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苏雨宁不识字,入门的书籍他是看不懂也听不明白。无法,只能慢慢图之。

    来锦瑟阁的第一夜,苏雨宁忐忑又欣喜的睡着了,却不料早上起来,就听见门外喧闹成一片。

    “萧师叔,萧师叔”喊个不停。

    小黑向来脾气暴躁,早起正在练功,正是要聚精会神之际,却被那此起彼伏的喧闹吵得脑袋涨大。

    于是,她打开大门,提着一把寒光凛冽的刀,眼神凶狠吓人,怒道。“一群人聚在我锦瑟阁做什么!踢馆子吗?!”

    那群人被她吓得齐齐后退一步。

    “展师姐…”一红衣俊朗少年站出来小声解释埋怨道。“我们都听说萧师叔不收徒,因此才各投其他长老门下,可萧师叔昨天怎么收了那个大字不识的蠢蛋!”

    展芷瞪大眼睛,脱口道。“谁说我师父不收徒的?我师父分明年年都参加收徒大会,难道不是你们不愿投她门下?”

    人群中发出窸窸窣窣的交谈声,那少年郁闷幽怨道。“萧师叔为人君子,实力强悍,我们无不敬仰,又怎么会不愿意?是其他长老说她已经不收徒,我们才…才另投他处。”

    展芷不明所以,只能瞪着眼睛听他们指责,这可奇了怪了,明明自己之前千催万求的叫师父收徒,师父亦十分动心,可就是久久带不回徒弟,她便觉得是师父这个人不善言辞才带不回来一个。怎么…竟是被那群长老给阴了?

    “小黑。”

    展芷连忙回身恭然行礼。“师父。”

    白衣女子缓缓走来,脚步沉稳轻健,面容清辉如月,一时竟夺人心目,挪不开目光。

    “几位前来何事?”

    “萧师叔,我等…”几人难以启齿,却又互相推嚷叫对方开口。

    “我等欲拜你门下!”有人大胆说着,接着便是齐齐跪下,大有此事不成就不回去的架势。

    萧沧玉闻言,轻拧着眉,“我确实…不再收徒…”

    “那为何昨日领那白痴小儿进门,萧师叔,难道我们还不如他吗?”

    展芷厉声斥道。“我师父爱收谁收谁,你们一口一个白痴愚蠢,好不嚣张!三师弟虽然昨天才入门,却已经是我师弟,我不准你们放肆!”

    萧沧玉微按她的胳膊,止住了展芷的怒斥,面色平静又淡然,声音不卑不亢却又不容反驳。“苏雨宁虽不识字,却心性朴实,待他入门,识字不过是修炼生涯中的沧海一粟,万事万物只要想学,能学,去学,便能学成,不过是或早或晚,却并无高低。”

    “萧师叔既然说不收徒,为何要收他,既然收得他,不如再收我?”那跪着的人情真意切的上前一步。

    “我与他…应有机缘,你们既已投入其他长老门下,便是与他们有机缘,既已定,就顺其自然。”她平声说完,转身离去。

    其余弟子还想冲进来恳求一番,却被结界挡在外面。

    “师父,他们为何说你不收徒?”

    “应是我次次去的太迟,长老们以为我并无这意向…”

    “哼,我看他们分明是怕师父太厉害而自己无徒可收,这才背地里使绊子!”小黑讽刺道。“虚伪无耻又卑鄙!”

    萧沧玉只是温然摇头,声音低缓却有力。“不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若非我回回迟来,又怎么会叫他人误会,是为师之过。”

    小黑嘟囔道。“师父要有错,也是错在人太好。”

    “那师父真的不再收徒?”

    “嗯…既然说出,就应做到。机缘天定,若合该有人拜我为师,无论如何都会相聚。况且…为师有你们二人已经足够热闹,再多些就该头疼了。”

    小黑还欲撒娇,就见到眼前发丝凌乱又虚弱无力赶来的苏雨宁。

    “师父…我,给你丢脸了。”苏雨宁满脸愧疚,更有被驱赶的不安与惶恐。

    “并未。”

    “我一定好好学,无论什么,但凡师父所授,我日夜不休也好好学,我先前不知师父这般德高望重,生疲懒之心,昨日不曾用功,我…”

    萧沧玉温柔凝视着少年的无措,终浅叹一口气。几步走近,抬手将他额前乱发理好。

    氤氲的呼吸响在身前,叫苏雨宁喉咙发紧,他不敢动弹,更不敢多说,唯恐惹她不悦。

    “慢慢来即可,欲速则不达,你为我徒,随我除妖,我必定好生教导欲让你独立生存,可若你天赋不在此,或者什么时候达到上限,我亦不会失望。芸芸众生,皆有其存在的意义,不以其能力,不因其家世,不论其出身,我对你所望不过勤勉、善良二词。”

    “师父…我必定竭尽全力。”少年又感动又感激,不由喉咙哽咽,眼尾泛红,心中暗下誓言,自己必定要竭尽全力以报答她无欲无求的好。

    识字一事交给小黑,小黑有十足的经验,能少叫苏雨宁走弯路,又主动请缨为师父分忧,萧沧玉也允了。

    “展师姐,为何我没听你提过身世?”

    展芷坐在桌沿,晃荡着脚,毫不在意道。“为什么要提,前尘往事都不重要了,只要我能陪在师父身边,就心满意足了。”

    “展师姐对师父真好。”

    展芷闻言,嘴角漾开一丝笑意。“因为师父对我也好,师父对谁都好…要不是她救我,我早已遭受□□被丢在乱葬岗了。”

    苏雨宁却不这么认为,“师姐你心思敏捷,心性坚韧,又长得独特标致,定然能活下来。”

    展芷被他的天真逗笑。“我被师父捡到的时候,不过是个小孩儿,哪儿有现在的见识。那时候饥肠辘辘衣不蔽体,每天还要被奇怪的人打量辱骂,战战兢兢到不愿见人…”似是忆起过去的事情,展芷的眼神有些空蒙。“我天生肤黑,与大家都不一样,辗转丢弃中,我被人栓住链子当猴观赏,雨落泥溅,浑身恶臭不堪…是师父,她将我裹在怀里带离那肮脏的人世。那么多人从来也不肯正眼瞧我,各个都捂住口鼻视我为脏污,只有师父她认认真真的看我,只有她从不嫌弃我肯抱我…之后我就立誓这辈子要追随师父,保护师父,宁愿自己受伤牺牲也要保全师父。”

    想到自己说的太多,展芷轻咳一声,悄然将事情揭过,转而道。“反正师父有多好,你以后自会知道。”

    苏雨宁含糊应答。“是。”

    正在少年少女似要热络聊天的时候,白衣披发却仍然得体优雅的萧沧玉迈步进来。

    苏雨宁与小黑连忙拱手喊道。“师父。”

    她面露温意,声音也带着亲近。“学得如何?”

    小黑邀功道。“已识了平常几个字,再学半年,读书不成问题。”

    “对了,师父,我温在厨房的银耳汤正是时候,我去给你与师弟端来。”小黑跳脱,想到什么便去做什么,一撒欢便没了人影。

    萧沧玉忍不住掩唇轻笑。

    房间只留下他们二人,苏雨宁心里紧张,只想起个话头,好叫他们之间不至于无话可说。

    “师父,我虽有姓名,却未定字,不如师父给我定字。”苏雨宁出声道。

    “未定字么?”萧沧玉低头想了想,说道。“为师给你定下雨的雨,宁静的宁二字可好?”

    “雨宁?”

    苏雨宁提笔想在纸上书写。

    却见她慢慢走过来,淡淡的清香荧惑着他的嗅觉,高大的身影从背后笼罩着他小小的身躯。略微冰凉的手有力的覆住了他的手背。

    一笔一划,端庄方正。

    一如她的本心。

    “外雨内宁,常能遣其欲,而心自净,澄其心而神自清。为师之意,你可明了?”

    苏雨宁尚感受着自己手上热度被吸取,被她一唤,回过了神,讷讷回她。“明白。”

    萧沧玉欣慰点头,松开了引他写字的手。

    苏雨宁松了一口气之时,心口却有些烦躁。

    恰好,小黑端着三碗汤走了进来,先双手递给了师父,又随手递给了师弟,最后自己捧起汤喝了起来。

    萧沧玉提勺喝了一口,眉眼舒服的展开了一些。

    “师父,这甜度如何?”

    “刚好。”

    她不喜吃甜,但小黑显然有心,记住了她的口味,加上银耳入口即化,她便多喝了几口。

    喝完,她抬头对小黑说道。“西山有妖,为师不日便要过去一趟,你待在锦瑟阁中保护雨宁,安心等为师回来。”

    小黑皱眉问道。“这妖厉害吗?”

    “尚可。”她含糊其词,“雨宁刚来,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仰仗你,你多教他一些,若是来得及,为师赶回来亲自护他结丹,若来不及…你多帮衬一些。”

    “师父要去那么久?那妖是不是很厉害,师父我随你一起去!”小黑立刻皱起眉头,话语里竟有几分强势的不容反驳。

    “非也,那妖只是有些缠人,并不厉害。小黑你且安心带雨宁,等我回来。”她将手按在小黑的肩膀上,微施了几分力道,难得有几分强硬。

    “…那好,师父你,多加小心。”

    萧沧玉轻轻点头,勾了勾唇,认真道。“我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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