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的日光刺破厚重的云。

    地球的另一端,江璨看着窗外的蓝天白云和冰川,还没来得及感慨世界变暖似乎没那么严重,毕竟夏威夷居然如此凉爽,就被重新打包送上飞机,往美丽的中原大陆继续飞去。

    马不停蹄的,江璨下了飞机又上车,见到了熟悉的弱鸡小职员。

    小职员在机场蹲了一宿,一脸慎重,看见他才放下心来,“跟我走吧,裴总在等您。”

    然后小职员把江璨送到了连夜赶回的项目组组长那里。

    项目组组长把江璨送到了熬了通宵的部门经理那里。

    部门经理把江璨送到了秃头的总管那里。

    总管把江璨送到了沈秘书那里。

    江璨:“…”

    他就莫名其妙地上车下车上车下车,总觉得自己在参与某种奇怪的秘密特工行动,身边人的神情都充满了某种诡谲的紧迫。

    有点刺激。

    最后,沈秘书把他送到公司楼下,整个人容光焕发得像终于给四十岁黄花闺儿娶上媳妇的小老太太。

    一个高大宏伟的环状建筑出现在眼前,江璨是不懂设计类艺术的,但这楼怎么看怎么震撼。

    不止是它的高大,还有某种富有结构几何的美,长得跟电影里的宇宙飞船似的,很讨人喜欢。

    远处看就足够震撼,近了仰起头来都看不到顶,江璨惊讶地问:“与墨在这里?”

    沈秘书笑起来,带着点具有荣焉的自豪,“是的,裴总还在办公,说把您直接带过来。”

    江璨震惊。

    柔柔弱弱掉眼泪的小公主居然能靠自己买下这样一座大厦。

    怎么做到的?

    莫非,是用掉下来的珍珠眼泪换的?

    江璨脑海里莫名出来一个画面,裴与墨一边哭唧唧,一边伸手接眼泪,身后是一堆亮堂堂的珍珠。

    沈秘书一路把江璨送到电梯前,“从这里上去,裴总在顶层等您。”

    江璨点点头,礼貌道谢。

    然后就注意在沈秘书提到“裴总”时,旁边有谁深深地吸气,发出某种奇异的声音。

    就,那种想尖叫但努力堵住喉咙才能出现的,熟悉的,吃瓜的,猹的鸣叫声。

    江璨疑惑地四周看了看,瓜没有,有个穿着年轻的女生,正举着手机对着他。

    闪光灯咔嚓一亮。

    江璨:“怎么了吗?”

    他茫然地低头,裤子拉链也不是没有拉好啊。

    女生尴尬地笑了笑:“没、没事。”

    然后把手机摁得邦邦响。

    不吃香菜:我送文件看到一个巨好看的小哥哥!

    不吃香菜:[侧脸jpg][背影jpg]

    再然后群里就炸了。

    rro:腰细腿长!斯哈斯哈!

    西西河:好像是猫猫瞳??

    不吃香菜:他还冲我笑,我的妈,好灿烂好阳光!

    许美丽真美丽:好看诶,但重点不应该是他坐的总裁电梯?

    rro:我的天诶,这是裴总吗?

    西西河:不是吧,我以前远远地看到过一次,裴总是黑头发,后脖颈超白!

    许美丽真美丽:不吃香菜,是裴总吗?

    芭比q:除了元老,没人见过裴总吧,有见过的说…反正不是特别好看就是了…

    不吃香菜:不是吧,沈秘书说裴总在楼上等。

    rro:他不是来合作的,他穿的是日常卫衣!!

    西西河:!难道!!金丝雀!

    不吃香菜:终于,别人家总裁有的,我们家总裁也有了!

    rro:也许是资助大学生呢,我记得裴总有资助不少大学生的。

    许美丽真美丽:咳咳,或者,资助的大学生金丝雀?

    …

    江璨全然不知道自己已经在裴氏员工群里成功出道,并有了某些匪夷所思的身份,他出了电梯,脚下是柔软的植绒地毯。

    清晨的日光穿不透厚重的帘幕,整个顶层非黑即白,设计既宽敞又华贵,也很暗黑。

    有那么点沉重的意思。

    最外面是秘书室,女秘书一看到他就松了口气,“终于来了,裴总在里面等。”

    江璨被引着进门,才进去,后背就莫名升起一股冷意,裴与墨坐在暗红木桌后,晦暗的光线里,他的五官深邃又俊美。

    准确而言,这是江璨真正意义上第一次看清楚他家公主殿下的脸。

    就,正常情况下正常角度的那种看。

    色调简单的办公室里,裴与墨漆黑的发色眼眸与过分苍白的肤色显现出一种浓墨重彩的美感,锋利而极具冲击力。

    江璨一眼就对进那双深沉的眸子里。

    裴与墨在看他。

    意识到这一点,江璨飞快地垂下眼,莫名有点脸热。

    人鱼公主好像比上次看到时,还要好看,眼睛像寒冰里泡出来的黑珍珠。

    他走到裴与墨面前坐下,视线落到倚在桌边的手杖,像电影里欧洲老派贵族常用的道具,矜贵又神秘,江璨一顿。

    是因为鱼尾化作人腿,走路不方便吗?

    这个认知让江璨有点愧疚,很快的,他又回忆起在医院那天,自己抱着裴与墨腿时裴与墨的神情。

    彼时江璨还以为裴与墨是单纯的眼睛抽抽,嘴角抽抽,至多被海浪拍成面瘫之类。

    现在回想起来,那分明是在压抑痛苦。

    迅速飞涨的愧疚压低了江璨本就不怎么高昂的脑壳。

    手插在口袋里,江璨有点怂唧唧的,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

    裴与墨神情冰冷,就瞧见江璨进门没两分钟,眼神漂移,便突然萎靡不振起来,发顶那两根呆毛都焉哒哒的。

    一副心虚至极的样子。

    这就扛不住了?

    裴与墨依旧沉默着,没说话。

    沉默是最好的施压。

    曾几何时,有个一起打拼的员工背叛他。

    裴与墨就是这样,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地注视着对方,对方先是抵抗,自欺欺人,死不认账,直到最后心虚而崩溃。

    当然,裴与墨自认为是沉默的力量,但在员工们,比如沈秘书看来,还是裴与墨本人太过凶残。

    那样洞察一切、看死物的凌厉眼神…老实说,比更年期班主任的注视还吓人。

    某种意义上而言,裴与墨在审江璨。

    他并没有查到什么。

    那通神秘的来电被抹去出处,而江璨简单的社会关系网,也并没有值得探究的必要。

    裴与墨想知道江璨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或者,这个人接近他的意图是什么。

    整个京都,除了个把老牌豪门,没有谁能压得过如今的裴家。

    而裴家之所以能从诸多小豪门中脱颖而成如今的庞然大物,全靠的是裴与墨一人。

    就在这样的情况下,他查不到的人,来电者能轻而易举地查到,还在完全没留痕迹的条件下,将一切安排妥当…

    裴与墨目光幽邃地打量江璨,在凌晨三点左右,他收到几张照片,属于一个他追查了几年都没有消息的人。

    紧接着,郊区一个开展贸易必须的地皮,也划到了他的名下。

    能做到这些的,显然不是什么小角色。

    靠那人的实力,完全可以靠自己去保护江璨,却偏偏要和他交易。

    为什么呢?

    是有人要害江璨,只有他能护住,还是…根本没有人要害江璨,这完全是个幌子,目的是要把江璨送到他身边来,获取些东西。

    裴与墨眼底是浸了冰的冷,就见江璨头越垂越低,越垂越低,小鹌鹑似的险些没把自己团起来。

    差不多了。

    裴与墨问:“你有什么话想说吗?”

    他居高临下,语气散漫,像蛊惑着世人拿灵魂兑换黄金的邪神,等待着贪婪将猎物推入陷阱。

    江璨:“对、对不起。”

    他声音小小的,“我那天好像弄伤你了,你的腿现在还疼吗?”

    裴与墨:“?”

    这是在说什么?

    裴与墨神色不改,一字一句,“我想问的不是这个。”

    江璨:“?”

    猛然,江璨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小职员告诉他,裴与墨对他一见钟情,是准备去夏威夷跟他告白的。

    告白啊…

    可这里没有鲜花,也没有气球,最重要的是,他们其实还没有特别熟…

    他可以豁出生命保护他,但豁出身体…

    裴与墨只见江璨的脸色一个爆红,眼神又是犹豫又是茫然又是无措。

    想来,在江家养久了,还没学会怎么骗人吧。

    到底是个没经过什么事的小少爷。

    裴与墨语气重了些:“说话。”

    江璨:“?!”

    怎么还逼着人接受告白的?

    江璨一急,支支吾吾说了:“我那天只是有点激动,没有、没有那意思的,经过我认真的考虑,其实我们还需要培养下感情…”

    裴与墨:“?”

    江璨一把捂住脸,声音从手掌里透出来闷闷的,“就是,我觉得有点太快了,而且我是想保护你不变成泡沫,不是馋你身子,我、我不是那么随便的人。”

    裴与墨:“?”

    什么泡沫什么身子?

    裴与墨有那么一瞬间的怔忪,他是在强娶民女吗?

    江璨怂叽叽地抬眼,想看裴与墨有没有生气。

    还没看到脸呢,就先瞧见黑色的西装包裹着清瘦的身体,扣得一丝不苟的衬衫领口,以及一截雪白的脖颈。

    啊啊啊啊他在看什么?

    啊啊啊啊他是不是被带坏了?!

    江璨又飞快扎下去,几乎没把自己埋在膝盖上,“你不要再这样盯着我看了,我有点害羞…”

    裴与墨:“…”

    这突然出现的粉红泡泡又是怎么回事!

    终于,裴与墨想起了个严重的事情,他呼内电,“秘书,江璨昨天的检查结果是什么?”

    沈秘书直接拿了一沓资料敲门进来,“裴总。”

    来了人,一室奇怪的暧昧气息才消散了些。

    江璨继续害羞了一会儿,就察觉裴与墨直接转过去,跟旁边秘书叽叽哇哇地说了些很奇怪的词汇。

    什么认知障碍,软体撞击,脑震荡之类的。

    怎么就突然开始医学报告了?

    切换竟如此随意。

    江璨想,难道现在告白都是这样的吗,随便告个白,再随便拒绝?当作什么也没发生?

    下一瞬,就瞧着裴与墨皱眉看他,声音大了一些,“他脑子真磕坏了?”

    江璨:“?”

    说他吗?

    江璨无语:“你脑子才磕坏了。”

    就算是公主,也不能直接这样说别人。

    真没礼貌。

    得亏是裴与墨,要是别人这样说他,铁定左三圈右三圈,还给挂大风车上吱溜溜地转三圈。

    见江璨生气地撩袖子,沈秘书连忙阻止:“裴总,您声音得小些。”

    跟做贼似的,沈秘书声音低低的,“医生说认知方面最好顺着他,不要过分纠正。”

    裴与墨眼也不抬:“不顺着会怎样?”

    沈秘书回想了一下,医生大致是这样说的,家属尽量顺着患者的思维行动,如果强行扭转认知,不排除精神崩溃自我了断的可能。

    沈秘书总结道:“可能会死。”

    裴与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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