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搁卿舟雪身上,她也许久未好好休息一下了。

    方才起床时还不适了一会儿,此刻也有些困倦。

    关于为何困倦,还得一大清早地不放过徒弟,也不放过自己……她并非是望徒成凰,这得归咎于卿舟雪心底——亦是许多年迈的剑修心底的一些固执。

    譬如练剑这一事,本该发生在天地破晓之时。

    她的长剑上曾洒了无数次喷薄而出的朝阳。

    倘若中午再来练剑,按理说也没有区别,但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像是午膳吃了小笼汤包,油条就着腐乳,炒白菜放白糖一样奇怪。

    两徒弟终于开始收敛心思,老老实实练剑。她们过一段时日,也该到了去各峰修习,准备考核的年纪。

    云舒尘裹得严严实实,无所事事地坐在院前的老树下,摆了把垫着软垫的椅子。有一朵小雪花围绕着她,将她周身的严寒全部赶走。

    桌上放了糕点与茶,止小儿嘴馋。

    她困了就窝在这软绵绵的躺椅上睡一觉,睡醒时便瞧着她们二人学剑。

    “放松。”

    卿舟雪轻轻拍了一下若谷的手腕,“绷紧时,出剑会凝滞笨重。”

    “……是。”若谷手酸,勉强控制着不抖。她将手垂下来,缓了一会儿,再握得松了一些。

    希音有些尴尬地站在边上,维持着一剑刺出的姿势。舒舒服服地躺了几日后,过得太乐不思蜀了些,她一时忘了下面是个什么走势了,顿时卡在此处。

    “所以不在一日两日。”

    希音的袖口被人握住,连带着那柄长剑,如同活了一般,顺势而动,宛若游龙。

    她微微一愣,往身旁看去。

    “剑法不同于经文,心里记住一时,身躯也不可迅速应变。”

    云舒尘坐在一旁,本是半闭着眼,轻轻地晃着腿。

    瞧见这一幕,她睁大眼睛,慢慢咬紧了下唇,顿时觉得手中的糕点不香了。

    她憋着气想了许久,将身旁的茶杯一推,发出了些许动静。

    卿舟雪带着希音过了一遍剑法,闻声抬头看向云舒尘。

    茶水怎么泼了?

    卿舟雪微蹙眉梢,松开了希音,朝着那边快步走去。

    “我也想学这个。”

    被卿舟雪抱起检查时,她趁机趴在她耳旁说,目光认真:“你收我当弟子好不好。”

    不知为何。

    云舒尘碎碎念时,仰着脸紧紧盯着她,却发现女子本是清丽淡然的容颜,再次浮现了一丝复杂的神色,就像是白瓷上一道突兀呈现的裂纹。

    她揉了揉她,“我不能收你当徒弟。”

    “为什么?”

    卿舟雪不去看她,免得自己动摇。但是虽是不看,脑海中却能清晰地浮现那小家伙眼泪在眶里头打转,强忍着不掉下来的模样。

    “我的资质,”她吸了一下鼻子,“不好?”

    “没有。”卿舟雪心觉不妙,往那脸蛋上一抹,果然带了点水珠。

    “那为什么……”她不高兴地埋向卿舟雪的肩膀,蹭掉了几滴眼泪,委屈道:“我不乖吗。”

    “你为何非要当我的徒弟呢。”卿

    舟雪轻轻一叹。

    “因为我不比她们两个差。”肩头传来一声很闷的声音,酸溜溜的,像是嗦了梅子。

    她一愣,无奈地拍了拍那孩子的背:“她们是她们,你是你。这不能放在一起比。”

    “旁人若问起我是谁,”小云云伤心欲绝:“……就只能说:她是捡来的。改天卿长老没了耐心,就会将她丢出去,没人管……没人理睬,最后饿死在地里。”

    着实是精彩的想象力。

    卿舟雪明白了她岌岌可危的不安定感,这种居安思危的想法,搁在她这个年纪,着实让人有些意外。

    “我不会丢了你。”她垂眸思索片刻,在心底叹了口气,仍想委婉地挣扎一下:“其实,哪怕是内门弟子,若是犯了大过,也会被师尊逐出师门。与你如今别无二致。”

    “那不一样。所以我会很听话的。”

    她的眼睫上还沾着水珠,蹙起眉很认真地看着卿舟雪。

    卿舟雪挪开目光,又不得不挪回来,无奈道:“嗯。”

    她眼底有什么东西亮亮的,那点光亮像一阵轻风一样,就这样忽明忽暗地坠在她眼中,瞧得人甚是心软。

    这样显而易见的高兴,阴霾散尽。

    卿舟雪每每看见她笑时,总是庆幸这一次没有拒绝她。

    鉴于她如今年纪小,寻常佩剑比她半个身子还长,卿舟雪说等过些年再教她剑法。

    然而小孩子总是对新鲜玩意感兴趣,越不让干的事越具有致命的魅力。

    没过个几日软磨硬泡的,卿舟雪面前就已经整整齐齐站了个徒弟。

    最大的艰苦勤勉,次之的浑水摸鱼,最矮的独自在一旁,练着练着就蹭进了师尊的怀抱。

    好生黏人。

    又好生霸道的小师妹。

    不可抗拒地多了个“徒弟”以后,卿舟雪随和地想,这样也好——她正巧能早早地将教她修道这一事,名正言顺地提上日程。

    余后这几度春去秋来,事事如常。卿舟雪将她的身子养得好了些,教了她一些相当温和的吐纳之法,每晚手把手扶持着她修行。

    兴许是下意识中,总剩了一些修行的记忆。卿舟雪讲多少她懂多少,悟性高得惊人,一路顺风顺水。

    随着身量渐长,已不能随时随地黏在卿舟雪身上。

    但她依然很是喜欢挨着她,一开始只牵衣袖,可自从卿舟雪牵了一次她的手后,她仿佛晓得了不得了的东西。

    每逢走路,她就算是走在前面,也得故意踱慢几步,将手塞进卿舟雪的掌心。

    攥紧。

    卿舟雪感受着掌心的温度,轻抚着她的手背上那点肉——总是止不住地想起,在星燧之中,祖师爷那么多弟子呢。可是她师娘却偏偏最疼爱云舒尘一个,养得浑然如亲生闺女一般。

    以前未曾思索过这是为何。

    现在也当了她小时候全心全意亲近的长辈,卿舟雪才能从其中窥见一丝端倪。

    很会撒娇,适时示弱。平日说话极甜,长相亦是可爱。

    她就这样骄纵地,霸道地占据着你的生命中全部的目光。

    让人不忍抗拒。

    又一年月灯节时。

    山下人间,张灯结彩。透过一层云雾,群星围绕着偌大的山峰,衬托得天上那轮真月亮愈发耀眼。

    内门弟子鲜少能有下山的机会,卿舟雪放了另两个孩子出去玩,省得她们在峰上眼馋。

    那俩师姐妹欢天喜地地收拾了一番,自早上起就没什么心思修道了,浑浑噩噩盼着太阳降下来,谋划着要如何结伴出游。

    若谷本想把云小师妹也捎上,结果希音更为了解她,轻笑一声:“小师妹肯定要陪着师尊过的,你就别去闹她个不高兴了。”

    “哎,也是。”

    庭院内。

    云舒尘悄悄踮着脚尖,任卿舟雪在墙上抵着她的发顶,轻轻划了一道线。

    那一处墙角,已经划拉了许多道线条。低的旧,高的新。一节节地往上,虽然还没有挪太远。

    觉察到她的小动作,卿舟雪微弯了眼睛,但却并没有拆穿她,比着原先旧的那条:“嗯,的确长高许多了。”

    “师尊。”

    只是她每每这么喊时,总是让卿舟雪有点不适应,背脊无故窜上一股寒意。

    “我长高了一些,”她委婉道:“是不是可以买新衣裳了。”

    原来是因为这个。

    卿舟雪习惯性地揉了揉她,略有些诧异。

    倒不是因为吝啬钱财,或是别的什么,可是她记得她身上这件,便是前一个月新做的。

    这就嫌旧了?

    “我……”云舒尘自知这理由奇怪,她仰头和卿舟雪对视了片刻,又沉默些许时候,到底还是说出了真心话:“我想自己挑。”

    言下之意,都是对卿舟雪的眼光的嫌弃。

    “……”

    卿舟雪嗯了一声,虽是允诺了她,但是她摸着她身上这件料子,质地细腻,奇怪道:“不好看吗。”

    云舒尘低着脑袋,“师尊,你真的觉得好看么?”

    “看不出太多分别。我便问山下老人,她们说小孩子就得穿红一些,吉利。”

    “你小时候,莫非也穿成这样?”云舒尘想到这个场面,莫名颤抖了一下。

    卿舟雪将雪白的外袍披上,一面系着腰带,一面答道:“不是。有长辈喜欢掇拾我,大抵不是红色的。”

    “哪个长辈?”

    她跟着卿舟雪出了门,又拉起小手,一面仰着脑袋,亲昵地问着

    这些闲话。

    卿舟雪的话头顿住,冲她浅浅一笑。

    此刻月上中天,光辉洒她一身皎洁,宛若照雪。

    这一笑在光影浮动之中,显得格外柔和。只可惜云舒尘并未看得分明,卿舟雪的神情本就浅淡,很快便已稍纵即逝。

    “那是我的师尊。”

    云舒尘低头思忖:“她待你凶不凶?”

    “不凶。是个很温柔的人。”卿舟雪边走边道:“就是偶尔会把徒弟丢下一梦崖。”

    云舒尘讶然抬头,“你也被丢过吗?”

    “这是自然。”

    “这还不凶?”云舒尘蹙眉,想了一下这个场面,忍不住又抖了一下,忙牵紧了卿舟雪的手:“唔……还好你不会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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