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趁着大家都没醒,回了一趟租赁的屋子,屋子许久没有人住,倒也没有那种霉尘混杂的怪味。

    刚走到桌边拿起积了灰尘的论语,背后忽来一阵劲风,他下意识地朝旁边一躲,一把刀插在了墙上,周孟吓得大叫一声,被一脚踢倒,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人举起扔在桌上,最后连带着桌子倒在了地上。

    那人粗眉深目,双眼布满赤丝,走过来踩着他的胸膛,“幸会,周三公子。”

    周孟认出了此人,他是面具男的手下之一,那天晚上出现在皮货铺子中的人。

    他趁其不备抱住那人的脚往前一拉,飞快地踹他另一只脚,那人果然倒地,但对方显然在武功上更胜一筹,立刻扑过来将他的腿扯住,猛地将他压倒在地。

    周孟挣扎了半天,最后被对方以绝对的武力压倒在地。

    周孟从胸口掏出匕首,扎在那人的手上,他痛叫一声,拔出手背上的匕首,大喊一声照着周孟肩膀插了一刀,又一刀,再一刀,周孟痛极惨叫。

    那人猛地扼住他的咽喉。

    周孟几近窒息,挣扎半天,没有挣脱开,意识开始游离。

    身体像是一块死肉一般,被扔在了一边,恍惚中,他看到那人在擦手,血红的颜色弥漫了最后的意识。

    -

    他有种预感,这次怕是活不下去了。

    小时候看过许多武侠小说,那时的热血混杂着青春的躁动。他幻想过自己怎么死,也渴望过壮烈崇高。

    长大后就不一样了,当身边有人忽然离开的时候,他忽然看到了死,看到了死亡。

    可是他还是不明白死亡这个东西。为什么死,怎么就死了。

    整个形体一下就不见了。

    那么真实地存在于时间空间之中,存在于人们的视线之中,怎么就突然凭空消失了,怎么找也找不到了?

    站在人潮之中,他很疑惑,如果自己忽然消失不见了,谁会第一个看到,会有人察觉吗?

    这些人,所有人,都会消失,试想他们猝不及防消失在你眼前,只留下一片空地,那会是什么感觉。

    他幻想过自己死亡的样子,最后只能寄希望于某种美好的额冤枉,希望自己死的不要那么惨烈,最好老死,走的无声无息最好,就像睡着了一样。

    车马摇动,随着这摇动,他的肩胛骨上传来一阵剧痛,这种疼他很熟悉,当初肩膀也是这样的疼。

    所以他没死。

    呵,居然还活着。

    “醒了?”

    周孟扭头看向那人。

    他悠闲地坐在一旁,端着一杯茶。脸上金色的面具折射出幽冷的光,其中一半脸上有狰狞的伤疤,看起来多了几分狼狈。

    哦,周孟还看到了他空荡的袖管,那儿少了一只手臂。

    “我没死,意外吗?”

    “我该说意外还是说不意外?”

    三王子唇间挤出一声笑,将杯子摔在了他脸上,周孟捂着头痛叫一声。

    他哼笑,“留你一条狗命!”

    周孟没说话。

    一连十几天都在马车里度过,眼前的面具男会问他震天雷是怎么做出来的,还说如果告诉他他就放了他。

    有时候又问他是怎么偷到震天雷的,他被问的烦了,扔下一句不是他偷的,那人就会泼他一脸水,说,他知道是他,还说,你是天下第一神偷。

    他说的很笃定,对他当初说的话很相信。

    周孟擦了把脸不理会他,只不着痕迹地留心他的动作。

    他有时看书,有时用他的那把匕首雕木偶,那个木偶是一个男童。

    有时候他会问他,从哪儿学来的绘画技巧,周孟不搭理时,他就让赶车的人赶得快一点,颠簸的车厢撞到他受伤的后肩很疼,使他不得不坐起避开。

    赶车的正是他的两个手下,他们对他没什么好脸色,尤其是那个捅伤他的人。

    有时候小解才能下去一趟,为防他逃跑,他们看得严严实实,但凡他动作慢一点,那两个人就会对他拳打脚踢,他不做声尽量不让他们踢到他的肩胛骨。

    那面具男掀帘看得兴致昂然,有时候会提醒他们踢他的后肩。

    周孟憋着疼不吭气,感觉到背上黏黏的,有点疼又有点麻木,等到吃饭的时候他们扔来一个馒头,馒头在风雪中被冻得硬硬的,像石头一样。

    但他必须要啃,有时他想活的欲望不大,但几经生死,终究发现自己还是惧死的。

    大约是因为有些不服气,命运的推手越是想让他死,他反而顿生出一股一定要活下去的勇气。

    变态男问他,你不是不会武功吗,是怎么在军营和官衙中来去自如的?

    周孟当然不能承认,只说自己要是有这么大本事就好了。

    他会追问是不是周衢之派给他的人。

    周孟恰到好处的沉默,那人便哼笑。

    大概伤口发炎了,又痒又疼,在他烧得糊里糊涂时,面具男会扯掉他的衣服用他的匕首刮去腐肉给他上药,周孟顶着满头的汗,咬着牙关唇间发出粗嗄低哑的痛吟,憋着一股劲儿强忍着疼,在心里骂他牲口。

    有一回周孟醒来的时候,感觉到身下有一只手。

    他惊得眼睛都瞪大了,一脚踹了过去,那人握住他的脚腕,扔到一边,冲他笑。

    沃日!这他么是个变态恶魔!

    周孟恶心的一个劲儿干呕,面具男道:“你要是敢吐到我的车里,我就把你切成一块一块的,包成肉馅送给周衢之。这个主意好吗?”

    好你爹!

    周孟忍着恶心,身子打抖,那人兴味十足地欣赏他的狼狈。

    隆冬之际,他们终于抵达关外,满眼无垠地雪地,积雪之下有被压倒覆盖的枯草。

    朔方的冬季显得格外肃杀。

    大约又走了一天的路,周孟看到了零星分布的穹庐,再往前走便有大大小小聚集的毡帐。

    周孟被带到了一个帐篷里,上首坐着一个虎目精铄,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头发浓密,满脸胡须,面堂黝黑。

    他被押着跪在他面前,他的下手坐着另外三个男人。

    左边两个,右边一个。

    “他就是你说的那个可以对抗大魏的人?”

    “父汗,是对付周衢之。”

    男人皱了皱眉头,“就他?”将他上下打量一番,“弱的像个小鸡仔。”

    “被我的手下捅了几刀,留了点血。”

    “什么身份?”

    “周衢之的儿子。”

    “他?”□□可汗起身走下铺了羊毛毯的台阶,捏起周孟的脸,打量了一番。

    他沉重的鼻息打在他脸上,“不像,没有丝毫相像的地方。”

    那几人也脸生附和。

    面具男将他头上的巾帻扯了下来,头发立刻披散下来遮住了周孟的半张脸,周孟将下巴挣脱突厥可汗的手,冷冷扫了他一眼。

    □□可汗道:“这么着到有点相似了,不过长得像汉人,不是我们乌古斯人!”

    “那铁勒狗贼娶的是汉人,难免不像他。”右手那人提醒。

    周孟听得一脸懵,这什么意思?

    “我记得他大儿勇猛异常,这个看着不像他,”□□可汗面容沉肃,“你不会弄了一个假的来邀功?”

    “祁州的赵知府是安国公庶子,与周衢之交好,所以对他照顾有加,还把带到身边当书吏,赵知府不止一次与周衢之通信,不信父汗读完此信便知。”他掏出一封书信。

    看完信的□□可汗朗声大笑,“天降之喜,天降之喜!铁勒叛贼,我看他这次会不会照旧背叛魏朝!拓西!我的好儿子!来人!杀羊摆宴!”

    周孟有点茫然,今天听到的消息太多有点消化不了,虽然知道赵知府可能知道他的身份,但他出身安国公府他是真不知道,难怪那水晶说拿就拿出来了。

    还有周衢之,他是铁勒人?可是铁勒是个什么族?

    周孟被关在一个帐子里,里面摆着杂物,地上凉飕飕的,身体也被五花大绑,外面还守着两个人。

    到了晚上,三王子来了,他卸下面具,露出了那张他颇为熟悉的脸,只是面孔不再精致,左脸的刮痕深刻异常,原本的俊美被破坏,反而多了几分雄性特质。

    他扔过来一只羊腿,羊腿在地上滚了一圈。

    周孟抬头,他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嘴角带着邪肆,“你说到时候把你挂在阵前,周衢之是会将你射杀,还是弃城投降我父汗。”

    周孟抬了抬眼皮,看了眼他空荡的左胳膊,语带嘲意,“那个大胡子是你父亲?亲生的?”

    他脸色一变,周孟眼前一花,那人迅速扼住他的脖子,咬牙切齿地在他耳边道:“不想死就不要惹怒我。”

    “你敢杀我吗?”周孟冷笑。

    他扇了他一巴掌,又扇了他一巴掌,一连好几下,捏着他的下巴,“我就喜欢你桀骜不驯的样子。”

    “我日你爹!”

    他一笑,凑过来在他耳边道:“求之不得,让我看看你的本事。”说着狠狠地咬住他的耳朵,像是要撕咬下来一样。

    周孟又恶心又疼,一脚踹在了他肋巴骨上,三王子吃痛从地上爬起来,对着他就是一顿猛踢,边踢边喊,“贱种!贱种!”

    “拓西!”外面进来一人将他拉住,“够了!这个人还有用!要不然大汗那里不好交代。”

    “那就不交代。”他瞅着周孟,眸光阴鸷狠厉。

    “那你这番功夫不是白费了。”

    “白费就白费。”

    “不要说气话,如果他死了,你怎么向大魏报仇。”

    面具男平息下来,蓝色的眼中血色散去,面部也不再狰狞,周孟躺在地上喘粗气。

    那人看了他一眼,“骨头还挺硬。”

    “硬骨头也能给他敲碎。”

    “好了,走,去吃肉喝酒,默棘可殷勤着呢。”

    周孟看着两人消失的地方,暂时松了口气,他爹的!真是个变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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