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学，应雨是不想去的。
她先给自己寻找理由，如果去的话，爸爸妈妈找到学校来的可能性是有的，自己离家出走才多久？他们到底是生气还是担忧，应雨光是揣测就开始忐忑不安。
可是如果不去的话……林谦益，张琪琪，孟梦，自己。四个学生，哪怕不算上孟梦，三个人，是多么可疑。
要洗脱嫌疑的话，让小爱一直假扮林谦益？这样自己去了哪里倒是可以由林的父母作证。
可是消失的张琪琪又怎么解决呢？哦，还有她的爸爸。应雨头都想当机了也想不出合理的解决方式。
而最好笑的事，这些人到底去哪里，应雨是非常清楚的，因为自己全都看见了。
她们都在小爱的肚子里或者湖底。
“12号，12号！麻烦取一下您的套餐。”
啊！点的套餐好了，应雨立刻跑到取餐点，端回一个乘着一杯可乐，一个汉堡，一份薯条，和一份鸡块的餐盘。
小爱的份她没点，应雨先前有问过，不过小爱说他不需要这些，所以就只点了自己的。
应雨咬着吸管，喝了一大口冰凉的可乐，满意地叹气。
本来还在想着可乐真好喝，小爱还挺省钱，这样普通的随想，应雨突然就想到了自己抱着可乐瓶找孟梦拧开的样子，其实自己也不是打不开，但是看到那纤细的手指用力，骨节优美的手打开瓶子的样子……那样的场景还是那么清晰。
应雨吸了吸鼻子，觉得激烈的悲伤情绪突然涌上，眼睛发酸。
明明刚才都不难过的，一下想到相处的细节，反而难过起来。
太奇怪了。应雨觉得难为情，用纸巾擦掉眼泪，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小爱没对她的哭泣有半点反应，他盯着可乐，像是在好奇里面气泡破碎的声音。正是这样不关注反而让应雨觉得没那么尴尬了。
会不会是自己太爱哭了，就连小爱都习以为常了。
以后一定……
应雨转移注意力到食物上，大口吃着汉堡，眼泪滴下来就和着一起吃掉，等到吃不下了，应雨又猛喝半杯可乐。
接下来，就得继续想该怎么办了。
我没有办法去上学，应雨先确认好了这个，用一根冷掉的薯条示意：“如果我被爸爸妈妈找到一定又会被关起来吃些奇怪的东西，我不要。”
拿出第二根薯条，应雨看小爱还在神游天外，戳了戳他的脸：“然后是你，你也不能一直用他的样子吧？被发现了怎么办。”
“不会被发现，我有他的记忆。”
这就与应雨猜测的不太一样了，她本来以为小爱仅仅是模仿，而仿制品怎么可能替代正品呢？更何况林谦益有爱他的父母，是无论如何都没办法瞒一辈子的呀，
可是小爱说他有林谦益全部的记忆。
“不止是他，张琪琪的我也有。”小爱学着应雨地样子，拿出一根薯条，摆在第二根的旁边：“我可以是他，也可以是她。”
……就像是梦里的虫子发出噪鸣，试探性地在现实里用触角试探。
应雨短暂地愣了下：“同时吗？”
“现在不行……应雨，我饿了。”小爱说着：“我不饿的话，可以。”
“那我呢？我去学校碰到爸爸妈妈来找我怎么办？”应雨低头拨弄着第一根薯条，苦恼不已。
“要是愿意回去的话，就一起去回去。不愿意的话，我就【代替】你回去。”
“应雨，我可以变成你。”
这样的话不就一切都解决了！应雨欣喜地拍了拍桌子。就让小爱来再现死掉的同学不就好了，这样就没有任何问题了。
看到应雨不再愁眉苦脸，露出笑容。小爱也学着她微笑。
……
可惜快餐店不适合睡觉，总不能又去酒店或者林谦益的家，应雨再也不想撞见他的爸爸妈妈了。
不过经历了堪称不是在跑路就是在看热闹的一晚上，途中在各种奇怪的地方睡觉，应雨也逐渐心大。
她找了家很大的书店，带着小爱溜了进去，书店人很多，书架附近不仅有挑选书籍的人，还有更多人或蹲或坐在地上，看着展示用的样书。
不错，就是这里了！
应雨挑了本童话，找了个人少又舒适的角落，拉着小爱往下坐，坐下后把腿蜷起来，留出过路的空间，两人肩膀贴着肩膀，假装看着手里的那本书：
童话合集。应雨随手翻了翻彩页，都是些经典故事合集，她全部都看过，不过也无所谓，她本来就是来找个地方睡觉的。
等小爱吃饱，明天就可以好好地去学校了。现在当务之急就是快点睡着，应雨酝酿着困意，她大约知道要在舒适温暖的地方才能更快睡着。
……她先是让小爱把外套脱给她，后来越想越觉得，这外套说不定也是小爱的一部分构成的，并不是真正的衣服，怎么想怎么奇怪，应雨就更睡不着了。
其实还是因为睡得太多了，哪里做得到一天到晚睡了又睡呀，应雨万万没想到问题会出在睡不着上面。
“书里说，在玫瑰公主很小的时候，皇后会把她抱在怀里，轻柔地呼唤她，摇晃她，为她带去甜美的安心的睡眠。”小爱平静地念着书上的文字——之前应雨把书丢给他拿着了。
应雨听着觉得很有道理，自己以前也很想妈妈来抱着自己睡觉，可是到了晚上的时候，不管多晚，爸爸妈妈总是会深夜离开，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于是她果断地挤到了小爱的怀里，把头拱在他的胸前，这让小爱不得不调整了一下拿书的姿势，然后应雨把手以一个有点别扭的姿势放在身前，闭眼准备睡觉。
她先是感觉小爱的身上没有气味，没有心跳，没有温度。然后又觉得，气味还是有的，只是过于熟悉没有发觉，那种淡淡的腥气，心跳也只是因为与她以相同的频率跳动着，被掩盖在她自己的心跳之下。
温度，她觉得很温暖，温度已经足够高，想必这么近的距离下，连温度染成一致也是正常的吧。
应雨闭上了眼。
……
再睁开眼的时候，应雨差点以为自己还是没睡着，因为自己仍然在怀抱里，等她艰难地转头看到四周的墙壁有血管鼓动，她才放心地埋首回去。
“再让我呆一会儿吧。“应雨不抬头，像是在梦里也要继续熟睡
小爱变成人形的部分依然抱着她，一边停也不停地翻找着食物。
无尽的饥饿让他本能地扎根在应雨的身体上抽取，又缓慢地停下，徒劳地翻扯着周围那些劣等得食物。
应雨把那些“土壤“叫做怪物。
首先，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成为土壤。能寄宿种子的土，其灵魂须得坚韧，能被根系扯得越开，除此之外又得有雨露浇灌，方能不枯萎。
世界上可以有千万种子，那不过也只是皮肉的部分。
但是却只能有一棵真正的树，它开的必然是唯一的真实的花，全知的眼从花中诞生，从此不再有任何不可见之物。
……它没有办法抗拒本性。
无论是出于任何，应雨不能有危险。更何况那是能让濒死之种复生的，特别的———
没有土壤的种子只会枯萎腐烂，掉进阴沟里。
站着眼球的藤蔓合拢缠绕下几乎坚不可摧，此刻却将那中间的空间捂得更紧，其他的部分则是扩散出去“狩猎”。
它尽量行走得平稳，应雨却依然觉得颠簸，她只把小爱的衣服抓得更紧，又想到这些衣服与他的皮肤也没两样，又努力放松力气。
可这样也没持续多久，直到又一次应雨的头撞上小爱的胸膛，而那块模拟的皮肉没来得及松弛，把应雨撞得眼冒金星，她才不再勉强自己“体贴”，应雨恼怒地开口：“你，太硬了！”
“换成……给我换成她的样子！”应雨嚷嚷着。
小爱很能明白她的意思，于是肩膀收窄，颧骨游移，声线在女声的清亮与男声的低沉中变换：“我知道了。”
头发变得那样柔顺；从那脸颊边垂下，发丝垂落在应雨的脸上，应雨睁着眼看着孟梦第一次这么近地看着自己，纤长的睫毛颤动着，剔透的眼睛，小巧的鼻梁，薄薄殷红的嘴唇。
瞳孔倒映着的影子是自己的脸，距离是那样地近呀。应雨发呆，又感受到抱着自己的身体也变得柔软，自己的手臂能蹭到明显的起伏。
“小……爱？”
“嗯。”小爱学的声音并不完全像，他一边碾碎着土，汲取黑红的液体，一边用恰到好处的遗憾语气说着：“我没有办法变成她，是不够相似吗？”
“……不是，已经可以了。”应雨用手抚摸着小爱的五官，他不躲避也不靠近，刚刚好的让她可以自由地触碰或者放下手。
小爱哪怕有自己的记忆也无法再现出孟梦的原因很简单，应雨依然不够了解。
而孟梦甚至不能被人看见尸体，小爱连吃都不愿意吃，像垃圾一样沉在湖底。
多么可怜。
多么……多么……
应雨鼓起勇气，学着电视里的样子，用自己的嘴唇去触碰她的。
因为深知自己绝不会被拒绝，所以应雨格外义无反顾，等到用自己干燥起皮的嘴唇碰到那看起来殷红水润的唇，从那双眼睛里看到更近的自己的脸，应雨也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
这是一个梦里的吻。
接着是脸颊，头发，手。应雨忍不住咬了咬那双手的手指，她先是捧起来看了一遍，发现真的毫无区别，又看了看小爱的反应。
没有反应。小爱不在意自己做的任何事情，只是虚虚地注视着自己，就像是，童话里那种怪鱼，头顶上长着美女诱饵，吸引渔人靠近，然后一口吃掉。
就像是没有灵魂的诱饵空壳，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反应，想必本体正在忙着进食，留下的这一部分自然顾不上应雨的奇怪举动了。
圆润的指甲是假的，骨节分明的手指也是假的，掌心的纹路是假的，所有的所有都是高仿的。
应雨不自觉地吞咽了下，这一刻不知道为什么她想到了张琪琪，那些事情一一在她的脑子里浮现。应雨努力摇头把那些画面丢开，但她摇头的同时，依然含着小爱的手指。
牙齿磨蹭着那一小块骨头上的皮肉，有唾液流出来就舔掉，恍惚中有错觉那块皮肤是带着丝丝甜味的，舔得越多，甜味就越明显。
应雨没忍住诱惑咬了下去。
就像是，就像是饱满的水果那薄薄的皮绽开，内里是甘甜的汁水，顺着舌头的味蕾通往知觉，等到牙齿抵住了硬物，骨头阻止了她继续用力，但是带着甜味的液体还在不断地流出。
但是还是不够，应雨继续用力，把那只手的食指撕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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