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橙故作轻松地说:“哎呀,我赏赐些东西给你们不行吗?”说着,她又拿出了一大沓银票,说:“这些现在也都给你们了。”
“小姐!”香斓闻言,已经率先跪了下去,后知后觉的云黛见姐姐跪下,这才跟着跪下了。
“你们这是做什么啊?”她欲伸手去扶她二人。
却见香斓直接哭了出来,说:“小姐,你心中有苦便说出来吧,不要再憋着了,香斓看着真的很难受。”
“是啊小姐,求你不要这样。”云黛也跟着哭了起来。
季橙却是大笑着将二人硬拉了起来,说:“我能有什么苦啊?还是说你们觉得我平时太小气,现在突然给你们这么些东西就显得我不正常了?拜托,我可是很大方的好不好?”
“小姐……”香斓欲言又止,心中说不出的怪异。
“两个傻丫头,这些东西我都用不完,当然就得给你们了呀。再说了,我可是未来的城主夫人,我会缺这些东西吗?”
两人相视无言,好像她这话又没什么不妥之处。
两人退下后,香斓越想越不对劲。
“云黛,小姐如今这状况让我很不安,她与公子的关系僵化到了极致,你我无法解决。我想现在唯一的办法,便是去求白岛主和百里姑娘他们来劝劝小姐和公子。这样,你照顾好小姐,我现在立马去无界岛。”
云黛郑重点头,道:“你去吧,快去快回,在这期间我定会照顾好小姐的。”
“切莫再马虎了,盯紧点。”香斓有些不放心,但若让云黛去寻白未砚,她更不放心。
无界岛在这个世上,是与花狱城齐名的邪门歪道,外人口诛笔伐,却又杀他们不得。白未砚是无界岛岛主,算是杭九傒唯一的朋友。
白未砚向来维护季橙,虽与她相识不过一二载,却待她如挚交。百里音则是季橙当初从猎人手中救下的一只九尾灵狐,心思单纯,时常伴随白未砚左右。
香斓想着去找这二人,大抵是真的没了法子,只能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他们身上。
次日,也就是初九,距离杭九傒病发的初十仅剩一日。这是季橙生命终点的前一天,她去了好多地方。
她先来到了枍泱院,杭九傒却不在。她站在樱花树下,看着那始终不败的樱花,想起了往事种种。
曾经在这里,她为了让师父每一个季节都能看到不一样的鲜花,感受不一样的风景,活在美当中,亲手种下了这一院繁花。看看它们如今开得多美啊!以后的日子里,师父也能活在这些美当中,再也没有病痛缠身了吧。
曾经在这里,师父好像变得不太一样了。他替她摘下一朵樱花,握着她的手,交到她手心。
季橙还记得那一天的场景,心跳加剧的画面尚且历历在目。
樱花树下,季橙低垂着头不敢看杭九傒。花狱城城主杭九傒,季橙的师父,光是站在那里就有一股令人难以抗拒的威压,即便他长了一张祸国殃民的脸。
“怎么,为师有这么可怕吗?”杭九傒的声音出奇的温柔,这让季橙悬着的心稍稍有所放松。
她小声嘀咕道:“师父不生气的时候不可怕,但若生气要惩罚我就挺可怕的。”
“为何要生气,又为何要处罚你?还是说你背着我做了什么坏事?”杭九傒说着,微微弯腰,离季橙近了些。
“没有没有,我怎么可能做坏事呢?我听话得很。”她连连摆手,放松了警惕,说:“我以为师父会说我不好好练习法术,游手好闲,这下知道师父不是要处罚我,我就放心了。”说着,她还拍了拍胸脯,好像真被吓坏了似的。
哪知杭九傒却站直了身子,双手负于身后,沉声问:“你没有好好练功?唔,看来为师平日里对你要求不够严苛,该罚!你说,我该如何罚你呢?”
“不是,师父,不带你这样的,你不是说不罚我吗?你钓鱼执法!”
“小橙儿,为师何时说过不罚你?”
“……”好像真没说过,她怎么觉得被坑了呢?
“好吧师父,我近日确实只顾着玩,没有练功,你要罚就罚吧,我都认了。我以后一定会乖乖练功,争取不再偷懒了。”她觉得诚心认错可能会被罚得轻些,于是耷拉着脑袋忐忑地等待惩罚的降临。
却见杭九傒轻轻在她脑门一弹,随后柔声说:“罚过了。”
她伸手去揉那被他弹过的地方,竟是失了神。
师父是真的有些奇怪,肯定出门没吃药!
“师父,这都七月了,为什么这樱花还开着啊?”季橙岔开话题,努力挥去心中那一抹异样。说话间,她伸手去采自己头顶的一支花,奈何身高不够,总是差那么一点才够得着。
杭九傒上前了些,几乎是贴身站在她身后,轻易便将那花枝摘了下来。
此时她的手还高高举着,却猝不及防地被杭九傒修长好看的大手握住,同时将那朵摘下来的花塞进她手里。
她木讷地站着,手收回也不是,不收回也不是。
“为师也不知。”杭九傒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惹得她心一阵悸动。
师父的手是温热的……不对,糟了,心跳怎么这么快?不对不对,师父怎么还握着我的手?
那时季橙慌了,心乱了。
曾经在这里,发生过多少快乐的事情啊,可现在看来,却又像是假象,早已无迹可寻。
她抬手,手中多了一个护生球,里面赫然便是雌兽相思。
“以后我便不能再护着你了,我将你暂且埋在樱花树下,等我走了以后,你便能出来了。到时候师父会看见你并养你的,好吗?”她兀自说着,随即将那护生球打入土中。
待她死后,这护生球便会消失,雌兽相思便能出来了。
从枍泱院离开后,她又在城主府闲逛起来。
她不由想起刚与他在一起的那段时间,他的柔情,羡煞旁人。
她半夜饿了跑去厨房偷吃鸡腿,一手拿一个边吃边乐颠颠地往房间走,不料得意忘形加上天色昏暗,一脚踩空摔了一跤,鸡腿落地,手还擦破了皮。
杭九傒得知后心疼不已,当即下令直接在浅笙院里开了个小灶,同时还在府中大肆增加灯笼,将夜里的城主府照得通亮。府里新增的每一处灯,都是杭九傒害怕她走夜路摔倒的表现。
他是爱她的不是吗?否则怎会做到如此细心?
她觊觎湖中荷花,他便亲自摘了一大捧送到她房内,使得她房间能摆放花瓶的地方全都插上了鲜花。
他一定是爱她的吧?
“橙儿今日想吃什么?”
“橙儿要不要出去逛逛?我听说新开了一家糕点铺,味道极好,你想亲自去还是我给你把人叫过来?”
……
终究是往事,充斥着谎言的往事。
逛完城主府后,季橙来到了大街之上,依旧繁华。
池川河边偶有垂钓者,闲坐岸边。她犹记得,七夕那晚,师父给她的河灯是整条河最亮最美的。
糖人老者摊前依旧有不少人,或有情侣,或女子结伴。
第一次买糖人,是季橙首次出府见到这糖人摊,觉得新奇,便捏了一个师父,谁知老者自作主张,还多捏了一个她。
第二次,则是她生辰那日,杭九傒带着她,捏了他与她。那时候,他还霸道地告诉她不许吃,最后拿了个木盒装起来。
季橙想到此,抬手间,那木盒便出现在掌心。她将它打开,见得里面两个糖人静静地躺着,许是师父这木盒有些本事,才让它们这么久也没化掉。
她握着那木盒,又在街上转了大半天,直到天黑了,这才往城主府而去。
此时天上开始下起绵绵细雨,她没有加快脚步,只是慢悠悠地在雨中走着,任由雨水将衣衫打湿。
忽然间,雨水消失了。她抬头,见得一把油纸伞不知何时出现在头顶。不知为何,她有些期待地转过头,却又失望了。她没有见到预期中的那个人,见到的只是沈颜。
她一贯清冷,此时也不例外。她自己撑着一把伞,又用另一只手替季橙撑起一片干燥。季橙接了过来,不再麻烦她。
两人静静地在雨中走着,半晌都没人开口说话,直到远远望见城主府大门,沈颜方开口道:“若是后悔,还来得及。”
“你当真希望我后悔?”
沈颜不语。
“我不后悔,这条命是我还他的,若非他,我早在来这里之前就死了。”
“你要相信主上,他是真心爱你的。”沈颜可能自己也不知为何会说出这样一句话。
“真不真心都已经不重要了,早已不重要了。”是啊,早已不重要了。
沉默了半晌,季橙又说:“明天……一切拜托你了,不要让第三个人知道。”
沈颜点了点头,竟是觉得鼻子有些酸,这是怎么了?
季橙不再言语,径直往城主府而去。
“季橙。”沈颜出声叫住了她,她却并未回头。沈颜说:“再去见他一面吧,不要再有争吵,和气地见上一面。”
最后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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