这笔钱,外祖母的后人都很有想法,只怕个个都想分一杯羹。

    怎么分这么一杯羹呢?先在她面前哭诉困难,等她动容,伸出援手之后,再让她明白这都是她该做的,再一步步加深这个想法,直到她也深以为然。

    这之后,他们就会遇到无数个困难,就会有无数个理由让她掏钱,把这笔钱蚕食鲸吞至尽。

    那怎么确定这笔钱有没有用尽呢?自然是看她花钱阔不阔!也就是说,永舒只要对自己阔,就要对他们阔。

    那她一番辛苦,岂不是多半为他人做了嫁衣?

    天晓得她有今日的成就,是怎样一种坚持。

    现时,居民的人均月工资差不多五十元,稿酬标准却是每千字十到三十元。一部一万字的短篇小说,最少可以拿到一百元的稿费;一篇写得好的新闻稿,若同时被采用的报纸、电台、广播多采用,就抵得上半个月的工资。

    像那些编辑、记者、作者等文字工作者,或者像她这样未出校门的学生,晓得写文章赚钱的人不在少数,像她一样坚持下来的有几个?

    在最开始的时候,寄十篇文章出去,有一两篇入选的都是好的。这期间花费的时间、精力、金钱,和得到的回报想比,足以让十分之三的人放弃。

    坚持下来的人,等情况有一点起色,尝到了甜头,又难免沾沾自喜,裹步不前,每月里写几篇文章补贴一下生活就作罢,不会再想着拓宽投稿的路子,或者深入研究。这类只能赚一点小钱的人,又占去了十分之三。

    还有一些人,他们文词尚佳,也有野望,笔耕不缀,中途却被钱财迷惑,一味地追求利益最大化。他们面对邀稿,一挥而就,懒于雕琢,信誉渐丢,终至失邀,再陷困顿。这一类人,又占十分之三。

    写文章不难,写文章赚钱却难,一直坚持写文章赚钱更是难上加难。

    为此,永舒不仅要积累知识,培养语感,还要保持大量的阅读,不断学习写作技巧,时常锻炼文笔。

    有时,她遇到写不好、写不顺畅的地方,就得想某某作者在某某小说里,是怎样行文的,然后找出来反复琢磨,左右对比,找出问题所在,再一遍遍地打磨自己的文章,认真地对待每一份邀稿涵。

    除此之外,就是坚持,不管遇到什么,都要坚持写,把写作当作是呼吸之外最重要的事。

    如此坚持三年下来,她的写作生涯才步入正轨。当然,她也获得了十分丰厚的回报。

    不过,这辛苦得来的回报,她不想为他人做嫁衣裳!

    再说,怎么用这些钱,永舒早就有了计划。

    外祖母曾教她,钱分小钱大钱,小钱必须是一笔固定收入,比如工资,用来支付日常花销;大钱是家底,非婚丧嫁娶生老病死的大事,不能动。一个人,若没有大钱,就要想办法从小钱里节流积累成大钱,或者想办法开源增加收入归入大钱里。

    外祖母还说,不管一个人还是一个家庭,只有小钱没有大钱,根基是不稳的,一点风雨都经不住。

    所以,对于永舒这个最爱的小辈,孔喜妹给她留了三条后路。

    第一条后路是房产,房子租出去,收的房租继续买房子地产;第二条后路是文章的版权,哪一日再版或者要拍成片子,又有了收入,可以拿出作一点别的投资,股票债券之类的都无伤大雅;第三条后路就是教会她写文章,一技在手,吃喝不愁。

    孔喜妹说,有了这三条后路,就不怕永舒攒不到大钱,也不怕她在经济方面遇到迈不过去的坎。

    永舒是非常赞成外祖母的安排的,也一直执行着。

    那几套房子的房租,她另开了一本折子,一分都没动,过些天就去看看有没有房子可以买。

    版权的话,目前没甚动静,自然不用去管。

    除此之外,就是稿费了。对于这一项,永舒暂时还不能归到大钱里头去。她就要出校园门,到社会上去立足,可以说是一无所有。吃穿住行,样样都要花钱,她得先把这几样大事解决了,再谈其他。等到那时,她再把百分之七十的稿费归入大钱里,或投资或存成定期都使得,剩下的稿费,就可以用来补贴家用,改善生活。

    只要照着外祖母的话做下去,永舒的往后的日子是看得到的安稳富足。

    目前,她自己的问题都没有解决,便去解决家庭的困难,就有点说不过去了。而她要完全解决吃穿住行四个难题,过上想要的日子,就非要两三万不可,也就是说明年年底之前,她都不可能有闲钱。

    不过,应承了的事,不能反悔,永舒决定明儿就去还诺,完了再不管家里头的事。

    翌日一早,永舒随便收拾下就拿了书下楼,在葡萄架下背书。

    涂岩一早起来跑步,见了她停下脚步问:“都毕业的人了,还这样子的勤快吗?”

    “学海无涯,做学问的事,跟毕不毕业关系不大,不是吗?”永舒笑了一笑,问道。

    涂岩点头道:“舒儿这话很对,敬领了,看来我也要做出一番改变不可。你是不知道,自出了校门,我是能不碰书就绝不碰。”

    “涂二哥就别恭维我了。你虽不碰书,却还训练呢!各人目标不一样,兴趣不一样,又何必以谁做榜样。”永舒想着,这人一大早就在她跟前做官样文章,心里头指不定怎么不以为然,便气道:“这会子还清凉,涂二哥快去锻炼吧,等下子日头大起来,晒不死人。”

    涂岩神色一滞,复又笑道:“日头大了,你也不好背书,我就不打扰你了。对了,我妈在做饺子,猪肉大葱的,待会去我家吃早饭。”

    永舒最爱吃猪肉大葱的饺子,换了以往,定是欢呼雀跃地应了,今儿却觉得自个儿以前太不气了些,回绝道:“我妈已经做了我的早饭。这天气,粥不能长留,到中午就稀得不成样子了,谁也不爱喝,倒了又舍不得,到时又是一场理,我就不去你家吃饺子了。”

    涂岩见她愈发气的样子,直觉不对,脱口而出道:“我大嫂是不是说了什么,惹到你了?我妈昨儿晚上盼着你来家里坐坐,总也盼不到。”

    永舒咬了咬嘴唇,默了一瞬,叹气道:“你嫂子的确讲了些话,说得我心里头有点不是滋味。昨儿晚上没去,却不是因着这个。你老久没回,想必有话跟家里说,我不好打扰。再者,我自己也有事要忙。有你在家陪着陆姨涂伯,我也没必要去。至于你嫂子说的话,一时半会儿掰扯不清。你今儿几点走?约个时间谈一谈吧!”

    涂岩楞了一瞬,皱眉回道:“下午四点二十的火车。”

    永舒见有人过来,快刀斩乱麻道:“下午三点,我在火车站边上的咖啡馆等你。”

    “不如去你学校那边?不是还要带被褥过去吗?”涂岩提议道。

    永舒预料不到谈话的结果如何,万一涂岩真是奉母命和她处对象,她真没脸勉强别人,往后更不好再见面,就不好叫人带东西了。

    她不能在这时说透,就道:“你这次过去,陆姨定会给你准备东西,只怕到时拿不过来,就不叫你待被褥了。我等东西准备齐了,一总寄过去,也很方便的。”

    涂岩断定她的反复和大嫂的话相关,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却有一种鞋子落地的踏实感,点点头道:“行,你继续背书,我跑步去了。”

    年前,他从家里回部队,收到过永舒三封信。

    第一封信,永舒在聊了一些家常后,表明她考虑得很清楚,问他敢不敢答应处对象的事。他回信让她考虑清楚,言明她太年轻,遇到的人和事太少,才在不成熟的时候胡乱做决定,将来指定后悔。

    第二封信,永舒否定了她不成熟的说法,把这些年经历的事儿一一向她道来,讲了她对爱情和婚姻的展望,又说她只愿和温暖的人一起过温暖的日子,还说在她心里,这个人除了他没别的人。

    这一封信,着实让涂岩触动颇深,因为他也没想过娶别的女人。

    可沈家的态度很明显,并不想让永舒嫁给他。

    他的自尊,不允许他为了娶一个女人,去女方家里低三下四;他的底线,不允许他为了成全自己的欲望,诱拐别人的女儿;他的自持,不允许他感情用事,选择一份困难重重的婚姻。

    所以,他回信说她太想当然了,生活没有那么容易,婚姻更没那么容易,希望她再长大一点,对爱情和婚姻有了更深刻的想法是,再去考虑这些事情。

    第三封信,永舒列举了古今中外,书中现实里的爱情和婚姻,表明她阅历虽少,却并非肤浅。信中,她还问他为何一再拒绝,是不是不喜欢她?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何不喜欢她,哪一点不喜欢她?

    当时,他刚接到任务,出发在即,只道她不要多想,并请她多看望爸妈,就搁笔收拾东西。

    这封信是托战友寄过去的,等他任务回来,也不见回信。他又等了一段时间,还是不见动静,便向家里去了信。过后,他才知她外祖母去世一事,便动笔写信安慰她,写着写着,就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念头。

    过后,涂岩才惊觉他们的关系发展得太仓促了,很多事情都没说清。如今,事情已经到这一步,就没有退缩的余地了,有问题只有解决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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