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身上的毒是你解的?”宋润庭看着下面低头跪着的那个人。

    “是的,陛下。”

    “你可知朕身上中的是何种毒药?”

    “回禀陛下,是冰雪饮。”

    “好,很好,”宋润庭连说了三声很好,“来人,把此人给我拿下。”

    众人都一愣,不知道才问了几句话,为什么就要把人给拿下。

    宋子凌挡在了柳筠前面,跪了下去,“父皇,这位梅大夫是从民间来的,对皇宫的规矩不甚了解,如果她回话有不合规矩的地方,还请父皇原谅。”

    宋润庭不说话,侍卫已经进了内殿,要把人拖出去,柳筠直起身子,看向宋润庭,“还请陛下言明草民所犯何罪,纵使您是九五之尊,也总该讲一个理字。”

    高仕喜倒吸一口凉气,高喊一声“大胆!”

    “你是李若芸的什么人,还是李若雷的什么人?”宋润庭眯着一双眼睛,时不时咳嗽两声。

    柳筠道,“草民与二人并不相识。”

    “你说你与他们并不相识,那你怎么会知道冰雪饮,你还知道冰雪饮如何解?”

    “回陛下,这是草民从医书上习得的。”

    “撒谎,这种毒不可能出现在医书上,这个世上知道这种毒的也就几个人。”宋润庭说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他看着柳筠的脸,她在灯光下逆着光影,他看不清楚,“你到前面来。”

    纵使柳筠不想,她后面的侍卫已经提着她往前走了两步。

    “再前。”宋润庭语气里已经凝结了冷气。

    宋子凌跟门口的小太监使眼色,让他去清心殿找裴晟。

    侍卫直接提着柳筠来到了龙塌前,宋润庭端详着她那张脸,给出了自己的结论,“你易容了,你到底是谁?谁教你的易容术?”隔了半响他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你认识李若絮?”

    能一眼识破自己易容术的人并不多,柳筠想到一件事情,她之前有问过母亲,易容术是跟谁学的,母亲只说是一个故人,有没有可能,这个故人就是眼前人。

    宋润庭等不及她的答话,直接下令,“高仕喜,把她脸上那层面皮给朕撕下来。”

    高仕喜颤着嗓子“嗻”了一声,可他围着柳筠那张脸,根本不知道要从哪儿开始撕,他冒了一身冷汗,难道皇上的意思是把脸皮给刮下来。

    “把她押过来,朕来撕。”宋润庭倾身向前。

    “不用,草民自己来撕。”柳筠知道挣扎已是无用。

    柳筠把脸上的面皮撕下来的那一刻,整座宫殿里都寂静无声,那个相貌平平的小大夫变成了一位蛾眉曼睩的娇娇美人,脸白如莹雪,双瞳剪水,眸亮如星,鼻秀如春,唇红如樱。

    宋子凌也呆住了,裴晟和他说梅大夫是嫂夫人易的容,可嫂夫人根本不是长这个样子,差了十万八千里。高仕喜也呆住了,他从宋润庭是皇子的时候就跟在他身边,自然见过李若絮,也知道嘉德公主。

    宋润庭眼睛眉毛都跟着一起颤,连带着嗓音都是颤的,“你到底是谁?”

    曹清越在外殿缩了半天,等的就是这一刻,“回陛下,这位是裴世子带进来的,说是裴牧的随身大夫,可我看着她这个娇娇弱弱的身子骨,分明是个女儿身,她定然是裴家送进皇宫里来谋害皇上的。”

    宋子凌打断曹清越的话,“父皇,这位梅大夫其实是裴晟的夫人,柳相家的二小姐,您忘了,当年是您赐的婚,她略懂些医术,裴晟就把她带进宫来了。”

    曹清越道,“柳家小姐我当年见过,可不是长这幅,”她话说完落到柳筠那张脸上,然后呆住了,她刚刚只看了一个侧脸,现在看到了整张脸,“嘉德公主?!”怎么可能,嘉德早就死八百年了。

    从清心殿赶来的裴晟进来,直接跪在柳筠旁边,握住她的手,“陛下,关于她是谁,是要现在当着大家的面说,还是私下跟您说?”

    曹清越刚要开口,宋润庭指着柳筠和裴晟,“她留下,他也留下,其他的人都下去。”

    宋润庭脸色已经沉到了极点,自然没有人敢反驳。

    大殿里本就空荡,等所有人都下去后更是阴沉冷清,除了宋润庭偶尔的几声咳嗽声,便再没有其他声音。

    “李若絮,是你什么人?”宋润庭一句话说得异常艰难。

    “她是我母亲。”柳筠答。

    “不可能!”宋润庭斩钉截铁,人是他亲眼看着断气的,柳见是说人已经好好安葬了,那个地方山清水秀,他眼露凶光,“等等,你是朕赐给裴晟的媳妇儿,所以你是柳见是的女儿。”

    柳见是说谎了。

    当年他把李若絮囚禁在宫中,她武功全失,被乌星折磨,只要她求饶,他便会把乌星的解药给她,许她该有的份位和荣华富贵,他以为她会很快求饶,毕竟她对他不是没有过情,虽然她没有说过,在面对他时,举手投足间的羞意是骗不了人的。

    尽管他一直在她面前隐藏自己的阴狠毒辣,但有些事情是藏不住的,争储的路上他势单力薄,太需要一个有助力的岳家,他原本属意林家,因为林家那个女儿林羌之眉眼间与她有几分相似,可是裴牧却抢先一步,把人娶回了家。

    他只能退一步,开始谋划与曹清越的相遇,他们之间的裂痕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他有时候想干脆强要了她,她的心本来就在他这儿,身子再归了他,就算他做过的一切都摆到明面上了,她也没了退路。

    可他不敢,她对他始终是特殊的,他可以不在乎自己在别人心里是怎样的,但在她面前,他永远想做那个温润如玉的君子。

    可她最后回报了他什么,她心里有了别人,她怎么可以心里有别人,他身边所有的女人,除了曹清越,都是照着她的模子找的,她怎么能心里有了别人。

    所以他废去了她一身的武功,把她囚在了宫里,他就不该放任她天高海阔地飞,他早就应该折了她的翅膀,让她好好在笼子里当个金丝雀。

    可最后金丝雀自杀了。

    他赶去她殿里,看着她气息微弱地躺在床榻上,他心里不是没有后悔。可他连放她走都做不到,又怎么会放她去到另一个人的身边。这样也好,这样的话,到死,她都只属于他。

    她临死前说,想葬在一个有山有水的地方,生前没有看够的风光,让他在死后给她一个成全。

    他同意了,这么多年,也只有她可以让他软下心来。

    可她还是骗了他么?

    “高仕喜,把柳见是给叫到宫里来,你亲自去,现在,马上!”宋润庭一句话扯着嗓子喊完,一股血腥味涌上了嗓子。

    裴晟把自己身上的大氅脱下来,披到柳筠身上,他往她那边挪了一些,让她的半边身子倚靠到他的肩膀上,减轻一点膝盖上的压力。现在事情的发展虽然不在他们的计划范围内,可是再差又能差到哪去,大氅底下的两只手握得更紧了些。

    柳见是被高仕喜从床上给拖了起来,他并不知道所谓何事,高仕喜提了一句李若絮和世子妃,他想该来的终于来了,在皇上身边多年,他不是没有料到过会有这一天,只是不知道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柳见是看到柳筠的那张脸,心里有些恍惚,他跪下给宋润庭行礼,“老臣参见皇上。”

    宋润庭手里的玉如意已经扔了过来,砸到了柳见是的肩上,然后摔在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在殿外的曹清越听到响声后,心里一乐,今晚真的是意想不到的收获太多了,看来,不仅裴家会完,柳家也会完。

    “柳见是,朕只问一次,你如果想你们柳家一家老小都活命,最好说实话,李若絮当年是死还是没死?”

    “回禀皇上,她死了。”柳见是缓了一口气,“不过要下葬的时候,又活了过来,她说她不想回宫里了,求我放了她,我没答应,她趁我不注意,往我嘴里塞了毒药,皇上您知道她用毒有多厉害,我们一家老小全都指望着老臣,老臣除了听她的没有办法,她武功全都废,又因为吃了那种假死的药,命虽然留下来了,但也是一个空壳子,臣想着她可能也活不了多久,就把她放在后院让她自生自灭,等过了两三个月后,我再去那个院子,才发现她肚子已经大了。老臣实在是没有办法呀,事情过去了那么久,要是那个时候我再把她推出去交给皇上您,我也是死路一条,所以我就抱着侥幸心理,把人留在了后院,她说她没几年可活了,她要求不高,就让孩子有一个生活的地方就行,所以我就答应她了。欺骗了皇上,老臣实在是罪该万死,此事是老臣一人之罪,还请皇上饶了柳家族人。”

    宋润庭眼睛虚无落在地上那柄碎掉的玉如意上,脸上的神色一下子像是老了十岁,“她是什么时候死的。”

    “元德十二年的冬天,她被体内的乌星折磨得不成样子,走了也是一种解脱。”

    她宁愿被乌星折磨,都不来求他,宁愿死,都不来求他,原来为了离开他,她可以死一次,还可以再死一次,他身边是地狱么,她连一刻都不愿意呆,宋润庭冷笑一声,“真是便宜她了。”

    柳筠在大氅下面的手握成了拳头,裴晟覆在上面,跟她摇摇头。

    “陛下,老臣这里还有一封她留下来的信,您要是想看,就看一眼,要是不想看,老臣就把她给烧了。这封信老臣带了这么多年,没有睡过一刻的安稳觉。”

    “烧了。”宋润庭脱口而出,妄图拿一封信就把他给打发了,她把他当什么。

    “嗻。”柳见是跪着挪动到烛台前面,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刚要往烛火上放。

    “等等。”宋润庭开口,“拿过来,朕看看,她还有脸说些什么来脱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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