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而做出不恋旧尘的样子。
天渐渐热了,一枝枝晚开的海棠花映在朱色的宫墙边儿上,像是暮春时节颂咏的一曲挽歌。花瓣因风摇曳,陨落。琉璃瓦上,或石板小道上铺着一层凋零的芳魂,却依旧香波阵阵。我踩在花瓣上,朝着饮冬坞里的忍冬苑去。明日是太后寿辰,若按往年的习惯必会大肆操办。可今年京中瘟情局势紧张,皇上又总是倡导不要群聚,王学英身为太后不得不做表率,故这一次尽量从简,仅邀请了宫外七八家贵戚。
因太后与皇上早将代掌六宫的权力托付给了我,所以,今年太后的寿宴自然由我主持了。现在去往忍冬苑就是要看看礼部将场地布置的如何了。木槿好奇问,“娘娘,明明畅春苑风光更好,楼台亭阁更气派,为何太后娘娘要选位置更偏僻的忍冬苑祝寿呢?”
“大概是因为忍冬苑种着十来圃山茶花吧,太后最是钟情这花了。山茶耐冬,不同品种的花期也不同,从寒冬腊月到春日结束之前,都能寻到它的影子。所以啊,太后娘娘惜春,如今再不观赏一次,恐怕就得等到年底了。”我解释说。
走到拐角,正要换路时,却见那王家儿媳王谭氏领着一年轻夫人早早进了宫,此刻正往宁康宫去。她们身后还跟着两三稚子和随行伺候的仆妇。一行人见了我,便恭谨的上前行礼。王谭氏向我介绍道,“这是陇州尹家尹锦大人的夫人尹卫氏。”
“臣妇尹卫氏卫娉见过良妃娘娘——”尹卫氏再次福了福身,又将身后的一双儿女引至跟前,朝我拜礼。最后又不忘感谢道,“臣妇入京途中颠簸受寒,入京后又水土不服,身子多有不适,这才一直不敢入宫拜会太后娘娘。多亏良妃娘娘前些日子送来的汤药良方,才将我这不争气的任性身体给调顺了。娘娘心系臣妇,臣妇受宠若惊。”
我端雅一笑,一派惠风和畅,“几副汤药而已,何足挂齿。本宫听说尹少夫人从小生活在陇州,是不放心夫君的饮食起居,才千里迢迢,舟车劳顿,来到人地两生的京城照料他的日常。虽说咱们女人很难像男子那般大有作为,但人在他乡,身边没个知冷知热的人怎么行?自古妻贤夫祸少,男主外,女主内才算和谐。本宫瞧尹少夫人虽是不伏京城水土,但贤惠明理,初心可嘉。同作为女子,颇有感触,这才特意命太医院院判张大人替我配了这副药送去给你。”
若想久坐地厚,得覆盂之安,我心中有长远之计,这点人情笼络,私恩小惠总是少不了的。
大多数的人总是慕势慕强的,对地位远在自己之上的人投来的关怀、赏识或恩赐,更容易将感动放大,好感加倍。尹卫氏也不例外。何况还是理解和体谅她难处的。我俯下身子,逗了逗两小孩,不忘将一旁王谭氏的六岁长女也拉到跟前,一同夸着可爱。“你们真是乖巧伶俐啊,以后多多进宫陪咱们大皇子作伴可好啊?”
两位年轻夫人一听,心思一动,忙笑着让儿女们答应,“还快快多谢良妃娘娘,能做大皇子的玩伴,可是天大的福气啊。”孩子们倒是纯真,见母亲们殷勤微笑得紧,又以为是带年龄更小更肉嘟嘟的弟弟好玩儿,都笑着点头了。
逗完小孩后,我站直身子,向王谭氏和尹卫氏问道,“太后明日生辰,怎么今儿个就入宫了?”
王谭氏笑答,“太后娘娘心疼咱们晚辈,从宫中来了懿旨,说明日亲戚多,所以让我与尹少夫人带着孩子们今日早些入宫,小住一晚。”
我了然道,“那你们便快快去宁康宫请安吧。本宫也有事忙,咱们明日再聚。”
到了忍冬苑,果然见礼部和内务局的人在忙前忙后。不过这礼部尚书林熙斌大人也在现场,我倒是没有料想到。这位大人素行节俭,反奢侈腐化,只若是他负责的祭祀宴餐,总能鹿裘不完,所以很得翁斐重用。是啊,处处替自己省钱,能不喜欢吗?
林熙斌身后还跟着三五小官,见我来了,他们有些忐忑的呈上了花销册子。倒不是害怕我,而是担心惹太后不满。虽然林熙斌喜欢戒奢以俭,可太后却是不同。于是他婉转道,“娘娘,因今年宾客少,礼桌减了二十五台,也不设歌舞戏班助兴,比起去年整整节省了十六万两银子。微臣想着,太后娘娘素喜热闹,可今年因时疫作乱略显清冷了,所以在布置方面和饮食方面更花了些功夫,尽量不减往年气派。”
其实这次太后生辰也非逢九满十那样的大日子。因规仪不大,所以寿宴负责协助我的人是内务局总管和礼部的三把手。难怪他们今天请林熙斌来打头解释了,原是今年的派头大不如前,害怕太后不悦呢。我将披红挂绿,无比喜庆的忍冬苑环顾一圈,微笑道,“林尚书公务繁忙也亲自来了,可见礼部的竭力与用心。太后娘娘体恤各位都来不及呢,又怎么会艴然不满呢?本宫以为俭以养廉,俭以养德,林大人与诸位大人既能为太后娘娘举办这般不失华丽的寿宴,又能为皇上省下一大笔开支,如此面面圆道已是难得。”
这几人本以为我为了讨太后欢心,听了他们的话后会一脸为难或怫然作色,却不想我非但没有苛责不满,反而通晓他们的难处,不由松了一口气,其中林熙斌见我与他想法相似,更是露出改观之色。
忙完琐事后,我歇在忍冬苑的山椿花圃一角,享受着煦色韶光。不想,这叶知秋在漪澜殿没等到我,竟亲自找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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