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腿脚不便的王学夔就由下人抬着匆匆赶来,片刻不敢耽误。只是这登楼的过程多少有些艰难而滑稽。倒是难为王家做苦力的家奴了。

    翁斐睇着王学夔,冷哼一声,“朕体谅你身体有恙,行动不便,故而治疫一事,都让晟王在外地奔波操持,叫你轻松些留守京城主事即可。但你倒好,放任烟花柳巷继续营生,如此监管不力,是嫌头顶的乌纱帽戴得太紧了吗?想朕替你松动松动?”

    王学夔暂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听皇上的意思,瞬即明白是自己手底下的人没落实好差事,出了岔子,好死不死还被皇上逮个正着。于是多少有些战兢。尽管他也想疫情早些结束,竭力管辖和防控京城疫患,但防不胜防,手下出了任何事儿他得都担主责。王学夔稳固心神,尽量让自己临危不惧,“皇上信任微臣,体恤微臣,才让微臣负责主理京中治疫防疫之事务。微臣这两日夜以继日,将精力忙于辅助晟王调度各州县药材之上,就是为了不辜负皇上的寄托。岂料,反而不小心疏于防范了,让京中那些不甘寂寞的烟花巷兴妖作怪。微臣失职,难逃其咎。亏负了皇上的一片圣心啊!”

    甭管三七二十一,这王学夔,任何时候,认错态度都最是诚恳积极。他正极力修补过失呢,但徐柘却强行拆台道,“下官听说远处西市的酒肆教坊和城南的烟花巷这两日也没消停过。皇上难得出宫来巡查,就见到那‘愿君多采撷’里聚众饮乐的场面。若把京城巡视个遍,恐怕王相就更难解释了。疫区的百姓们还在受苦受难,晟王等人还在艰苦治疫,连关乎全翁朝民生生计的漕运都停止了运输,在为治疫行便让路。可偏偏身为天家重地的京城却一直防疫不当,拖大家后腿。斗胆试问王丞相一句,若您办事得当些,再尽心些,是不是京城早该恢复往素的繁雄了?”

    见徐柘在皇帝面前如此否定自己,王学夔忍着愠怒,闷哼一声道,“徐柘大人,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啊!”

    “下官倒是很想替王相分担责任,体会一下‘腰疼’的感觉。”徐柘并不示弱。

    翁斐呵斥道,“徐柘!朕看你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是觉得事不关己吗?居然如此犯上不敬!丝毫体会不到王相的不易!”

    徐柘这才收敛,忙不迭的跪下认错。

    王学夔见皇帝痛批自己的帷幄近臣,不禁觉得稀罕。还没来得及幸灾乐祸呢,他又见翁斐做寒心状,背过身去,负手而立,不愿再看他,“但王相却是三番两次辜负朕的信任、朕寄予的厚望啊,这让朕很是心寒。”

    王学夔隐隐不安,忙想辩解什么,就听翁斐紧接着朗声宣布道,“朕虽有些失望,但也晓得在治疫一事上,王相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而且近日又有腿疾在身,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既然徐柘大人对王相在其位谋其职的艰辛无法感同身受。那么接下来的日子就让由你来全职揽下王相的苦差吧!你若不能克尽厥职,办好王相手上的一件件公务,给朕小心你的乌纱帽!”

    恍若晴天霹雳,劈开了王学夔的五脏六腑!翁斐与徐柘一唱一和,明面上是体谅自己的不易,批评徐柘不当差不知行事难,实际上却是明贬暗捧,想将自己的权力移交给徐柘。这无异于是职务被架空的前兆啊。强烈的危机感使王学夔不得不低头认错,出声为自己争取,“是微臣办事不利,才叫京城的疫患没完没了反复发作!请皇上给微臣将功折罪的机会吧!”

    翁斐不为所动,只状似关怀道,“王相先养好腿上的伤势吧。待你康复,朕会继续对王相你委以重用的。”

    徐柘忙拉着其余几位小京官儿附和道,“皇上果然仁君啊,见王丞相办事不周不到位,不但没有苛责,反而体恤他的不易,关怀他被瓷器利片所伤的大腿”

    本还想央求翁斐收回成命的王学夔一听徐柘知道自己的伤势是被瓷片所伤,大吃一惊。见对方正意味深长的盯着自己,瞬间悟了,这人大概是早就打探到了些自家内宅的事儿,想要挟自己闭嘴呢。好啊,区区一个徐柘,前几年连给自己提鞋都不配的家伙,如今竟妄欲攫取自己的印绶金章!强忍着不把陈年老血喷出来,王学夔明白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到底不再争辩什么了。只想回去从头计议,从脚使绊,坚决不让徐柘小人得势。

    与翁斐在外巡视了一日,仔细药熏消毒后,两人暂且分开。我这才略显疲惫的回了漪澜殿。落花寂寂,黄昏着雨。见恭候我的李良堡等人隐隐戚戚的神色,我蹙眉道,“可是宫里又出了什么事儿?”

    众人将我迎接回大厅内,又屏退了些许奴才。娟欢才悲哀道,“娘娘,芳瑗小产了。就是那个前些天刚从绣坊拨来的绣娘。”

    我遽然惊道,“她是何时怀孕的?怀的可是那个颐和山侍卫的孩子?”

    玉棠接话回答说,“芳瑗不是三个月前因为家人犯事儿所以被打入了奴籍吗?入宫前以为此生再也见不着自己的有情人了,遂跟情郎薛濉欢好了一夜。不想,她竟是个易孕体质,一次就有了。她也是心大,初为人母却不自知。直到今天小产了,才晓得自己原来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我不解道,“那她好端端的,怎么就小产了?可是不小心摔了跤?还是干了粗活累活?不对,她一个绣娘,能做什么粗累的力气活儿呢?我漪澜殿又不是做事的人手不够。”

    “娘娘,她是喝了今天内务局例常送来的避瘟汤才落胎的啊!奴才们悄悄让薛太医来检验过了,原来咱们漪澜殿上下这几日喝得避瘟药全被人换成了避子汤!”李良堡说着,至今都有隐隐作呕的感觉!他跟漪澜殿的一众小太监们虽没有男人的根,但好歹也是男人啊!让一个个老爷们喝避孕药,太恶心人了!

    我惊惧道,“那避子汤里有藏红花,所以芳瑗无意中喝了,才会小产?”

    见几个心腹奴才皆忙点头。我又冷静下来问,“这事儿暂时没有声张出去吧?”

    娟欢姑姑道,“当然没有。上次淑贵妃就以严明后宫风纪为由,揪着芳瑗和那个叫薛濉的侍卫不放,若漪澜殿宫女儿怀孕的消息再次不胫而走,恐怕有心人又要大做文章了。”

    我稍微放下心来,“没传出去就好。薛太医那边也务必请他口风严密些。”

    “这是自然。”娟欢姑姑应道。

    今天敢在漪澜殿给所有人下避子汤,明天就该在吃食里下砒|霜!木槿有些后怕,“娘娘,您觉得是什么人那么大胆,竟然在内务局送来的药汤里在做手脚?而且那么大能耐掩人耳目,一煮煮一锅!”

    我强压住腔隙的不顺之气,咬牙道,“这下药之人,不肖说也是冲着本宫来的。为了不让我一人怀孕,不惜让整个漪澜殿的人都陪着我喝避孕汤,还真是把我全宫上下当猴子戏耍啊。”

    “娘娘,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做才能纠察出这个歹毒不轨之人呢?”木槿恨不得赶紧揭露幕后黑手,将其千刀万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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