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有完全亮,卢家的船已经沿运河到了京畿东路的通县。

    船刚靠岸,便有四人直接登了上来,卢保光见到最前面一身文气的领头人,直接跪在船头,沉声请罪:“三伯,保光无能!”

    “怪不得你,起来做事吧!”卢劲齐脚步未停,直接往舱内走去。

    卢保义知道这位三伯的脾气,起身带着第五知紧随其后。

    京畿一带的江湖人已经因为刀圣大败马空拳的事情炸开了锅,通县又是运河北上、南下、入京的三岔口,混码头的江湖人一大早就开始了热闹,唯独卢家的船上,一片安静,几盏孤零零的白灯笼随着河上的晨风晃荡。

    走进船舱,看到自己七弟的模样,脸色冷的几乎可以刮下寒霜来,愤怒的情绪,远远大过于哀伤。

    卢家的这位老三,一直潜心钻研经典,在大夏文坛有着不俗的地位,却并未从政,身上也只挂了几个没有实权的闲散职位,也是因此,他才能第一时间赶来料理自己七弟的后事。

    “谕叔!”深呼吸之后,他沉声开口。

    跟着他一起来来的老者明白他的意思,点了点头,上去查探尸体,又看了一眼被当做证据放在一旁的血衣,然后退回,朝卢劲齐摇了摇头,示意不能确定,卢劲齐便也轻轻点了点头。

    第五知看着不置一字,就能清楚交流的两人,心中便对老者的身份有了猜测,这应该是卢家的老供奉一类的人手了。

    卢劲齐接下来的话,也基本证实了他的猜测。

    “第总捕,这两位,便是你需要的人,有劳了!”

    另一个头戴笠帽,垂巾掩面的人走出一步,卢劲齐没有介绍,第五知心里却松了一口气,因为他已经看出,那人是天外楼的杀手,而且看气息,应该是春夏秋冬其中的一位。

    如果给他这个总捕,当面介绍一个悬榜有名的杀手,接下来的活,还怎么做!

    至于第四人的身份,就更加尴尬,赫然是辑凶司指挥佥事之一的张纯。

    三年来,辑凶司明面上主要针对江湖大案,但实际上已经将手伸进朝堂,越大理寺俎、代刑部庖的事情屡见不鲜,几乎是大理寺和刑部的头号政治对手。

    场面虽然尴尬,但该做的事第五知不敢马虎,他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伸手示请,直接进入正事。

    “据我推测,当时的情况应该是这样的:

    “平枪侯爷正在静坐练功,凶手从门外进来,站在这里,因为这里的两只脚印比其他的要深一些,这里也可以推断出,侯爷并没有第一时间动手,应该是和刺客认识,或者是刺客以一些手段骗取了侯爷的信任.”

    他开始阐述推断的时候,卢谕生和天外楼的杀手也开始顺着他的话去做。

    “然后因为某些原因,刺客骤然发难,侯爷猝不及防之下,被击退到墙边,侯爷左手中指和食指发黑,腹下丹田的衣服被巨大的力量震碎,左肩有明显的刀剑外伤,喉咙被刺入金钉,这是四处明显的伤痕,我可以大致推测出刺客使用的应该是袖里刀剑、匕首一类小巧且便于隐藏的短兵器,以及暗器,但是无法确定大概的过程,还请二位帮忙推测演化。”

    卢谕生坐在茶几后,皱眉许久,才开口道:“七爷应该是低头伸手去干什么,然后刺客突然用兵刃刺来。”

    说着,他将手伸向桌面,与此同时,劲风皱起,站在前面的天外楼的杀手竟然真的出手,不知何时,他手上已经摸出一把匕首,向卢谕生喉咙刺去。

    卢谕生并双指为枪,抵上匕首刃尖,一触之后,借力起身,向后飘去,双脚恰好划过第五知标记出来的两道划痕,左脚也抵上墙上的脚印,完美地还原了卢劲前死前的动作。

    然后他保持那个动作,面带思索地向四周望去。

    第五知也喃喃自语到:“伸手干什么?没有丢失财物,桌上也只有一个茶杯,面对来人,自己独品?”

    最后他摇了摇头,将疑惑暂时放下,看向演示的两人,等待他们下一步的推演。

    “七爷伸手隔空取抢,但是对手身法惊人,迅速逼近,猛攻的同时,应该是用脚将枪踢开,穿透屋顶,飞了出去。”

    天外楼的杀手好像被他催眠了一般,听从他的指引,欺身逼近,完成了一系列动作,好不容易被寻回的长枪沿着屋顶的破洞,再次飞出。

    很快,有浑身湿透的仆从再次将长枪带回:“启禀二爷,和之前黄河上落入河水的方位和距离,相差不到三尺!”

    卢劲齐点了点头,考虑到功力、招式差别带来的力道的差异,不到三尺,已经几乎是事实的还原。

    “卢三爷,接下来就需要用到七爷身上的那枚金钉了。”杀手说道,从时间来推断,卢劲前的死就在接下来的几招之内,而致死的原因,很显然就是那枚金钉,至少目前看起来是这样。

    “取!”

    卢劲齐只说了一个字,卢谕生走进尸体,伸手拔钉,当他摸上金钉尾部的时候,微微皱了皱眉头,随着金钉慢慢拔出,他的眉头也越皱越紧。

    完全拔出的时候,在场的人都沉默了。

    这不是金钉,更不是暗器,而是一支细小的金枪,从外形上,几位高手一眼就已经看出,这可不是什么工艺品,而是用手强行搓出来的。

    “怎么回事?”卢劲齐看向瞪大眼睛的侄子,卢劲前出门,从来不需要自己金银,总不能是凶手来了兴致,用金子搓成枪,来杀惊神抢。

    卢保光虽然吃惊,但是并没有失去头脑,他看向自己三伯,没有回答问题,用余光扫了一下场中的其他人。

    “直说!”这是牵涉到真相的凶器,卢劲齐没有犹豫,最主要的事,他比卢保光有底气,这些人要么不会,要么不敢泄露卢家不想让人知道的秘密。

    “这是西王府世子、刀圣徒弟陈开,赏…给…七叔的,因为七叔和武福交手了。”

    “赏?”

    “是!”卢保光将当时的情况仔仔细细地讲了一边,包括陈开赏耿家兄弟、辟水剑、已及红绸仙子剑金币的详细过程。

    至于金币为什么变成了金枪,卢保光没有说,在场但凡知道卢劲前脾性的人,又怎么会想不到。

    牵扯到刀圣,场面一下变得沉默,好像有一堵无形的墙,压上了众人心头。

    卢劲前对刀圣的弟子动了杀心,这且不说,装作不知就行,但如果查出来杀卢劲前的就是刀圣本人的话,那事可就大发了。

    “继续!”卢劲齐依旧冷着脸。

    好吧,既然卢家自己都不怕把自己搁的下不来台,其他人又有什么好顾虑的。

    只是接下来的两人反复推演了几次,对卢劲前左肩的刀剑创口始终无法得到合理的结果。

    “无论从哪个方向挥动匕首,伤口都对不上,如果是凶手掩人耳目,那为什么仅仅只留下这一处刀伤。”卢谕生既是在向卢劲齐汇报,也是向第五知说明。

    卢劲齐看向第五知,第五知无奈说道:“想要找到更多线索,只能验尸,甚至解剖。”

    这年代讲究人死灵在,验尸或者解剖都是给死者增加痛苦的大不敬行为。

    “七弟一向要强,为了找出凶手,他是不在意这点痛苦的,取屏障来!”卢劲齐发话,很快有仆从拿来屏障,将卢劲前的尸体围了起来。

    “第总捕,劳烦了!”卢劲齐对着第五知说道,同时给了卢谕生一个眼神。

    第五知带着工具包进入屏障,卢谕生也跟随而近,许久之后,两人出来,卢谕生将一片白布托到卢劲齐眼前。

    白布上面,两截细小的毫针静静躺着。

    “断尾毛,在侯爷的心口发现的,另外七爷肩上的创口内部,是弧形,凶手所用的,应该是环柄袖刀。”

    听到环柄袖刀这几个字的时候,卢劲齐的瞳孔微微收缩,然后他示意卢谕生继续推演,还原当时的情形。

    许久之后,在第五知的指导下,卢谕生已经将当时的过程全部还原,现场的细节丝毫不差,一番过程,第五知满脸疲惫,又要找线索,推导,验尸还要顾及卢家,不能把尸体弄的太难看,他着实辛苦了一番。

    卢劲齐沉默了片刻,才吩咐道:“有劳第总捕,安排总捕大人好好休息,接下来就是卢家自己的事了,两位也请回吧。”

    等几人先后离开,卢劲齐又吩咐卢保光:“你七叔一向在意仪容,找最好的殓婆收拾,更不能让你七婶看到伤心!”

    “是!”

    等到只剩下两人时,卢谕生将过程详细地向卢劲齐讲述了一遍,接下来就要根据已有的线索,寻找,确定真正的凶手了。

    就在卢家忙着调查卢劲前之死的事,刀圣击败神拳的消息,正如大浪一般,从北往南卷去。

    尽管凡进三人加速赶路,但还是要比消息的传递要慢上一步。

    无数江湖人聚集在沿路的留白居里,企图见识一下这位几百年来,最年轻的通象高手,更有不少人,直接是来追随刀圣做事的,因为在他们眼里,刀圣绝对是要出来做事了。

    只是他们最终等来的,只是大庆七天,酒水半价的活动,而刀圣的踪迹,一直无人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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