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庄在城外东三里。



    刚到义庄,便闻到一股腐烂的臭味。



    虽已是深秋,天气渐凉,而且义庄存放的尸体,一般都会用石灰、香料等做防腐处理,像味道如此大的,范、赵二人也是头一次遇到。在一间停尸房内,共存放着七具尸体。



    富商、僧人、乞丐、妓`女、郎中、老妪,还有一名少女。



    秦兴看到少女尸体,情绪立即绷不住了,他来到少女身边,整个人浑身颤抖,双拳紧紧握住,不断的敲打着柱子,范小刀见状,让人将他领了出去,以平复一下心境。



    换作是谁,看到妹妹死状如此凄惨,也都受不了。



    死状基本相似,喉间被一击毙命,双目被挖出,内脏掏空,可以断定是同一人所为。可是,对方杀人之后,为何要掏空他们内脏?是泄愤?是变态?还是另有他图?



    两人对照验尸单,决定对尸体进行一一查验。



    此时的范小刀,早已不是当年看到孙仵作解剖尸体便去呕吐的那个少年,在经历了无数案件之后,他早已对此熟视无睹。以他的赵行的武功,早已可以做长时间闭气,以丹田内内力流转,而做出内呼吸。



    第一个遇害者是富商,九月初一,遇害地点是在家中卧室,次日清晨,被婢女发现,旋即报官。最后一个死者是妓`女,死于三天前,也正是九月十三,死在城中的飘香院,是在一口枯井中发现的。



    七宗案件,或隔两天、或隔三天,凶手在城内连续犯案,尤其最近,昌平三班衙役,几乎日夜在街上巡逻,可是凶手依旧如入无人之境。



    两人查验完毕,范小刀道:“不对。”



    赵行问,“怎么了?”



    范小刀道,“这七人死法看似相同,但有具尸体,却与其他有明显出入。”他指了指少女尸体,“其余尸体,内脏都被挖出,但这这秦莲的肝脏,却完整保留,通体乌黑,如果没有猜错,应是死于剧毒。”



    赵行取来银针,探入查验,果然如范小刀所说,秦兴的妹妹秦莲人死于剧毒,“看来凶手不止一个。”



    他又仔细查探,果然,她虽然也被开膛破腹,但是其他人的都似乎被动物利爪剖开,而她的伤口,很明显是刀伤,而且,他们内脏虽被掏空,可是断肉、碎肉,切口都很整齐,与其他人不同。



    范小刀道:“这件事,先别告诉秦兴。”



    “我们暂认定是两个案子,不过,凶手挖走内脏,是为什么?”



    收集?吃?还是猎奇行为?



    现在还无法断定。



    不过,有一点可以断定,凶手似乎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杀戮还在继续。



    范小刀道:“凶手依然潜伏在城中,而且伺机动手,只是他会什么时候动手呢?”



    “九月十七!”



    “今天?”



    赵行道,“我查看了一下死者遇害的日期,初一、初三、初五、初七、十一、十二、十三。除了秦莲是九月十二,其余人死的日期,都是素数。如果凶手犯罪要继续犯罪的话,应该是今夜!”



    “凶手为何会如此选择?而



    且是随机杀人?”



    “这些年来,我遇到的几乎所有的案子,都是有动机的。像是这种连环杀手,其行动目的背后,也都隐藏着一个深层逻辑。希望我的猜测错了,否则,今天又要有个受害者,而我们却无能为力。”



    从停尸间出来,看守人给每人递上一杯酸梅汤,又用茱萸叶给二人身上扫了扫,意思是祛除身上沾染的yīn晦之气,“望两位大人能早日破案,将凶手绳之以法。”



    范小刀问,“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常?”



    看守人道:“最近一到晚上,附近的野猫出没,比往常频繁了许多。”又低声道,“听说,杀害这些人的凶手,不是人!”



    “哦?”范小刀见他似乎知道什么隐情,问,“何以见得?”



    “我昨天跟人喝酒,他们说那乞丐在街头被害的那夜,城中的打更人刘老六,正在附近打更,见过那凶手,说是猫面人身的怪物,他差点被吓掉了魂。现在城内也有人流传,说是野猫成精杀人。”



    范小刀问秦兴,“可曾听那打更人报案?”



    秦兴摇了摇头,道,“没有。”



    这个线索如果是真的,那么打更人刘老六,可能是其中一起凶案的目击者,查案这种事,从来不会按计划进行,因为永远不会有按部就班的程序,而是根据线索随机应变。



    查案,要的不是多聪明,不是多会推理,而是经验、阅历和博学的知识,是细心、是恒心、是锲而不舍永不放弃的精神。很多案子,哪怕只有一点蛛丝马迹,只要穷追不舍,或许会有突破。可是,更多时候,做了一堆无用功。每年六扇门都积攒了大量悬而未决的案子。



    “去问刘老六!”



    秦兴带二人来到怀明坊更铺,从李总甲那边得知,刘老六请了假,已经几日没来更铺了。



    赵行道:“那就去家里。”



    刘老六是个老光棍,住在城南观音庙南的一个茅屋中,在城内也没什么亲戚,唯一的爱好就是喝酒。总甲带三人前去,只见茅屋破败不堪,没有院子,门口有个露天灶台,上面满是灰尘,显然很久没有动过火。



    门口拴着一只瘦骨嶙峋的老黄狗,看到众人,犬吠不止。



    屋门紧闭。



    总甲上前敲门,叫了许久,李满也没有反应。



    众人正要离开时,忽然听到茅草屋内传来叮铃咣当的声音,秦兴上前,抽出刀,拨开门栓,推门而入。昏暗的灯光下,只见一个中年人,蜷缩在床上,浑身颤抖,看到众人,受到惊吓,喊道:“不要杀我!”



    总甲道:“老六,这几位是京城来的总长,有几句话要问你。”



    刘老六喊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没看见,不要杀我!”



    他仿佛受到了惊吓,此刻已经神志不清。



    范小刀来到他床前,问道:“刘老六,我们是京城六扇门的捕快,来调查近日来城内的几起凶杀案,七月十一日,也就是六天前,你在怀明坊打更,有个乞丐被杀害,可有见过什么不寻常之事?”



    刘老六道:“杀人啦,都是血!”



    “可见过凶手模样?”



    刘老六道



    :“是猫妖!对,是猫妖,跟牛犊子那么大。不对,像是个人!”



    总甲道:“老六,想清楚再说,别胡说八道!”



    刘老六指着总甲,“是你,就是你杀的!”



    总甲气得大骂道,“你个狗东西,胡说什么!两位大人,这个家伙疯了!”



    刘老六口中说着胡话,范小刀尝试了几次,对方根本不理会,满口胡言乱语,看上去依旧一无所获,只得作罢,“给他找个大夫,开几副安神的药,等他情绪稳定了,再来问话。”



    一无所获。



    两人决定分头行动,去案发现场及受害人家中走访。



    虽然卷宗中也有记录,可是大多都是秦兴下面的捕快代劳,很多都是敷衍了事。



    范小刀分到了富商、僧人、乞丐,由怀明坊的总甲带路,赵行和秦兴一组,去调查其余人。



    范小刀和李总甲,先来到了富商家。



    家中死了主人,宅门口挂着两挑白幡。



    由于案子没告破,尸体还存放在义庄,家人也没有出`殡。他遇害最早,已过去半个多月,家中那种压抑的气氛,没有那么浓烈,全家戴孝,家丁、奴婢各忙各的,夫人是未亡人,没有出面,由管事出门接待。



    富商是在书房遇害的。



    来到现场,所有门窗都是贴上了六扇门的封条。



    管事回忆道,“那天老爷出门喝酒,回来时已是二更天,夫人睡觉浅,为了不打扰夫人,他去书房就寝,我熬了一碗醒酒汤,老爷喝了之后就睡下了,谁料……咳!”



    想起那日惨状,管事也一脸哀容。



    “那夜我就躺在隔壁,发生这种事情,我却没有察觉!”



    范小刀四处察看,凶手是破门而入,门栓之上,有一道细细的痕迹,应该是某种尖锐的东西拨开门栓。床上有一小摊血,地上有一大滩血迹,应该是趁受害者睡熟之时,一击毙命,又拖到了地上,开膛破腹,挖出了眼睛和内脏。



    没有打斗和反抗的痕迹,也没有丢失财物。



    所有的受害者都相同,那么眼睛和内脏,去哪里了?



    范小刀道:“管家,你好好回忆一下,出事前一个月,你们老爷的行踪、出行记录和访客记录。”



    管事道:“平日里我照顾老爷,他的所有行程,我都有记录的。”



    管事转身出去,不多久,拿回来一本小册子,范小刀誊抄了一份。受害者是城内的大富商,每日行程安排的也很满,吃饭、应酬、参加活动,开会、收租、谈生意,几乎马不停蹄,要从这些行程中查出端倪,工作量不小。



    范小刀又问,“出事那夜,你们没听到什么?”



    管事道:“我们闻到了一股腐臭的味道。”



    “腐臭味?”



    “是的,那种味道,奇臭无比,我这辈子就闻过一次,不会忘,闻到味道之后,没多久,就睡了过去,连夫人睡觉这么浅的人,都一觉到天亮!”



    范小刀提笔记了下来,“腐臭味?迷药?”



    又问了一些细节,两人告辞,前往清凉寺,第二个受害人的案发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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