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青鱼沿着主街旁边的一条巷道逃走,想要尽快到达城里的一处汇合点,那里有他们三斋的人接应。

    看来辽人汲取了萧子惠被刺的教训,这一次防备之森严,超出了他们的预料。不但太子经过的沿途都埋伏了□□手,在付青鱼逃走的路线上也时不时有辽兵出现。幸好他轻功不错,不断地飞檐走壁,摆脱了几个想要伏击他的人。但他毕竟背上还插着一根箭,伤口还不断渗着血,渐渐地就有些体力不支,脚下的步伐也慢了下来。

    突然,一群追兵再度出现在他身后,把他从屋檐上逼到了地面,在一条巷落里与他短兵相接。他拔剑与他们缠斗,但寡不敌众还受着伤,很快便落了下风,只能背靠墙角做困兽之斗,眼看就要被生擒。

    就在千钧一发的时刻,米禽牧北出现在这些人的背后。他手里只拿了一把匕首,闪电般地欺身而上,一眨眼的功夫,那几名士兵便突然停止了动作,一声不吭地倒在地上抽搐。付青鱼吃惊地望向地面,只见他们都被割破了喉头,血流如注,没多久就断了气。

    他抬起头犹疑地看着米禽牧北。这么狠的招式,还不知是敌是友。

    米禽牧北收起匕首,缓缓走近他。血腥在空气中弥漫,却似有一股荔枝味的香气夹杂其中。眼前这人玉面如雪,眉黛青颦,鼻梁挺拔,朱唇丰腴,长长的睫毛下一双杏眼秋波冷峭,哪怕是因为受伤和打斗略有些狼狈,也掩不住这一身清丽脱俗却又摄人心魂的气质。

    又有谁能想到这样一副精美绝伦的皮囊下竟是个男人呢?

    “你是谁?”眼前这个冷艳美人突然开口了,竟是充满磁性的低沉男音。

    就算有心理准备,米禽牧北还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反差吓了一大跳,一时间有些适应不过来。幸好他不是衙内,否则这世上又会多一个被付青鱼吓出失心疯的人。

    “呃……”他定了定神,努力挤出一个友善的笑容,“自己人。”

    就在这时,赵简和元仲辛赶到了。他们看着地上那些尸体,顿时有些不寒而栗,但又不得不庆幸米禽牧北及时追上了辽兵救人。

    “赵简?元仲辛?”付青鱼看到他们十分惊讶,“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没时间解释了,更多的辽兵正在追来。”赵简拉起付青鱼,直接飞身上了墙头,“跟我们走。”

    她和元仲辛已经摸清了路线,直接翻墙越壁,避开追兵,把付青鱼带回了他们下榻的栈。

    几人带着付青鱼从窗户翻进了二楼的房。王宽和小景已经先一步回到了这里,备好了金创药,还有干净的水和布条。

    他们把付青鱼扶到床边坐下。他与众人互相对视,显然双方都有满肚子的疑问。

    “你为什么要刺杀大辽太子?”赵简忍不住先开口问道。

    “呵。”付青鱼苦笑一声,“任务失败,是我力有未逮,也多谢各位相救。不过密阁各斋的任务相互保密,这规矩我们不能坏。”

    “可是密阁之前从来没做过刺杀的事啊!”元仲辛也试探道。

    “你怎么知道没有?”付青鱼嘴角一挑,“陆观年当初招我入密阁,就是要把我培养成一个职业杀手。”

    “职业杀手?”众人几乎惊掉了下巴。

    “要不然,你们难道以为我着女装只是出于特殊癖好,或者……”付青鱼挑弄地看向元仲辛,“是为了混进女生浴室吗?”

    “不……不是你想的那样!”元仲辛突然被提起糗事,囧得无地自容。

    “嗯?”米禽牧北用异样的眼光看了看他。

    元仲辛回瞪了他一眼,懒得跟这人解释。

    米禽牧北收回目光,忍住窃笑,接过付青鱼的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女扮男装容易,男扮女装,还能扮得像你这样惊艳的,在这世上可谓凤毛麟角。只要你不开口,就没人会猜到你的真实性别。完成任务之后,你只需卸下伪装,便可隐匿于人群,消失得无影无踪。所以用你做杀手,再适合不过了。”

    付青鱼欣赏地看着米禽牧北,对他的解释十分满意。“对了,刚才多亏了这位兄弟出手相救,还没请教尊姓大名呢。”

    米禽牧北稍一犹豫,这问题就被赵简抢着回答了:“他叫丁二,是密阁成立之前就潜伏在夏的大宋暗探。这次临时加入我们七斋,有别的任务。”

    米禽牧北心中暗自称快。没想到赵简早已把他的隐藏身份安排妥帖,居然还让他加入了七斋。

    “宋人?”付青鱼问道。

    “对。”米禽牧北点点头。

    付青鱼对他仔细端详了一番,又转头看着元仲辛,再次语出惊人:“他是你亲戚吗?”

    “啊?”元仲辛和米禽牧北同时叫出声来。

    “你看你们,都是卷发,宋人里又有几个像你们这样的?”付青鱼一脸认真。

    元仲辛忍不住再跟米禽牧北对视了一眼,有些慌乱地伸手捋着前额的发丝。“我跟他半点关系都没有!绝对纯属巧合!”

    米禽牧北坐在茶桌边,一手搭在桌上,拉过自己的一缕长发在指尖绕了几圈,却没有像元仲辛那样急着撇清关系。他看了一眼元仲辛脖子上的狼牙项链,意味深长地一笑。

    真是久居兰室不觉其香,久入鲍肆不觉其臭。大概是太熟了吧,竟然一直没有发现元仲辛的发型有什么特别,七斋的人似乎也从来没觉得哪里不对劲。元仲辛的身世,究竟还隐藏着什么秘密?

    赵简眼见元仲辛被付青鱼弄得一阵接一阵的尴尬,便站出来帮他解围。“付师兄,你背上插着箭还说这么多话,不觉得疼吗?”

    “哎哟……你不说我都忘了疼了。”付青鱼捏着嗓子叫唤了一声,接着却又若无其事地说道,“如果连这点疼都忍不了,还做什么杀手?”

    赵简白了他一眼,走到他跟前,“那你别动,我帮你拔箭了。”

    没等付青鱼回答,赵简就一手按住他的背,一手干净利落地把箭头拔了出来。

    “嘶……”看来他还是知道疼的。

    接着,赵简就准备帮他脱去上衣,为他清洗伤口上药。

    谁知她的手还没碰到付青鱼,米禽牧北和元仲辛就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我来!”

    赵简愣住了,付青鱼也困惑地看着两人。

    “二位如此殷勤,莫不是贪图在下的美色?”他似笑非笑地说道。

    “呃……”米禽牧北赶紧把元仲辛往前推,“还是你来吧,你跟付兄熟。”

    元仲辛也拉住他,嬉笑道:“还是你来,你好这口……”

    “嗷!”元仲辛瞬间感觉自己的膝盖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了一下,痛得差点跪下去,于是他拽住米禽牧北的手臂使劲拧了一把。

    米禽牧北甩开元仲辛,面不改色,仍是微笑地看着赵简和付青鱼。

    这两人闹起来又没完,看来是指望不上了。赵简懒得再理他们,只是叫上王宽帮忙,给付青鱼包扎好了伤口。

    付青鱼又要来了一盆清水,掏出一块丝巾,还有一小瓶油状的液体,开始给自己卸妆。

    “对了,”他一边抹着脸,一边又闲不住嘴,“我还没问你们,你们七斋怎么还在?”

    “这话什么意思?”赵简和众人疑惑道。

    “密阁重开后,各斋的人都被招了回去,唯独缺你们七斋。上面说,七斋已经解散,而你,赵简郡主,已经被密阁除名,要嫁到夏和亲。”付青鱼说道。

    “密阁内部真是这么说的?”赵简突然有种微妙的不安感,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毕竟这样解释也不失为一种有效的掩饰。

    “现在看来,你们原来是有任务在身。那你和亲这么大的事,难道也是为了任务?”付青鱼似是随便一问,突然又意识到不妥,“哎呀,既然是跟任务相关,我便不该打听这么多。”

    米禽牧北刚才已经在十分警觉地审视他的话锋,随时准备应对可能出现的敏感问题,见他这么一说,便松了口气,直到听见他说出下一句话。

    “不过,我倒是对你和亲的那个对象颇感兴趣。听说他是个将军,还跟夏太子有一腿?”

    米禽牧北差点没从凳子上摔下来。

    什么情况?怎么都过去这么久了还绕不过这个坑?而且连宋人都知道了!

    “这个嘛……”赵简努力不往米禽牧北这边看,“其实……我也不清楚,呵呵……”

    “不是吧?有传言说,你还因此刺伤了那个……谁……禽兽将军?哎呀夏人的名字太难记了。”

    “他的名字叫米禽牧北。”米禽牧北用平静的语气纠正道。

    “啊对!米禽牧北,就是这个名字!丁兄弟不愧是久居夏国之人。”付青鱼赞赏地回道,“那你对他了解得多吗?”

    “不多。”米禽牧北尴尬地一笑,“不过,你为什么会对他感兴趣呢?”

    “咳,你不知道,前段时间整个开封府都在疯传关于他和夏太子的话本,密阁好多人都在看呢。”

    米禽牧北睁大了眼,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通讯如此不发达的时代,为什么这些话本这么快就传到了大宋,而且还是距离遥远的开封?!

    赵简皱起眉头,突然想起那次在店铺后院抓到元仲辛和衙内……他们不会真的把那些投资话本卖到大宋的疯话付诸实践了吧?不会吧?

    她猛地看向元仲辛,见他脸上难掩得意之色。不行,这话题必须得打住!

    “那些话本都是些捕风捉影的胡编乱造,米禽牧北跟太子之间根本就不是传言的那样。至于说我刺伤了他,更是无中生有的杜撰。他是被刺伤的。”赵简努力澄清道。

    “看来你确实很了解啊。”付青鱼见赵简这样说,更加来了兴致,“其实我也不太相信那些故事。相反,我更相信另一个版本。听说大宋提出和亲,却被夏主元昊拒绝,但那个米禽牧北仍然把你留在身边,还让你一个大宋女子做了他们右厢军的参军。是有这事儿吧?”

    “确有此事。”赵简回道。这些都是公开的信息,没什么好隐瞒的。

    “如果这都不算爱,还有什么能算呢?我要真是女儿身,肯定会羡慕死你。”

    付青鱼这番话,让米禽牧北顿觉云开雾散,却让元仲辛火冒三丈。

    “你羡慕赵简?”元仲辛忍不住跳了起来,“你知道米禽牧北是个什么样的人吗?你知道他是多么阴险狠毒,卑鄙无耻,丧尽天良的人吗?他就是个禽兽!是个人渣!赵简被这样的人缠上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

    “这样啊……你也别激动,我这不是不了解嘛。”付青鱼转头看向米禽牧北,似乎觉得他最有发言权,“那个米禽牧北真是这样的人吗?”

    米禽牧北半靠在桌子上,细长的手指托住半边脸颊,面色阴沉,嘴角却挂着礼貌的微笑,“没错,他说得都对。”

    此时整个屋子的人,除了付青鱼,都能感觉到似乎有一根无形的弦已经绷到了极致。

    米禽牧北仍是面带微笑看着元仲辛,眼中却全是肃杀之气,元仲辛也毫不退缩地用眼神直怼回去。一言未发的王宽也不再那么淡定,而是微微皱起了眉头。旁边的小景紧紧抓住他的衣袖,惶惶不安地睁大了眼。

    付青鱼可千万别再说出更离谱的话了。赵简抢在他再次开口前赶紧说道:“付师兄,你以前在密阁挺高冷的啊。今天怎么这么多话?”

    “高冷也是被逼无奈啊……”付青鱼竟有些委屈,“我在密阁敢随便开口吗?还不是怕一不小心又把谁给吓傻了。这可把我憋得……”

    这话一出,立刻让人想到了当初想调戏他却被他吓得魂不附体的衙内,连小景都忍俊不禁。

    “付师兄,我还是觉得,您高冷一点比较可爱。”小景笑眯眯地说道。

    “是吗?我们三斋的人也是这样说的。”付青鱼一本正经地回道。

    可怜的三斋同学们……大概他还只道是自己女装的时候声音会吓到人,却不知其实是因为他三句话就有两句能把人噎死。

    付青鱼终于安安静静地卸完了妆。浓郁的荔枝香味在整个房间里弥散开来。那盆水不一会儿就变成了淡红色,面上还飘着一些金粉。

    浓妆褪去,付青鱼露出了庐山真面目。其实即便是素颜,他也生得细皮嫩肉,眉清目秀,说是男生女相一点也不为过。

    他换上王宽给他的男式长衫,重新挽好发髻,又掏出来一条假胡须给自己粘上。这下子,就真的跟之前判若两人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辽人估计会封城。你可有别的去处?”赵简问道。

    “你不用担心。三斋在上京城里有个据点,独孤在挖了一条地道从那里直通城外。我只需直接赶到那里即可。”

    “居然还挖了密道。准备了挺长时间吧?”元仲辛嘀咕着。

    关系到任务,付青鱼直接回避了这个问题。“行了,我也该走了。今日之事,在下万分感激,特别是……丁二兄弟。若他日有缘再见,付某定当报答丁兄弟的恩情!”

    “付兄言重了。我也是替七斋尽同门之义,何足挂齿?”米禽牧北气道。

    元仲辛鄙夷地看了他一眼。这人居然还真把自己当七斋的一员了,脸皮真厚。

    “估计一会儿辽兵就会查到这家栈。不过你们放心,”付青鱼看了看赵简和小景,“二位师妹姿色平平,辽人断不会把你们误认成我。”

    没想到他都快走了还来这么一出。这世上敢当着赵简的面用“姿色平平”形容她的,大概也只有付青鱼一人了吧。

    众人还没回过神来,付青鱼又突然对米禽牧北说:“丁兄弟,你底子不错,女装虽然没法跟我比,但肯定会比元仲辛好看。我感觉跟丁兄弟很是投缘,以后若再见,我教你。”

    啊这……

    “大……大可不必……付兄真是……太热情了……”米禽牧北感觉自己头都快裂开了。老天保佑,以后千万别再见到这个人了。

    终于打发走了付青鱼。米禽牧北第一个精疲力尽地瘫倒在床上。

    “你们七斋虽然都有病吧,但好歹还算正常人。你们密阁其他斋,都是些什么妖魔鬼怪啊?”

    这抱怨付青鱼,怎么还顺带骂上七斋了呢?

    “呵,说得好像你是个正常人一样。”元仲辛反唇相讥。

    “元仲辛,你刚才那样骂我,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骂你怎么了?你不是自己都承认了吗?”

    眼看两人又要干上了,赵简一把拿出佩剑,啪地拍在桌上。“刚应付完付青鱼,你们能不能让我耳根清净一会儿?”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嘈杂的人声。他们走出去一看,原来是辽兵来搜查栈了。

    “来得这么快?”

    赵简给众人递了个眼色,大家飞速藏好自己的兵刃和其他重要物件,然后乖乖地下楼接受辽兵的盘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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