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祚听见哥哥在殿外拦下了皇贵额娘的贴身侍女, 询问她皇贵额娘如今的详细情况,他们说的好些词胤祚都听不明白。
过了一会儿,胤祚才听见哥哥的走入寝殿内的脚步声。
“皇贵额娘还睡着, 哥哥,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太医说是常年郁结于心,五内不调, 需要好生休养。”
“郁结于心?”胤祚心里大致有了一个猜测, 莫不是因为后位?这些年八妹妹夭折的阴影皇贵额娘已经走出来了,她身为后宫之首,地位尊贵, 若说是还有什么不顺心的, 大抵就是一直未能登上后位。
兄弟俩怕吵着她休息,便没有继续说下去, 静静地陪侍在床前。
夕阳西下,从窗外照射进来的阳光愈发昏黄,胤祚注意到那束光里有许多微小的浮尘,就像散落在浩渺宇宙中的星云一般,多到数之不尽,人在这世间又何尝不是如同这些尘埃、星云一般,世事变迁,从诞生到逐渐消亡, 这是规律, 谁也逃不过, 改不了。
突然那些尘埃变得浑浊,外头传来动静, 紧接着, 一道明黄色的身影大步走了进来。
“皇贵妃如何了?”
兄弟俩行礼请安, 皇帝随手一抬,示意他们起身。
胤禛身为兄长,自然由他回答,他简单交代了一下,康熙一边听一遍皱起了眉头。
“郁结于心?”
皇贵妃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这整个后宫都交给她了,如今她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除了他与太后,这后宫便是以她为尊,康熙实在是想不明白。
就在这时候,床上躺着的人动了动,睁开了眼睛,她立即挣扎着想要起身。
“臣妾失礼了,竟不知皇上驾临,未能及时向皇上请安,还请皇上恕罪。”
康熙赶紧扶着她,这才发觉她的身子竟单薄到了这般地步,骨头甚至有些硌手,他愣了愣,随即放轻了嗓音。
“你病了,这些礼节自然是能免则免,好生躺着吧,今日为着春闱,实在抽不开身,故而这会儿才来看你,可是操办祭礼累着了?”
皇贵妃一听这话,心里就知道了,皇上不接受她这郁结之症,是啊,她已经是皇贵妃了,在皇上眼里,恐怕已经该知足了,还有什么好不乐意的呢。
“多半是了,臣妾自己起先不觉得,才会突发晕厥。”
“那就好生休息一段时间,至于宫务,就暂且交给贵妃和四妃一同去处理,你尽早康复,朕也好放心。”
“让皇上担心了,是臣妾的不是,一切都由皇上做主即可。”
康熙亲自看着皇贵妃喝完药之后才离去。
走之前还把兄弟俩叫到外头,问了胤祚一句:“这次南巡,小六你可想去?”
胤祚当然是想的,他又回头看了一眼寝殿的方向,最终还是拒绝了。
“不了,皇阿玛,我想多请几日假陪陪皇贵额娘。”
康熙拍了拍他的肩膀,点了点头。
“也好,小六你总是那么孝顺,朕很高兴,那你们兄弟俩就代替朕多陪陪她,朕还有政务要处理,不必送了,快回去吧。”
康熙最终还是启程离京了,他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胤祚好几次都未能伴驾出游,心中自然是有些遗憾的,之前五台山之行,是为了琼华,这次南巡,皇贵妃又病了,下次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有出远门的机会。
皇贵妃病了,皇上走之前特意吩咐各宫不许前去打扰,所以除了胤禛与胤祚兄弟俩,这承乾宫里并没有旁人,胤禛不爱说话,大多时候都是胤
祚绞尽脑汁说笑逗趣,让大家开心。
“好了,快歇歇,瞧你都出汗了,可别着了风寒。”皇贵妃的眼睛就没有从胤祚身上挪开过。
“皇贵额娘,你现在觉得高兴吗?”胤祚坐下喝了一杯茶之后,问道。
“高兴啊,有你在本宫面前,本宫自然高兴。”
胤祚说笑道:“照您这么说,那我去上书房读书的时候,不在您面前,您岂不是就不高兴了?”
皇贵妃的神色有片刻的僵硬,不过她借着从衣襟处取绣帕的动作,遮掩过去了。
“你倒惯会给自己脸上贴金的,这么大人了,也不害臊,对了,你皇阿玛昨儿个来信了,说是这会儿已经到了扬州,百姓结彩相迎,热闹得很,还让人送了好些江南时兴的物件儿,待会儿你自己且去挑些拿着玩儿。”
“皇阿玛果然最在乎您了,东西和信件其他宫里可都没有呢。”胤祚为了讨她开心,故意这么说。
“你这孩子,还敢取笑起本宫来了?各宫自然是有的,正让奴才们分好,过会儿好给各个宫里送去,你们兄弟俩成日里守在本宫跟前,怕是好些时日没去瞧瞧德妃了,正好,亲自带着东西去一趟,本宫也想清静一会儿。”
“您这是嫌弃我跟哥哥烦了?我们待会儿还回来!就不走!”胤祚说完,就笑着跑开了。
给德妃送去的是两匹料子,在阳光下波光粼粼的,上边绣的是江南的苏绣,色彩鲜艳,很是夺目,这会子德妃正好在胤祚的百般纠缠之下上身试一试。
“小六非要额娘换上,这是汉服,若是叫旁人瞧见了,是要笑话额娘不得体的。”德妃鲜少穿这样鲜艳的颜色,
“这可是皇阿玛亲赐的,旁人哪里敢说这些,额娘换上这汉人女子的衣裳果然赛过西施,更胜飞燕!就是这头发不怎么搭。”胤祚夸人的话是怎么夸张怎么来。
“哪就有你说的这般了?王氏恐怕比额娘穿着更适合,她更年轻。”
德妃口中的王氏,正是上一次康熙南巡时从江南带回来的一位汉人女子,起先是藏在畅春园里,如今已经入宫了,虽然还不曾正式晋封,却十分受宠,她跟德妃一样,都是乍一眼看去,温柔如水的女子。
“在我眼里,额娘才是最好看的女子!您又不是没有年轻过,旁人还未必有您如今这份气韵呢,再者说,额娘您也才二十多岁,本来就也年轻着呢,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才双十年华,正当妙龄,即便是七老八十了,也是老太太里头最好看的那个,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岁月不败美人~”
德妃被他逗得直笑,心情大好。
“哪里还二十多岁,马上就三十了,今日你这张嘴怕是抹了蜜不成?看来这点心是不必吃了。”
“哎呀!那不是还没到您的生辰嘛,咱们就是二十多,我跟哥哥巴巴地给您送来了这么好看的衣裳,您竟然还不让我吃点儿好吃的,我之前听三哥提起过,民间都说,小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果然额娘有了弟弟,就不疼我们俩了!”
胤祚佯装委屈,故意卖惨。
殿内的宫人们都忍不住笑出声了。
“还不赶紧给两位阿哥上点心?再晚些,本宫岂不是真的要坐实了偏疼小十四的罪名了?”德妃苦笑不得地吩咐道。
庆姑姑正好笑着走了进来,手里端着刚做好的点心,还是热腾腾的。
“点心来了,两位阿哥快尝尝。”
胤祚吃着点心,总算是消停了。
德妃亲自给他倒了一杯茶,放在他手边,以防他吃得急,噎着自个儿。
“皇贵妃如何了?可好些了?”
胤禛见胤祚在吃东西,于是主动回答道:“已经好多了,再过两日我跟胤祚就回去。”
“那就好,没事就好。”
德妃见过这宫里太多的女子一夕之间便香消玉殒,这些年皇贵妃还算照顾永和宫,胤禛与胤祚两个孩子也多亏了她费心照顾着,才平安长大,德妃心里还是希望她好的。
胤祚咽下嘴里的点心之后,忍不住开口问:“额娘,你不要不开心,更不要累着自个儿,我希望你永远都健健康康的,过几年我就可以搬出宫去建府,到时候一定把您的屋子建的漂漂亮亮的。
今后再把您接出去跟我一块儿住,咱们春日里可以去踏青,夏日里可以去避暑,秋日里亲自去体会丰收之趣,冬日里还可以去泡温泉,您觉得怎么样啊?”
德妃笑着颔首,柔声应道:“极好,那额娘就等着你接额娘出去享福了。”
“没问题!等我可以办差了,我一定好好干,也好问皇阿玛讨赏,最好多要几处皇庄,如此一来,咱们就不愁吃不起肉了~”
德妃噗嗤一声笑开了,下意识朝大儿子看去。
“小六还记着你小时候额娘跟你说的话呢?”
说来,当时还是为着胤祚不愿意读书,胤禛来找她商议,母子二人专为胤祚设下的局,没想到都这么多年过去了,这孩子竟然一直记在心里,德妃都有些过意不去了,想着是不是该解释一番。
胤禛轻轻摇头,接过话。
“我不会说话,皇阿玛素来也不大喜欢,将来还得靠你多多照顾,可别真的像那日你与老三说的那般,越长大就越是跟哥哥生疏了。”
胤祚连连摆手。
“怎么会呢!哥哥永远是我的哥哥,我若是讨到一个庄子,定然有一半分给哥哥你的。”
“那小十四怎么办?你方才还说额娘偏心,自己这不是厚此薄彼么?”德妃笑着打趣他。
“小十四也是弟弟,自然也要好生努力,将来照顾我跟哥哥了,再说了,小十四他那么会撒娇,皇阿玛肯定不会亏待他的,倒是哥哥不爱说话,不懂的讨人喜欢,所以更需要我照顾!额娘你说是不是啊?”胤祚认真地分析着。
德妃张了张嘴,看向大儿子,确实是这样,她一共有五个孩子,其他四个都惯会撒娇卖乖,所以她总是更关注、更喜爱他们,倒是忽略了不怎么说话的大儿子。
“……是,你该多照顾你哥哥。”
不过好在,总有一个小六关注着胤禛,这样才不至于让她这个做额娘的有过多的歉疚。
“我们是一家人,彼此互相照顾是应该的嘛~”胤祚笑吟吟地看着哥哥。
“还有,额娘,这点心太好吃了,你多准备一盒,让我好带回去呗~”胤祚凑过去撒娇。
“早就吩咐下去了,过两日你回南三所之前,再来一趟,带些回去分给其他阿哥尝尝,你们是兄弟,彼此之间要和睦友爱,你皇阿玛知道了,会更高兴的。”
“知道了。”胤祚随意地点点头。
“对了,太子……最近可与你们俩见过面?”德妃突然问道。
胤祚摇了摇头,倒是胤禛点头了。
“二哥那边有些事情找我帮忙,这些日子恰好无事,顺手就帮了他一次。”
德妃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轻声道:“你自己注意分寸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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