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贵妃吃了瘪,闷哼了一声,便倚头继续听戏了。我这才敢放眼过去,悄然打量起了她的相貌身材。这艳冠六宫的淑贵妃,果然名不虚立。纤腰玉体,丰容盛鬋,尤其是那娇奢侈丽、懒散无聊的傲慢神态,就似一朵从不沾阳春水,从不知人间疾的富贵花。

    那么天子翁斐对淑贵妃会是何样的情愫呢?我不禁紧张的想,她伴少帝多年,又生得不错,而且声音娇婉,眼波流转间更有万种风情,翁斐为她动过心吗?想到这儿,竟有些捻酸的醋意在我心间泛起。可我又有何资格喫醋呢?下臣之妻,婚书文契,身份已成定局,居然妄将无上荣华的淑贵妃视作情敌打量揣度,较瘦量肥可是退一万步想,若我身份被揭穿,万不得已走投无路那一刻,皇上对我的这一点点没有戳破纸面的心意,未必不能是我的溺水浮木,救命稻草啊。我连身份都是假的,又何惧一纸婚书的拘缚呢?

    刘清慰平素里待我甚好,可他接连两次对叶知秋的英雄壮举却叫我忐忑不安,怕他会将对我的爱意叛变倒戈,于是失了全然的信任,不敢全心托付他。现如今,我是不敢奢求什么白首不相离了,只盼还能做夫妻时,多些华蜜回忆吧。

    此刻姿态慵懒,悠闲听戏的淑贵妃,并未意识到我平静无波的面容下各种涌现的心思。

    我又联想起了上次在御苑时,因淑贵妃的愚弄使坏,害我在寒潮中苦等,又淋了狼狈的雨雪,回府后更是高烧不退,深陷汤烧火热。虽我总爱做出与人为善的样子,但那都是在人不犯我的前提下,为了塑造温良娴静的闺秀形象装模作样罢了。底子里睚眦必报的我又怎会轻易咽下这口恶气?若我能一脚将她踩下,凌她、辱她、欺她,并让她想报复却无计可施、力不能支,才算大快我心。

    听说这贵妃原名叫赵姝环,因皇上还是皇子时就入了潜邸,伺候的资历最久,所以目前在妃嫔里位份最高。只可惜,中宫之位悬而未决,就算她急欲攫取,染指垂涎,也始终心余力绌,无能为力。一来,她至今都没有子嗣;二来,她既不姓尹也不姓王,自然得不到太后的首肯和帮扶。

    这世间女子成千上万,可入主中宫、享万人敬仰的,却仅仅一人。凤凰于飞,翙翙其羽,百鸟慕而随之。想想都令人心驰神往。我心微漾,忽然跳出一个大胆的念头,惊得自己都差点跳了起来——既然总有一个女人会登上后位,受世间苍生的顶礼膜拜,那么这个人为何不能是我?若我站在万人之上,荣极天下,又何须忌惮叶知秋的威胁、刘木两家的抛弃、落魄穷辱的卷土重来?

    我甚至忍不住想,古有甄宓改嫁曹丕为妻、王娡再婚汉景帝为后,甚至有武媚娘不但再嫁了,还改了夫家的国号称帝。就连当今太后王学英不也是再醮之身吗?有如此先例在,我若不甘雌伏,跃跃欲试,也属情理唉,悄然蹉叹后,我拨了拨茶盖,呷了一口香茶,不禁笑自己痴人说梦,一枕黄粱。却也安慰自己,虽然改嫁称后的想法很痴心妄想、自不量力,但人欲即天理,幻想的权利,总可以有的吧?

    戏快要唱完了,故事结尾时,戏中的公主爱上了才华横溢、怀瑾握瑜的驸马,然后遣散了那些如蚁慕膻的面首。最终跟驸马美满相守,白头偕老了。

    “这伶官儿唱的竟不如昆贵人一半好听。”淑贵妃轻嗤一声,“不如改天请昆贵人来与我们听吧。”

    昆贵人?可是刘府那华姨娘后家的远亲?先是靠着婉转的妙音入了后宫,如今竟晋封为贵人了?

    翁韫未必听不出淑贵妃在故意揶揄位份低的昆贵人,只轻笑道,“昆贵人向来只肯为皇兄开嗓,也就贵妃娘娘面子大了。”

    公主话音刚落,就见侍女从外来报,说是太后身边的女官毓欢姑姑来了。

    迈着盈盈莲步而来的毓欢福了福身,恭敬道:“参加繁昌公主,参见贵妃娘娘,太后今晚有请繁昌公主去畅春苑中放孔明灯祈愿。”

    这毓欢姑姑竟然就是那日在太后宫中接待我的女官。能在锦芸殿中碰到,我与她都皆是一惊,然后只默契的以微笑致意。

    翁韫纳闷道:“初七就放孔明灯?似乎比往年早啊,一般不都是元宵那日才放灯祈福吗?”

    “回禀公主,今日恰逢太后娘娘母家的表小姐们来作客,太后娘娘才兴之所至,要去畅春苑放灯。又惦想着公主您在宫中总说无聊,于是便邀您同往,消愁解闷。”

    “好了,你退下吧,本公主今晚会去的。”翁韫兴致不高,但依旧应下了。

    待毓欢走后,淑贵妃才悠悠站了起来,“正好本宫也百无聊赖。不如今晚,本宫随公主你同去?”

    “那你为何刚刚不跟毓欢姑姑说?”翁韫低头喝茶,拨了拨茶盖,瞬间清香四溢。

    淑贵妃也不怕忌讳我在场,只徐徐道,“太后娘娘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今晚皇上在畅春苑设宴,约了许多文士将才下棋对诗,起武比试。若她直接带着王、尹家的千金们前往,便是司马昭之心,一望而知了。还不如将公主你也叫上,做个陪衬,好掩饰掩饰太后娘娘充盈后|庭的‘苦心’啊。若本宫刚才就说要去,恐怕不到今晚,太后又要以祈福之名塞给我一大堆经书抄写了,寸步难行啊。”

    “太后不想叫贵妃你去,莫不是怕你搅局?你既知太后娘娘煞费的‘苦心’,那就干脆让太后省点心呗?不如今晚好生在储秀宫呆着,抄抄祈文,早点歇息。”翁韫待人接物的态度,原是看碟下菜,因人而异的。比如面对淑贵妃、叶知秋时,俐齿伶牙,不留情面;面对木之涣与我时,又婉婉有仪,温恭自虚。

    没多久,见天色将晚,薄暮冥冥。我也起身告辞了。公主不便多留,只亲自将我送到宫门。可恰好此时,刚进宫的晟王牵着叶知秋,情深伉俪的携手路过。

    叶知秋见出现在我在宫中,还与前不久使她出丑狼籍的翁韫站在一起,十分惊诧。“逢春你怎么会在这儿?”

    翁韫上前一步,看看我,又看看叶知秋,“怎么?你们认识?”

    叶知秋神色糅杂着委屈,强笑道,“我与逢春自幼相识,情同姐妹。竟不知公主与逢春,也是相识的。”

    言外之意,像是因我背着她跟公主结交,遭了多大委屈似的。而且翁韫听了她这话,迟疑了会儿,也不自觉的松开了本挽着我的手。

    遭了,因她这一句,我岂不是两边都得罪了?如此,我好好斟酌了一番,歉意道,“上次在踏雪湾,两位公主都失足落水,我堂兄木之涣奋勇救下繁昌公主后,日日惶恐,生怕那日情急之下冒犯了公主贵体。我不忍堂兄坐立不安,特入宫求见繁昌公主能宽宏大量不计他的过失。好在公主宽厚善良,休休有容,并没想过追究。我正准备稍话回去,竟遇见了晟王爷与归乐公主”

    我这番话,将公主主动召见改成了我自主求见。既向叶知秋解释了自己为何会与翁韫见面,也给足了翁韫颜面,没有将她对木之涣的女儿情思透露。

    翁韫见我护住了她女儿家的闺名,也不由得帮我说起了话,“人总是要有些旧识新交的。侧妃娘娘这些日子,不也在积极结识京中贵女和上流才俊吗?怎么见我与木家姐姐在一起,会是这般不情愿的表情?娘娘你与我虽有矛盾,但与木家姐姐何干?你一上来就不由分说、委屈巴巴的,倒显得木家姐姐不义了。”

    其实按照我朝礼制来讲,若人的封号多,则按照最大的头衔称呼即可。例如现在,大家都会尊叶知秋一声归乐公主。但偏偏只有翁韫敢任性,仍称叶知秋侧妃娘娘,不承认她与自己差不多平起平坐的事实。

    眼下,叶知秋语气楚怜,正慌忙辩解:“我才不是这个意思呢”

    好在晟王在她身后,实在看不下去女人们的家长里短,唇枪舌战了,于是揽住他心爱的美人,“好了,好了,时间差不多了,咱们快去畅春苑吧,别叫太后久等了。”

    翁韫知晟王是嫌自己在他耳根吵闹,但她偏就喜欢他不耐烦的样子,于是也笑道,“好巧啊,太后娘娘也邀了我去畅春苑放孔明灯祈福,不如我与晟哥哥你们一起?”

    叶知秋不知怎的,竟莞尔握住了我的手,“逢春,不如,你与我们一起去吧?”

    “今日畅春苑的场合,以逢春的身份,恐有不妥。”虽然我是挺想见见某些人的,而且听说今晚太后意在给皇上后宫添人,就更想去看看了。但眼下,还是出言婉拒了。

    叶知秋喜孜孜道,“太后待我甚好,如亲生女儿般慈爱。如今我有了家人,有了母亲,自然应当带最好的姐妹见见。上次在宁康宫,让你屈在偏殿,没去拜见太后,我很过意不去。”

    她是诚心实意替上次感到歉疚,还是为了炫耀所谓家人的宠爱?我正犹疑着,而翁韫也故意亲昵的挽起了我的手,将我从叶知秋身边拉开,“既然侧妃娘娘盛情难却,逢春姐姐你就去咯。”

    “如此,我就不再婉辞了。”我温然颔首,随他们前往畅春苑。

    繁昌公主拉着我走在后面,一路赏花赏草,待距离拉远了,才纳闷道,“不知太后娘娘是怎么了,平时难见慈目,但待这侧妃娘娘却恩逾慈母般,很是抬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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