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大臣正准备随翁斐离场前往诏狱时,本留守凤仪宫的木槿匆匆小跑而来,悄然混进观台,对我附耳道,“娘娘,不知怎的,方才李良堡公公好像被太后娘娘的人带走了。前些天就李公公就莫名消失了半天,说自己是病了去太医院拿药,但太医院那边却并无看诊记档。”

    我诧异地回望她一眼,旋即又冷静地思考了下,很快想通了。当太后欲直接了结苏享蕊的时候,苏享蕊恫吓太后说自己留有后手,若自个儿死了便会有人跳出来拿证据将太后昔日见不得光的行径公之于众。而李良堡是曾经苏享蕊为妃时宫里的首领太监,太后娘娘这时候派人带走他,莫非他就是苏享蕊口中所说的后手?预备揭发人?

    墙壁上噼哧作响的火把映照着两位中年妇人的面庞。仅仅铁栅之隔,一位华冠丽服,一位囚服加身。

    苏享蕊所在牢房的隔壁过道的墙垣被推到了,以幕布阻隔着,避免外界光线渗入。

    诏狱近来在翻修。阴暗的牢房里时不时传来犯人受刑后痛苦的呜咽,与外头打夯砌墙的噪音混在一起,本就令人耳烦,加之身处潮湿腥臭的环境,更令人身心不适了。

    太后屏退闲杂人等,忍着恶心,斜眼看着苏享蕊,“如你盼望的那样,再过十天后就正式颁布大赦天下的文书公告了,你很快便是自由之身了。”

    不过,世事无常,我又岂会如你所愿?太后哂笑着,暂且没有把转折句说出。

    “还是得感谢太后娘娘高抬贵手,不然我恐怕前几个月就被火化了。”苏享蕊依旧背靠牢墙坐着,并没有起身恭迎。而且这话里也丝毫没有感激戴德之心。

    “要感谢还是感谢你自个儿吧。都多亏了苏太妃你求生意志强烈,足智多谋,竭力为自己争取了活下来的机会。不过,哀家,这一辈子最不喜欢的就是被人挟细拿粗了。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你以为哀家就真挖不出你埋的雷?”(古代明朝就有地雷了哈)

    苏享蕊神色一紧,显然失了刚才的从容,犹疑道,“你这是想诈我呢?”

    “诈你?哀家至于吗?”太后拍拍手掌,在外听命的李金泉就将李良堡给扣到了地上跪下。

    苏享蕊一瞬的惊恐,马上又强作淡定的冷笑,“哈哈,太后娘娘,你这数月费尽心思却抓错人了。”

    太后将苏享蕊瞬息间的表情变幻收入眼底,“是吗?你这经不起打的线人早已经招供了,你还要矢口否认吗?”

    李良堡轰然朝苏太妃磕头认罪,“太妃娘娘,您别怪奴才,形势所迫,奴才也是逼不得已啊。”

    苏享蕊暴怒而起,隔着铁栅栏朝李良堡啐口水,“呸!李良堡,你个狗东西,枉本宫曾经那么信任你!你竟出卖我!”说罢,又企图让太后冷静三思,“这里是皇上的诏狱,太后娘娘您难道想在这里神不知鬼不觉的灭掉我?皇上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本来没有揪出这李良堡之前,哀家也担心留有后患。可现在,呵呵,你觉得哀家还会怕皇帝问责深究吗?”

    苏太妃继续与王学英斡旋,“太后娘娘,你以为我只留了一条后手吗?除了李良堡,我还有张良堡,黄良堡。只若我死了,他们皆会拿出物证,揭露你当年的恶行。”

    “还在垂死挣扎?还在糊弄哀家?言之凿凿说什么自己有人证,有物证。哀家就纳闷了,这些年来我慈悲为怀待人,端端正正做人,究竟能遗留什么证据把柄被你攥着,原来是你一直在诓我呢。”

    ““太妃娘娘您当初只叫让我放话出去,说太后娘娘害死了懿德皇太后跟皇上的七胞弟,确确实实没有给我交代什么物证啊。”见苏太妃忽然对自己怒目而视,李良堡唯唯诺诺地道不得已,“您也别怪我,我这条贱命死不足惜,可我宫外还有一双耄耋之年的养父母需要我照管呢,若我这时候人没了,他们可怎么办呐?太妃娘娘您放心,若您先去了,待我给二老送终后,也会下九泉来追随您的。”

    诶这李良堡,说话怎么也不必含蓄避讳一下!太后不耐地嗔了一眼这出卖旧主的太监。本来王学英并不想将害死谁谁谁这等字眼暴露在空气中的。因为不指名道姓,就算别人听了也会云里雾里,不知所云。但这李良堡直呼温禾筠跟其幺子的名讳,隔墙有耳怎么办?

    思于此,太后狡猾地矢口道,“苏享蕊,你真是信口雌黄惯了,年轻时候为了争宠就惯爱编造欲加之罪攀诬陷害。如今为了多苟活几日,让皇上饶你不死,竟不惜将当年温禾筠和七皇子之死污蔑到哀家头上。”虽在用大义凛然的语气否认罪名,可那“你奈我何”的眼神,显然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苏享蕊见憋屈已久的太后恢复了往昔的飞扬跋扈,忍不住急切地批驳,“王学英,你别以为我不晓得你当年凭什么手段害死温太后的。你经年累月收集苹果,将果核研磨成粉,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往温太后的膳食里掺入,虽然每次的分量混合在饭菜里无色无味无形,让人无法觉察,可渐渐地却使之头晕恶心,疲乏萎靡,长此以往脏器受损,呼吸衰竭而亡。”

    “哀家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苹果核有毒?简直闻所未闻。编,你继续编啊,还挺有模有眼的。”太后抵死不认。

    “哼,王学英啊,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以为你销赃灭迹,处理得很干净了,却不晓得我还知道,当年替你做收集果核,将其研磨成粉的,就是你的表嫂尹杜氏。前几年她死了,人人都道她是从京城回陇州坐车时吃东西运气不好被噎死的,其实真相却是她知道得太多了,你才不想留活口!”

    体内血液忽地淤塞,心脏仿佛有裂开的动静。太后瞳孔猛地抽紧,无意识地喃喃,“你怎知道这个”

    印象里苏享蕊跟尹杜氏根本没有什么往来,她怎么会晓得尹杜氏这一环?!是自己身边出了叛徒吗?

    不可能!穗欢、毓欢、李金泉跟桂珍她们虽然什么都知情,但绝不会出卖自己。

    话语权在无形中交到了苏享蕊手中,可算又轮到她悠然自若了,“王学英,你是不是很好奇,我是如何清楚尹杜氏跟你之间的阴毒勾当的?又是怎么知道尹杜氏是被你暗算而死的?”

    太后握紧拳头,强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勒令自己冷静,“哀家不知道你在胡说什么。”

    “我胡说?我只是想向太后娘娘你证明我不是在虚张声势,真的还留有后手。若你言而无信,执意不给我活路,那么我事先安排好的‘张良堡’、‘赵良堡’必会将这些阴私抖落出来。我只不过想平安活着,远离前尘纷争,你又何必非要赶尽杀绝,与我两败俱伤呢?”

    太后气息不顺,怒瞪李良堡,似乎在怪他没有将苏享蕊一击致命。李良堡慌忙扇自己巴掌认错,嘴上喋喋不休的求饶,“太后娘娘,奴才冤枉啊!奴才只知道您用太医跟仵作都检验不出的苹果核除掉皇上的生母和胞弟,但苏太妃确实没跟奴才交代过您暗中弄死了尹釜元帅的妻子尹杜氏啊。这苏太妃持人长短,嘴上说厌倦后宫纷争,手里却收集了您那么多秘密,可见其居心叵测,狡诈多端,留下来必是祸害!太后娘娘,求您再给奴才一次机会,奴才想为您献上一计。”

    太后尚在衡量中,李良堡却马不停蹄道,“太后娘娘,咱们买通诏狱的狱卒,给苏太妃灌神志不清的毒药再弄哑她,对皇上就说苏太妃是发烧了烧糊涂了。然后太后娘娘您再以苏太妃呆傻昏聩、生活不能自理为由,待到大赦天下之日,念昔日姐妹一场,将她留在身边照料。这样,一来可以将苏太妃永远□□在自个儿身边,二来,也叫苏太妃事先安排的接应人不能轻举妄动,三来,还能博一个既往不咎、慈悲为怀的美名。”

    苏太妃唾弃道,“李良堡,本宫可算见识到了你的虚伪。方才还假仁假义说自己身不由己,还要下黄泉追随我,才不过半刻钟就露出了自私奸险的獠牙。”

    太后也不大瞧得上李良堡,但对他恶毒的提议却颇有些心动,踌躇了会儿,没有立即接受,只道,“你这狼心狗肺、软弱忘义的没根家伙,以后自请去别处当差吧,平时看着本分老诚,竟如此卑陋贼骨,根本不配留在凤仪宫伺候皇后跟太子。”

    “只若太后娘娘留奴才一条狗命,奴才下半生就是去刷马桶挑粪浇菜也毫无怨言。”李良堡战栗不已,很是贪生怕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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