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我沈晚舟不穷不富、不贵不贱……小狐羔子明白了没?”
“兼而有之,恐怕痴人说梦。”
“小狐羔子都说是恐怕,若我非要,世事大道就非要给我让出一条路来。”
随后,沈晚舟带楚归荑一同望向了前方重重叠叠的山影,沈晚舟暗自发愿,终有一日,他定将让群山匍匐于脚下。
“小狐羔子,你觉得现如今云皓该如何对外?”
十五年前无眠的三个月里面,楚归荑和沈晚舟曾聊到过这个话题……当时,两人坐在青丛山上日日看那气势磅礴的日出……
沈晚舟自顾自缓缓开口,“时令乖戾,天下失序,岁同春秋,天下归一,势在必行。”
两国接壤,必有纷争,正统集权更迭彰显历代王朝的血性。
秦——赳赳老秦,共赴国难,血不流干,誓不休战;
汗——明犯我大汉天威者,虽远必诛;
隋——四方胡虏,凡有敢犯者,必亡其国,灭其种,绝其苗裔;
唐——内外诸夷,凡敢称兵者,皆斩;
宋——一寸山河一寸血,吾纵亡国灭种,誓不与敌共立。
当然还有明朝——不和亲、不割地、不纳贡,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楚归荑其实对沈怀瑾就已然说明了,她觉得需要强权镇压,而今却在沈晚舟面前难以开口了。
见状,沈晚舟伸手乱薅了楚归荑的头,将头发撩拨得显出几分凌乱后,说道:
“赳赳老秦,共赴国难,血不流干,誓不休战……血不流干,誓不休战。”
沈晚舟冷睥着群山喃喃自语,一双璧人,背影成双,不理它物,在沈晚舟身旁如此近的楚归荑再一次感受到了陌生……
可明明二人想的是一样的!
一直到残阳与晓月的战争胜负渐分,两抹颀长的身影才缓缓出了林子,回了部落。
当沈晚舟看见唤安一群人时,顿时扶着腰,往楚归荑身上凑了凑,做出痛苦之色。
楚归荑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立即做出了反应,一把扶住了沈晚舟问道:
“怎么了?”
“小青狐刚才掐得痛。”
沈晚舟一身银白铠甲此时软化为一身狐裘,覆盖在楚归荑身上,那冰冷的棱棱角角好似有了温度,使楚归荑的眼神陡然更为关切。
而唤安在一旁看得不明不白,澄静的眼中透着浓浓的好奇。
“哟~徒儿,你的少年郎腰不怎么好啊!”一抹红影蹿出来,闪到一青一白两抹身影前面,又严肃的地站在楚归荑面前,附耳道:
“腰不好,是肾的问题!”
此时,楚归荑眼眸一动,似乎识破了沈晚舟的伎俩,便一把甩开他的手,正要离去时,自家妖孽师傅伸手一把拉住了楚归荑伸手抚了抚楚归荑的头发,又凑近用鼻子使劲地嗅了嗅味道,满怀好奇地问道:
“这是……做了什么?”
楚归荑霎时间,两颊绯红,伸腿一扫,落了个空,平平静静地解释道:
“我和他清清白白的两个人。”
“那可不?一青一白的。”楚归荑的妖孽师父回嘴后,就立马闪躲到沈晚舟身后,将自己蜷缩得不见一丝红影。
楚归荑的眼神寻着红影被一身白衣谪仙护住,顿时没了什么寒冽之气,再看着那让人如沐春风的笑颜,道:
“还笑?!”
不远处的沈少将看着这幅场面,面色沉沉,踱步过来,语气平淡冷漠地说道:
“楚姑娘你……”
“回去多读点书再和我说话!”楚归荑正好将没处发的火发出去。
随后,又气冲冲地进了部落里,唤安在一旁更是看得摸不着头脑。
一进部落里,正教着族中妇孺如何包扎上药的百里罂和三笙打招呼的速度还不及楚归荑逃窜的速度。
回到帐里,楚归荑就扑进床的怀抱,正想入睡时,敔笙、和笙二人便进来了。
敔(yu)笙附到楚归荑耳边吹气,怨道:
“还不起来干活?”
边说着,边还动起了手,想将粘在床上的楚归荑扯起来。
“哎呀,轻点!三姐姐折腾了那么久,早累坏了。”一向温柔的和笙出言制止。
而楚归荑听见“折腾”两个字,立即从床上弹起,许是怒意上头,脸上一片红,问道:
“谁说我折腾的?”
和笙观此貌,愣愣地回答道:
“我听……你大师哥,阿罂他说的呀,怎么了?”
楚归荑心想这便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深深地呼吸了几口气后,仍觉怒气未消,于是,又随着怒火的指引冲到百里罂面前,怒吼道:
“百、里、罂!”
“怎……怎么了小师妹?”百里罂被这突如其来的指名道姓吓得声音发颤。
而族中的妇孺更是识趣地挪出了块空地,留给二人发起争执。
楚归荑:“你……你……你总之……不要脸!
百里罂:“怎么了?我做什么惹着你了呀!”
楚归荑:“你……你枉为一个大师哥,这种话都可以传!”
百里罂:“我传什么了我?!……你倒是说呀?”
楚归荑:“你……你传我折腾!”
………………
“和……”百里罂试探性地问道,眼神飘忽不定。
楚归荑见他一脸委屈的模样,心中更是生气,刚准备开口时,就听见百里罂颓然地说道:
“是。我是不要脸。我也不是你大师哥……”
随后,百里罂便拖着沉重的步子,转身离去……一身红衣,凄凉无比,融入渐黑的暮色中,不见踪影……
“三姐姐,阿罂是体谅你昨晚折腾了那么久得来的粮食布匹这些东西,你怎么还骂他了?”
和笙见百里罂被楚归荑欺负成这副模样,顿时出口盘问。
楚归荑明白真相后,立刻摸索着那丝虞美人花蜜的沁香追了过去,茫茫夜色沁润在瘴林里,一处红影蜷缩成一团,微微颤动。
原来是自己想歪歪了,看到这番情景,不知如何是好。
楚归荑轻轻地唤道:“大师哥?”
“我不是你大师哥……”百里罂嘟囔地回答道,像极了等待大人好言好语安慰的小孩子。
楚归荑默默地走进,蹲到百里罂身边,两根手指捻住百里罂的红色衣角,将百里罂的头转过来。
只见百里罂美眸含泪,眼眶泛红,几条泪痕在那如凝脂堆就的肌肤上,犹如残花乘露,香膏化蜜,看上去我见犹怜:
“嘿嘿嘿……不至于吧?”
“哼!”百里罂见楚归荑一幅不知悔改的模样,又开始使起了性子。
楚归荑心想,这算是掐准了自己还会花费时间哄他,便又接着轻声细语地说道:
“大师哥~我错了,我下次不会了~别生气了,好不好?”
“你的意思是还有下次?”百里罂扭过着头,故作冷酷地质问。
“不……不是?”
“做都做了,还叫我别生气。”百里罂趁着楚归荑吃瘪,接着故作冷酷地质问。
“嘤~”忽然,瘴林中又传出来一阵婴儿柔软的歌声。
二人又立马躲了起来,屏住了呼吸……只见一只鹿蜀提着后腿,摇摇晃晃地逃窜,身后跟着一条五彩斑斓的巨蟒……
巨蟒身长大约有五米,张着血盆大口,一路上留下黏稠乌黑的恶臭液体。
百里罂看到那浸润八方的液体,一时间撑不下去,又闻到那腥臭的味道,胃里忽然翻江倒海,一下子吐了出来。
那巨蟒一下子便张着血盆大口扑了过来,二人还没来得及反应。一股恶臭便扑鼻而来,气味更加使二人招架不住。
正当二人以为要命丧蛇口时,那鹿蜀突然提起前脚,扑向了巨蟒,但却被那五彩巨蟒缠住,发出的嘶鸣声像一曲催人泪下的哀乐。
百里罂见着那勇敢又可怜的小兽,伸手放出一条蛊虫,那蛊虫一钻进巨蟒的皮肉中,那巨蟒便浑身抽动,五彩的纹饰像是动了起来,一起一伏的,再配上那穿透皮肉的血流声……
不一会儿,血腥味又裹挟着恶臭涌了出来,着实让人反胃,“呕~”楚归荑也不由得吐了。
而那鹿蜀也挣脱了蛇身,跑到百里罂面前,用头亲昵地蹭着百里罂,似乎是在撒娇。
吐完后的楚归荑面色惨白,看着一脸笑意的百里罂,虚弱地说道:
“快走吧,这味道还会招来野兽。”
“小鹿蜀,我带你回去好不好?”百里罂一双玉手在鹿蜀头上轻抚,一瞬间就走出了悲伤。
楚归荑虽然觉得此举麻烦,但还是扔了一瓶药给百里罂。
过了两刻钟,两人才回到了部落。
部落里,火光照遍四处,妇孺们身着衣物,围着火堆载歌载舞,士兵们已打成一片……
孩童们的笑也有了温度,仿佛一日之间换了一方天地。
而众人见着两人身后的鹿蜀,睁着大眼张大嘴巴围了过来……“这不是林子里的无相吗?”一个族民问道。
“无相?”
“是啊,无相通人性,我们捕兽的时候经常看见它,不过它这模样……这……我们就叫它无相。”族民解释道。
百里罂心疼地看着鹿蜀,见他这模样——马身虎纹红尾,倒也匀称漂亮,便招呼众人说道:“它不叫无相了,它叫小虞了!”
……………………
楚归荑趁机脱身出了热闹的人群,草草地吃了几口饭后,立即回帐中入睡。
沈晚舟一身黑衣在不远处看着那抹绿影,勾唇道:“这么急。”
后半夜里,楚归荑摸黑进了沈晚舟的帐里,留下一封信、顺走一件衣物后,便向抚安城方向去了。
到抚安城时,已是中午。
楚归荑一袭白衣纤尘不染,高挑的身材再配上一张俊美的容颜,俨然一个翩翩公子,玉树临风。
(纤尘不染:一点儿灰尘都不沾染,形容十分干净高洁。)
到城门时,两个肥头大耳的兵骂骂咧咧地走了过来,指着楚归荑的鼻子道:
“你!说你呢!来干嘛?”
楚归荑冷眼瞥了一眼,轻呵了一声,道:“进城。”
“那你怎么从瘴林那边来这北门而不走西门?!”这时两个兵刀剑已出鞘……楚归荑瞧着那刀剑上锈迹斑斑,眼神深邃的看向那两个人,压低了声音,道:
“我不走西门,自然是因为走不得。”
两人面面相觑,而一对上楚归荑那渗人的眼神,便缓缓地收回了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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