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那里遇见一位奄奄一息的少年,他的双眼已经被毒障侵入,目不能视,只是举着双手。

    我无意救他,他的死亡是定数,是命运,是重复的一环,于是我一如平常的经过他,只想继续往前走。

    侧身经过之时,他突然就握住了我的手,又轻又安心的说了一句:是暖的。

    我僵立在原地,有什么好像从厚重的心口处剥裂冲破出来。

    他说我的手是暖的。

    我怔怔地望着他苍白几近透明的脸,没有血色,没有情绪,但他的手也是暖的。”

    萧沧玉说这些话的时候,不自觉流露出一丝眷恋与怀念,这样的表情是苏雨宁极为陌生的,指尖不知为何蔓起钝痛,好似被针扎过,极为细密,又很持续。

    那少年是谁呢?

    师父很喜欢他的样子。

    他呢?他也喜欢师父吗?

    “他让我回想起来,原来我还是个人,起码我的手是暖的,我的血是暖的,我的心也是暖的。”

    “那那个人呢?”

    萧沧玉微微笑了笑。“死了…”

    苏雨宁愣了愣,屋内陡然静默了下来。

    “烫烫烫,”展芷嘶着声端着碗横冲直撞进入屋内,她快速将碗放在萧沧玉面前,将发烫的手指捏住冰冷的耳垂。

    “师父,我给你熬了碗汤。”

    她美滋滋的说完,转身绕圈的时候才发现苏雨宁站在身后,惊讶道:师弟你怎么在这里?

    “师姐。”苏雨宁拱手行礼。

    “吃错药啦?突然对我这么恭敬,埋着什么坏呢?”展芷浑身不自在,抱着两臂抖了抖自己身上的鸡皮疙瘩。

    苏雨宁闷出笑意:“师姐真是受不得一点好。”

    “讨打是不是!”

    “不是不是,师姐我错了,我先走啦。”

    他没心没肺的跨过房门冲了出去,慌乱的脚步逐渐慢了下来,内心的遗憾却涌冒出来。

    若是有机会,真希望拯救师父于迷茫中的是自己,那他们就会有牵扯不断又根深蒂固的情义。

    苏雨宁醒过神来,重重敲了敲自己脑袋,喃喃道:苏雨宁啊苏雨宁,你究竟在想什么,整日里胡思乱想!

    屋内烛火通明,萧沧玉慢悠悠地舀着汤水。

    “师父,好喝吗?”

    “好喝。”

    一个洞若观火,一个大智若愚,师徒之间,只需要那份信任便足够。

    清风皓月,纵使月亮明亮如此,也学不会为人的所知所想,每个人都在寻自己的道,但或许有两个人的道在今夜完全的重叠。

    一夜过后,小弟子慌慌张张跑来,说是东南镇下有个邪门的妖怪需要玉师叔出马。

    萧沧玉应声点头,打算自己一人去探究竟,却被小弟子冒着冷汗谏言:师叔最好将两弟子带着一齐为妙,镇子上诡异之处不止一处,未免分身乏术,还是多带些人手以备不时之需。

    “师父,我去。”展芷积极举手接道。

    “师父,我也想去试试最近的修为。”

    萧沧玉微顿片刻,点头允许道。“好,你俩这次随我一道去,只是千万不可逞强,小心为上。”

    “放心吧师父,师弟初出茅庐尚还不知进退,但小黑早已经身经百战,绝不逞强。”

    萧沧玉被她哄得无奈浅笑。“那好,小黑你带好雨宁。”

    展芷拍拍胸脯打包票道:“师父请放心。”

    于此,三人又一块儿下山,东南镇是片人烟荒芜的边缘镇,来往之人纷乱复杂,逃亡的士兵,厌世的高人,走投无路的可怜人,满手血腥的杀手,潜逃活命的贪官,种种人聚在这里,皆有说不得的缘由,因此大家心领神会,从不追问过去,倒也过得太平。

    到了镇上,三人开了客房,由苏雨宁去打听诡异之事,那伙计搓手笑眯眯问道。

    “小公子可是有什么事要问?”

    “近日镇子可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情吗?”

    伙计虽然还是笑眯眯的,周身气息却很冷。“近日最奇怪的事情,就是来了三位神仙般的客人来我们小店住宿。”

    苏雨宁知他未说实话,便解开盘缠拿了一些银子给他,“入境问俗,我们师徒三人迢迢赶来,全然不知镇上发生了什么事,还望伙计能够指教一二。”

    那伙计盯着桌上银钱,噗嗤笑了起来。“这镇上杀人越货,穷凶极恶之人比比皆是,大家都是怪人,因此发生了什么都不算奇怪。”

    伙计将银钱退还给苏雨宁。

    “小公子所问之事,在下实在无法帮忙。”

    苏雨宁没有办法,讪讪回到屋内,将所有经过如实告予萧沧玉与展芷知。

    展芷听完后,捧腹大笑,眼泪都笑出来了,还不忘挖苦道。“师弟你这个人真是憨厚的傻子,哪儿有你这么问的啊?师父你看看他,就皮囊还算可以,但脑子里全是浆糊,呆头呆脑的,跟啄人的傻鹅一个样呐。”

    苏雨宁不服气道:“师姐可有什么好办法?”

    展芷回以亲切的一笑。

    下一秒,鼻青脸肿的伙计就跪在三人面前痛哭流涕,。“三位仙师,我有眼不识泰山,”说罢,他重重扇了自己一巴掌,本就肿的不成样子的脸蛋又增添一道大红,苏雨宁恶寒又悲悯的别过了眼睛。

    萧沧玉也是头疼的扶额。

    “我杀过人,抢过镖,偷过钱大人的小妾,亲过王老板的老婆,卖过假货,骂过老人,欺负小孩,打过小狗,踩过蚂蚁,摁过蜘蛛,吃过猪肉,我,我,我还…”

    展芷恶狠狠抓过伙计的领子。“谁让你说这些有的没的。”

    伙计被他一吓,抖若筛糠,连忙磕头,“是是是,几位仙师想知道镇上的怪事是吧,最近江员外的几个小孩淹死了,许寡妇夜晚偷偷在树林烧纸钱,赵杀手疯了似的天天说见了鬼…还有,还有。”

    “好了,你走吧。”萧沧玉忍不住的挥手让他出去,伙计如蒙大赦,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还不忘吹捧萧沧玉的恩情:仙人菩萨心肠,济世救人,慈悲为怀,大恩大德,铭记在心。

    待他出去之后,萧沧玉忍不住好笑道:这人倒是挺会咬文嚼字。

    展芷憋不住,也哈哈大笑起来。

    失去了来源广泛的客栈消息,萧沧玉便提议一齐结伴出去看看镇子。

    展芷懊恼:都怪我和师弟办事不力。

    萧沧玉摇摇头好笑道:我只是想出去看看罢了,又不是什么大家闺秀,还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吗?

    略微收拾一下,三人走出客栈,此地偏僻,却还有稀稀拉拉的集市,萧沧玉慢步走到一家丝巾铺,娇怯怯的少女绞着衣角,弱弱询问。

    “姑娘…可是要买丝巾?”

    “嗯。”

    少女见萧沧玉眉间微蹙,似是在认真挑选,于是鼓足了勇气,快速指了指几条丝巾。

    “这这,这几条丝巾不错,都,都是我亲手做的。”

    萧沧玉颔首点头。“多谢。”

    萧沧玉依言挑了她所指的丝巾,掏出腰口处的银子递给少女,那少女看了看钱财,连忙摆手,“太多了,几条丝巾,要不了这么多钱。”

    萧沧玉温笑道:这钱并不全用于丝巾,我亦有些事情想要请教姑娘。

    那少女呆呆望着她,眼前的女子虽然看上去冰冷又疏离,但她笑起来的时候,可真好看呀,好像雪花飘在衣袖上融化。

    她不笑起来也好看,但是不怒自威,让人忍不住的疏远恐惧。

    于是,那少女脑子一片空白的拿指尖戳了戳萧沧玉的脸颊。

    这回换萧沧玉愣住了。

    苏雨宁和展芷在背后憋笑,实在忍不住了,就捂着嘴巴强忍着,到最后全得靠对方互掐手背细皮来抑制着。

    但即便这样,二人仍然笑的全身颤抖,在别人看来就很是滑稽。

    少女的脸蛋倏忽爆红,连忙摇手道歉:“抱歉,抱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觉得姑娘你很好看,笑起来很好看,就觉得你好像融化了,不是,我的意思是你笑起来很不一样,我当时什么都没想,手指就擅自做主了,抱歉,请姑娘原谅。”

    萧沧玉不自然的握拳轻咳:无事。

    “我,我就是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少女小声的解释道。

    萧沧玉闻言,不自觉的伸手去摸了摸自己的脸,好看?已经很久没有关注过自己的模样了,也很久没有人再以好容貌来夸赞她了。

    “姑娘,实不相瞒,我与徒儿来此,是为斩妖除魔,想问一下此地可有什么邪祟?”

    少女咬了咬下唇,显然十分为难,但犹豫许久,还是选择了和盘托出。

    “几位初来此地,怕是不知,这地方很是忌讳别人打听,只因大家都不甚干净,得以苟活在这里,怕是官府寻上门,因此都心惊胆颤的,不敢应答。”

    “我也是…”少女偷瞄了萧沧玉一眼,想起刚刚的失礼,便有些发烫。“信任诸位,才偷偷告诉,几位不是官家之人吧?”

    萧沧玉否认道:并非。

    少女拍了拍胸脯:那便好,近日确实发生了一些奇怪的事情,谢家那户儿子近日里死的蹊跷,死的时候全身干瘪枯瘦,像是被活活吸干了鲜血一样,据说死的时候脸上蒙着一团黑,怎么揭也揭不下,谢家妻子悲痛欲绝,想要见见儿子死去时的模样,便日夜去剥那黑影,最后是将整张面皮全剥了下来,也没能分开那黑影,谢家妻子受惊过度夜里也便走了…最后没有办法,谢家主人就将面皮重新放回去一并下了葬。

    萧沧玉了然的点了点头,“此鬼名唤青面,想是那谢家有人手脚不干净,盗了有主之财,引来了是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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