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露台位于荒山西侧的邙山之上,作为南方九宗之一,惊露台的山门,凡人自是难以踏入,不过大概的位置,寻常修士还是知晓一二。
邙山外侧,是一个叫攀云城的大型城池,和大燕王朝接壤,但由惊露台自治,名字来自国都附近的攀云峰,修行中人,一般把这里叫‘攀云港’。
四月初,一支远道而来的队伍,缓缓来到攀云峰下。
队伍十余人上下,骑马乘车,浑身都是凡世物件,不说飞剑,法器都很难瞧见;随行人员见人就让道,街边一块破石头都得瞅上半天。
刚踏入修行一道的雏鸟,来到攀云峰,都是这般反应,街上的仙师散修,本来未曾在意,不过车队经过的时候,忽然听见一阵聒噪:
“老陆啊,这破地方就是惊露台?看起来还没凌泉他家茅房气派。”
“呵呵,还远着,上了山,坐船才能到门口,那地方才叫气派。”
“老陆,你不是说在惊露台有熟人吗?我们跑了几千里,怎么连个过来接的人都没有?这待客之道也太小家子气了些……”
……
说话的是队伍后方的一辆马车,上面坐着一个暮气沉沉的老头、两个吊儿郎当的小屁孩。
街上的散修仙师,闻声不禁暗暗摇头,觉得这些外乡人,太不知天高地厚。不过心中这点讥讽,很快就被远处的动静吸引。
只见天边一道流光,从群山之间飞了出来,刹那便到了集市上方,剑上还站着个身着长袍的年轻人。
集市上散修仙师众多,御剑从人群头顶上飞过去,在修行一道是大忌,稍一不慎就可能被某个老祖拽下来,教导什么叫‘长幼尊卑’。
不过御剑而来的年轻人,好像背景比较大,对这些规矩并不在意,直接飞过集市,落在了马车之前。
马车上,随行过来长见识的王锐,瞧见有高人御剑在面前停下,明显是有点怂,小声道:
“陆老,这是接我们回去的,还是送我们上路的?”
左云台摇着把扇子,抬眼一打量:
“看起来比我大,天赋肯定没我好,不用怕。”
显然,左云亭把那句‘年纪越小,天赋越高;年纪越老,剑技越妖’还真给记在了心里,不过就是忘了后面还有一句‘同境之间’。
老陆把马车停下,抬手示意栖凰谷的三师伯,带着弟子继续走。他抬起头来:
“齐甲,你怎么来了?”
一袭白袍的齐甲,从长剑之上跃下,笑呵呵道:
“我过来可不是接你,只是想看看那和我‘云泥之别’的天纵奇才,到底是个啥模样。”
说话间,齐甲看向马车上的两个年轻人,随意扫了眼,便看出了谁是‘云’,眼神一愣。
齐甲乃是中洲世家的少主,天资放在南方九宗之间,也算是罕见的好苗子。这次到南方来,他不是没瞧见过九宗的天之骄子,但今天确实是开了眼界。
只见马车上的两个年轻人,都是十七八岁的年纪,其中一个最多炼气三四重,只能算是小杂鱼,而旁边这一个,不得了!
齐甲自认有些眼力和见识,但一眼扫去,竟然没看透这个手持折扇的年轻人。
此人看起来年不过二十,浑身上下察觉不到半点气息流淌,举止破绽百出,好像风吹既倒,怎么看都是个凡世纨绔子。但偏偏就是这么个寻常人,敢说出那句‘天赋肯定没我好’。
在齐甲看来,敢在他面前说出这句话的人,不是把他看透了,就是脑子有毛病。
能被老陆看中的苗子,应该不会是后者。
齐甲打量片刻,实在看不出门道,心中更加郑重,上前一步,开口道:
“这位兄台,在下齐甲,幸会。”
左云亭摇着扇子,倒也没失礼,抬手还了一礼:
“幸会,在下左云亭,左氏双雄之凤雏,初次见面……”
齐甲不卑不亢认真聆听,丝毫不敢怠慢。
老陆实在看不下去,摆了摆手,示意两个傻蛋儿自己去逛街,下车来到齐甲近前,询问道:
“老夫收的徒弟如何?”
齐甲眼神此时还停留在左云亭身上,稍显惊异:
“这苗子有点厉害,我怎么看都是个凡人,这气息掌控,绝了!听这位仁兄自称‘凤雏’,莫非还有个‘卧龙”?”
老陆走进茶铺,丢给店小二两枚白玉铢,含笑道:
“卧龙没来,不然你剑心就崩了。”
齐甲见老陆不似作假,有点难以置信:
“比这位还厉害?”
“云泥之别。”
“……”
齐甲琢磨了下,有点不信了:
“外面那个都是泥巴,我是啥?”
老陆摇了摇头,露出一副让齐甲琢磨不透的表情后,在茶肆里坐了下来,转而询问道:
“前几天,临渊尊主和荒山尊主在大丹朝那边现了真身,我也没敢过去,具体发生何事,你可知晓?”
齐甲端起惊露台特产的仙茶‘惊露鸣春’抿了口,一知半解道:
“好像是那俩老祖宗,抢九凤残魂,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你去问仇大长老,他肯定晓得。”
老陆听见这话,眉头稍稍一皱——九凤他倒是略知一二。天之四灵,镇地之四方。朱雀是四灵之一,主南;天下分九洲,所以世上还有九只后裔,并称九凤,分属各洲之南。这些神兽是应运而生,代天地维持秩序,只要天地不毁,便永恒存在于世间。
虽说九凤不死不灭,但并非不会更替。
神兽拥有灵识,又太过强大,某些时候就会挣脱天道束缚追寻自我;镇压四方天地的东西擅离职守,对天地带来的影响自然是毁天灭地。
便如玉瑶洲南方的上一只九凤‘窃丹’,上古时期莫名其妙挣脱了束缚,化为焚尽天地的业火,差点把玉遥州南方烧干净,整个玉瑶洲的修士合力,才将其封印,压在荒山之下;九宗之中的‘铁镞府’‘天帝城’‘伏龙山’,也是在那个时期建立。
天之四灵不可能缺失,因此在老凤凰快死之时,天地会自行孕育一只新的九凤,取代‘窃丹’的位置。
老陆的年龄和这些上古传说比起来,显然算是新生代,本以为时间过去这么久,那只老凤凰早就被封印耗尽真元换了代,没想到还能冒出来一缕残魂,闹出这么大动静。
这些事情,问齐甲显然没用。
老陆迟疑了下,闪身离开了茶肆,身形出现在集市上空,继而穿过山峦与云海,来到了一座高峰之上。
惊露台宗门规模很大,其内仙山楼阁无数,山峰位于中心地带,上方修建有一座镇剑阁。
镇剑阁虽然封闭,但身处其外,都能感觉到那如同刮骨刀般的森然剑气。
老陆御风而行,来到镇剑阁之外,已经有一人,站在剑阁的大门外等候。
其人身着云纹长衫,腰悬一把佩剑,面貌其实只有三十岁左右,相貌还颇为俊朗。
老陆认出了此人,在面前落地,沙哑笑道:
“仇封情,多年不见,你倒是没啥变化。”
惊露台执剑长老仇封情,和老陆是同时代的人物,年轻时一起游历天下同生共死,交情极好。瞧见老陆过来,仇封情上前呵呵一笑:
“陆剑尘,你怎么老成这德行?光看面貌,我还以为哪家的老祖过来抢剑,把我吓一跳。”
老陆脸上有点唏嘘,在镇剑阁外寻了个石桌坐下,把斗笠取了下来,露出花白头发:
“我一散修,哪有你这宗门子弟福缘大,不出意外,过几年你就能过来给爷送终了。”
仇封情对这话也不生气,在石桌对面坐下,摇头道:
“早死早投胎,下辈子说不定还能遇上。对了,上次你让齐甲过来要双修功法,莫不是入土前还想留个香火?这是好事,生了可得告知一声,我这岁数,当个干爷爷倒是合适。”
老陆摇了摇头,没有再和这鳖孙儿对骂,说起了正事儿:
“前几天,你祖宗跑去山那边,和上官老祖吵了一架,据说是为了九凤残魂,到底是咋回事?”
仇封情是荒山尊主的子孙,前几天荒山尊主没动手,说实话感觉有点窝囊。不过老陆是故交,他也没隐瞒,开口道:
“山下面封印的‘窃丹’,按时间来算应该是快寿终正寝。不过老祖没料到,封印的凤凰,留了一缕残魂在外面。”
老陆微微点头,琢磨了下:“传言凤凰可浴火重生,那失控的老凤凰,莫非是想借这一缕残魂涅槃重生?”
仇封情摇了摇头:“据老祖说,老凤凰挣脱天道束缚,便也失去了不死不灭的天赐神通,要重生,生的也是新凤凰,不会是它。在出生之地留一缕残魂,估计是知晓新凤凰会在附近出生,想趁着雏凤年幼,以夺舍之法鸠占鹊巢。”
老陆有点懂了,询问道:“既然是准备夺舍,这么多年都没被发觉,为何会被上官老祖找到?”
“老祖说,小凤凰已经诞生,老凤凰一直在设法夺舍,以前怕被察觉,动静很小,但彼此神魂纠缠在了一起。那天估计是新凤凰遭遇了什么变故,反过来压制了老凤凰,还把老凤凰给招了出来,残魂暴露在天地间无所遁形,就被先知先觉的上官老祖给逮住了。”
老陆听见新凤凰已经出现,稍微愣了下,稍作回想,倒是想起了在大丹朝遇见的那个小酒娘。
那小酒娘他根本看不透,当时就觉得应该是一种比较恐怖的存在,他也没敢招惹。此时联系仇封情的话语,倒是猜出那小酒娘是什么了……
老陆暗暗琢磨,也没有明说,转而笑道:
“原来如此,那人家上官老祖,是在斩妖除魔,顺手收点天材地宝;九凤残魂出现在你家门口,你们都跑得没上官老祖快,被抢了能怪谁?”
仇封情也有点无奈:“上官老祖那本事,出了名的霸道;老祖其实有察觉,一直都在盯着,只是没想到上官老祖跑那么快,过去慢了一步。上官老祖收了九凤残魂,估计修为又要更进一步,以后在九宗,怕是没对手了。”
老陆缓缓点头,又问道:“那新凤凰,你们可曾找到?”
仇封情摆了摆手:“没事儿招个祖宗回来作甚?那玩意又没法据为己有,只能供着;若是没供奉好,整个南方九宗估计又得灭一次,我惊露台可不接这黑锅。天道自有安排,等它自行归位即可。上官老祖估计也是担心,有蠢货打起拐走四方之主的馊主意,已经遮掩了气机,连老祖都找不到,知道的人恐怕都被灭口了。”
?!
灭口……
老陆坐直了几分,往天上看了看:
“是吗?”
“那是自然,上官老祖在九宗元老之中,暴脾最是火爆,这种关乎九宗安危的大事儿,肯定不会心慈手软。那天我都没敢过去混脸熟,你怕也是没敢过去。”
“我一中洲野修,哪敢过去凑热闹……算了算了,不聊这些神仙事儿,你近些年如何,听说还生了闺女?”
“唉~别提那死丫头,辛辛苦苦折腾几十年,才弄了个闺女出来,结果倒好,不认我这爹……”
“哟!这么有眼光的姑娘,我可得见见,说不定还能认个干孙女……”
“呵呵……干聊没意思,边打边聊吧……”
话落。
镇剑阁外,剑气冲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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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等几分钟,正在精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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