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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条悟感觉自己在下坠, 和那种失去意识前的下坠感不同,他很清醒。他清醒地感知着外界,能够清醒地回忆起挚友的脸, 能够清醒地理解自己现在的处境。
但是毫无疑问, 他依然在下坠。
狱门疆的封印之中也有可以下坠的空间吗?
不对,这种坠感并不来源于狱门疆。或者说, 他也许是在跟着狱门疆一起下坠?
他思考的速度非常快, 在被隔绝感知之前, 他听到了那种金属碰撞的声音, 在其之中,还混杂着那个顶着夏油杰脸的脑子带着惊异甚至慌乱的声音,还有其他咒灵的咒力。
但是不包括沉默的鲁泽。
和鲁泽有关就意味着和他身后的祗王泠呀有关。
也就是说,果然不出他所料的,那一票咒灵和诅咒师的组合本来就不可靠、不亲密, 不过是各有目的的暂时同盟罢了。
这倒是个好消息, 即使他暂时无法摆脱这个封印,但他依然相信他的学生和同伴们。而且,在进入涩谷之前, 他就已经提前和乙骨忧太联络过了。
那孩子会是一张王牌。
接着,那种扭曲的感觉涌了上来,五条悟第一次有这种仿佛自己和什么东西搅在了一起的感觉。这大概近似于一种晕车的感觉?
五条悟没有晕过车, 所以只能这样猜测着。
扭曲、搅和、挤压。
这种感觉持续存在着,耳畔隐隐有些和先前看到索多姆本体龙时类似的声音——但再多的东西便难以感知。
在精神度过一千年之后,他的意识脱离了狱门疆的掌控, 开始可以感知外界。那现在的情况就应该是有什么东西将狱门疆和外界隔绝了起来, 在狱门疆的外面加入了新的封印, 是这个新的封印阻碍了他的感知。
不过, 这样带着混乱的感知并没有持续很久,很快那种坠落的感觉停了下来,他从空间仿佛翻滚了一下,紧接着便有什么东西砸了下来。
应该是有什么东西砸了下来,甚至应该是砸到了他的身上,穿过了他的身体。
五条悟相信自己的感知不会欺骗自己,但同时,他的身体也完全没有一丝的被砸的实感。
那,要么是他精神有问题,要么是他身体有问题吗?
五条悟并不这么想。
绝对有什么东西就在他的身边,他只是无法确切的了解清楚而已。
外面的第二层封印让被搅乱的狱门疆内也变得漆黑一片,五条悟那双特殊的眼睛都无法透析这样的黑暗,仿佛一个永无止境的夜晚,没有星星、没有月亮。
常人在这样的环境中是非常容易奔溃和失控的。
时间和空间都会在黑暗中被模糊,这都是会带来恐惧的东西。
当然,五条悟并不在恐惧之列。
猛然间,那种重复的金属碰撞音再次传递了进来,哗啦哗啦的,声音愈发贴近。接着,就仿佛是羽化一般,表皮上的什么东西被拨开,光亮一点一点地透入,原本进入狱门疆时便戴上的眼罩在刚才的扭曲混乱中已然被丢在了一旁。骤然洒入的光让哪怕「六眼」都觉得刺目。
抬起的手仿佛也无法遮住这种不会停歇的光线,他无奈地站了起来,摩挲着想要去拿那只眼罩。
突然,他感觉自己的手好像碰到了什么,就像是刚才那种被砸到的感觉一样,他的手穿过了什么东西,拿起了眼罩。
或许是适应了些这种强光,或许是一种好奇心、好胜心想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带给了他这种奇异到甚至困惑的感觉。
他放下准备要戴上的眼罩,睁大了眼睛,眼前的一点虚影在凝实,像是老旧电影的胶片受到的损坏后正在一点点恢复似的,甚至
仿佛能够配上一点“滋滋”的声音来应景。
但眼前的凝实的身体却不像是什么胶片里存在的人,五条悟太熟悉这张脸了,熟悉到物理意义上的数分钟之前,他才刚刚见过这张脸,就是这一张脸,将他推入了封印的陷阱之中。
他的心情顿时觉得一阵跌宕起伏。
“杰……?”五条悟仔细地辨别着,不是用「六眼」而是用更加深刻的东西——用更加深刻的东西在辨别着。
眼前的人——或者很难说他是不是人,身上没有穿着那种被五条悟吐槽了无数次的袈裟,而是穿着更加让五条悟熟悉的黑色校服,黑色的衣裤看上去有些oversize的感觉,让穿着它的人带上了几分天然的懒散,金色旋涡样式的纽扣没有被扣死,而是在最上方留了一个空位出来,露出了里面的白衬衫。
白衬衫的高领上似乎带着些其他的颜色,像是校园最后的那个午后,他朝夏油杰丢的那个彩蛋,那种绚丽难洗的颜料一直留在了那个苦夏之中。
脸还是那张脸,甚至那种表情都仿佛是失去生气之前的那种表情,额前有一缕熟悉的刘海,那缕刘海甚至在视线可及的范围内无风自动地跳了跳,五条悟刻意看了看他的额头——或许是身体对灵魂的影响,缝合线一般的伤口其实并没有消失,但却没有原先那么碍眼而来。
缝合线下,那双后来总是带着若有若无戾气的眼神此时也带着难以言说的平和,夏油杰开口,“你也有这么狼狈的时候啊,悟。”
明明是一样的声线,却和那个冒牌货喊“悟”的时候完全不同,带着一种真正久别重逢的味道。
不是时隔一年的“久别重逢”,更像是在学校分道扬镳之后、那十年的理念不合之后的久别重逢。
骤然的,让人心中泛出一丝的感动。
这样毫无负担的彼此,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了。
“要说狼狈的,那应该是你吧,杰……怎么连身体都让给别人了啊。”五条悟那样让人无法望其项背的大脑都在这个时候停止了快速地运转,完全无法想起他拒绝家入硝子的话,口中的言语像是顺着夏油杰的话头一样,脱口而出。
两个人的视线撞在一起,一种无言的默契弥漫开来,甚至电影那种感人的bg要在这个时候响起,他们却突然像是绷不住了一样,“噗”的一声一起笑了出来,两个人近乎重合的笑声非常放肆,毫无形象的前仰后合。
这种感觉,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不论后来多么放肆,这样肆意的笑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即使是在封印之中——或许正是因为在封印之中,不用去背负任何责任和理想,不用去思考如何应对未来,只是单纯的和分开的挚友重逢,他们才能像现在这样无拘无束,五条悟只觉得一阵前所未有的放松。
“没错,确实是杰,没有人冒充——”五条悟的眼睛亮得可怕,眼神看着伴随夏油杰的身体跳动的刘海,抬手一指那串额前小黑毛,“毕竟只有真正的杰才能如此灵动,本体show up!”
原本酝酿的情绪已经升起来的夏油杰突然觉得不存在的青筋一跳,连脸上那种少有的真诚甚至带着温柔的表情都凝固住了,他嗓子动了动似乎下意识就要说出什么话来,数秒之后去松了下来,无奈道:“在这种时候说这种话,真不愧是你啊,悟。”
“当然不愧是我。”五条悟伸出手去,果不其然,他的手穿过了夏油杰的身体。
没有实体。
他的身体依然在那个「脑子」的掌控之下。
夏油杰一摊手,既不吃惊也不在意似的,“我这大概不是身体,是灵魂吧——”他看着五条悟,“我好像,听到了你的声音,什么「六眼」确认,但是灵魂否认什么的……悟,我都不知道你有这么肉
麻。”
五条悟绝不吃亏,眉毛一挑,脑子转得很快,“哦吼,所以你就像是我的守护甜心一样,被我唤醒了?”他拍了两下手,认真道,“快接受我的召唤吧,夏油杰——调动你的本体,给我翻个跟头跳个舞。”
夏油杰撇他,“你有意识到守护甜心不是这个用途吧?”
“哦?所以杰你是真的看过守护甜心咯——少女心的杰杰公主。”五条悟眨巴着他那双漂亮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就像是小扇子一样扑扇着,让他看上去有一种别样的无辜,只不过显然和他说话的人并不这样觉得。
“说得好像你没有看过一样,好意思嘲笑我?悟悟公主……呕!”说完那个称呼之后,夏油杰自己都觉得有些恶心。
五条悟捏着手指头,像是算命一样,只恨没有戴着自己的小黑眼镜,“但我掐指一算,守护甜心好·像·是07年后半才播出的吧,没想到杰你一边搞你的大业,到处传|销,一边还能追漫画?”他抑扬顿挫着,用着刻意甚至夸张地疑问语气,“不愧是特级诅咒师——特级时间管理大师。”
夏油杰的气息一滞,他当年是陪着美美子和菜菜子两姐妹看完的,但这种理由说出来,似乎更会被嘲笑,他记得五条悟不止一次说过他是男妈妈,一天到晚不是奶咒灵就是奶孩子——他对奶抹布完全没有兴趣。
说到底,到底谁才是奶孩子奶得最多的那一个?
于是他们仗着现在在狱门疆中,夏油杰直接反驳道:“你也说‘好像’了,所以是你记错了。”
“哈?我的脑子可以运转「六眼」诶,杰你在说什么p话,我怎么可能记错。”五条悟眯了眯眼。
夏油杰只是坚称,“但是你说好像了,你有办法现在查证吗?你没有办法。”
“那我撤回重说!”五条悟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坚决维护自己对挚友的挖苦。
夏油杰抬手看了看手腕上不存在的表,“你超时了,悟。无法撤回。”
“胡说,明明才六秒钟。”
“但是‘大脑感人’的五条悟可以用六秒钟度过精神上的三分钟,你无法撤回。”
“但是我刚才可没有想那么多。”
“所以,你这算是承认你自己说的是傻话了?”夏油杰像是抓住了重点。
“呸,最强大脑从不说傻话。”五条悟脸上露出了那种瘪着嘴烦躁的表情。
感人的气氛持续了足够六秒钟吗?
鉴于五条悟精神时间的不确定性,这很难判断。
不过,好消息是,这样幼稚而毫无重点地争吵并没有传递到封印之外——或许也算不上好消息,毕竟不论是五条悟还是夏油杰,多少都是有些社牛在身上的,他们不怕社死,他们不会社死。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里面的动静外面并不清楚。祗王泠呀只是想通了一切,但却并不关注里面的动静,他的目的在于限制五条悟,而至于多出来的那一部分,就不归他管了。
“封印之页的稳固性很好。”祗王泠呀按住狱门疆的一面,将其放入了书页之中,这样就能保证五条悟这个bug不会轻易破坏游戏规则了。
把狱门疆掌握在自己的手中,接下来要做什么,有栖川桥都是有主动权的。
“泠呀大人,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狱门疆应该还有一个「门」。”鲁泽站在祗王泠呀背后提醒道。
“无所谓。”祗王泠呀把拉杰艾尔之锁合上,“你以为那个「脑子」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布了那么久的局,诱骗、合作、挑唆,能做的他都做了,难道不是为了要确保五条悟被封印的这个现实吗?既然如此,他就不可能打开那个「门」,他会想尽办法保护那个「门」不被任何人夺走,不给任何人、尤其是咒术师们可能。那个后门放在他
手上,是安全的。”
祗王泠呀从口袋中掏了一副眼镜戴上,“不过既然有那个「门」在他手上,既然那个「门」能够成为打开狱门疆的契机,那就让他成为靶子吧。”他给了鲁泽一个眼神,示意他把这个信息带走。
鲁泽俯首,很快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祗王泠呀抬头,看着天空中被乌云遮盖的月亮,自语起来,“至少在封印五条悟这一点上,直到现在,依然是我们的共识——尤其是,在无法杀死五条悟的基……础上……”
说着说着,自己的言语仿佛惊雷一闪,祗王泠呀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确实是无法杀死五条悟的,但不代表那个脑子不可以。
“祗王泠呀”这个身份对那个脑子自然是不清楚的,但是融合了衹王天白那庞大数据流的有栖川桥却很清楚。
那条缝合线不止一次出现在那串长达千年的数据流中,也就是说,那个脑子在不断转换身体的过程中,有无数次可以重来的机会,有无数次可以潜入任何地方、做任何准备的机会。
既然如此,且「六眼」和「无下限」的天赋是近乎出生就能够被察觉到的,那早就有过对这个术式能力认知的那个脑子,就应该有机会可以直接在五条悟极幼的时候杀死他。
为什么要留在今天,留在一个五条悟已经成长起来,站在咒术界顶端的时候对他进行封印。
祗王泠呀摩挲着指腹,这么重要的事情,绝不可能是偶然。
那目的……又在何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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