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江姜难得早起,想着去用用自己昨晚做好的铅笔,顺便说服裴淮用她的方式计算。

    小六送她到工部之后便返回了,她刚要进去,门口的守卫却将她拦了下来。

    江姜站在门口,疑惑道:“我是工部最近招来帮忙核算的,昨日便来过的。”

    守卫对视一眼,面露为难,江姜容颜殊丽,既是见过,自然是不会忘,“姑娘,没有通行令牌不能随便进,或者你找哪位大人带你进去?”

    昨日便是工部的人将她带进去的,她环顾四周,并未见到能带她进去的工部之人,她想了想便在附近卖早点的小摊上坐着,顺便点了一碗豆浆,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

    小半刻之后,裴淮和许言辞缓缓出现在视野中,江姜忙起身,几步过去,笑道:“两位大人带我进去吧。”

    裴淮看了眼许言辞,“你没给通行令牌?”

    许言辞:“没来得及。”这姑娘昨日下职跑得太快,他没来得及给。

    “走,进去给你。”许言辞挥挥手,脚步不停,竟然片刻就将自家上峰落在身后。门口顿时便只剩下江姜与裴淮两人,江姜看着许言辞疾步而行的背影,微微一愣,“他其实不用这么着急。”

    裴淮半垂眼眸,淡声道:“走吧。”

    江姜提步跟上,一边道:“裴淮,你觉得我们这样计算会不会慢了一点?”

    裴淮脚步一顿,转身看向她,“你有办法能提高计算速度。”

    是肯定,而不是疑问,江姜被裴淮清泠的目光看得一愣,没有直接说出自己的想法,而是问道:“为何这么说?”

    裴淮转身缓步向前,唇角翘起一个弧度,“你既是如此问了,便是有了解决之法。”

    江姜:……

    江姜偏头看他,却不见裴淮询问自己有何方法,她唇瓣微抿,非得等她主动说是吧,她这次偏不。

    好半晌,江姜憋着一股劲偏不开口,身旁的人似是微不可察地笑了一声,旋即江姜听见裴淮道:“江姑娘有何方法?”

    方才还打算做个锯嘴葫芦的江姜,立时像是倒豆子一般,昂首笑道:“我……从师父那里学会了一种写法,能够把稿纸上的尺寸以更加简便的方式写出来,这样我们便不必花费太多时间在文字书写上。”

    说到兴头上,她忙跑了两步,打算去拿纸笔写给裴淮看,跑了两步见裴淮没跟上,他跟在身后不疾不徐。

    她便又倒回去,拉着裴淮宽大的官服衣袖,“快点,我写给你看,这种写法真的很好用。”

    裴淮的目光落在牵着自己衣袖的纤长手指上,眸光微动,下意识跟着江姜加快了步伐。

    虽还未到上职时间,但办公间里几乎都来齐了,听见急匆匆的脚步声,他们刚想调侃要进来那人不用着急,一转头,却见昨日才来的姑娘拉着侍郎大人宽大的袖袍走得虎虎生风,而自家大人却像是不在状态一般,眸光半垂不知瞧向何处,任由那姑娘拉着。

    杨风一脸震惊,回神后忙凑到许言辞身旁,低声问道:“这姑娘和裴大人什么关系啊?”裴大人居然任由她‘拉拉扯扯’。

    许言辞眯眼一笑,看向杨风缓缓摇头,“不可说、不可说。”

    不过工部的人大多醉心技术、工艺,对这些人情世故看过便罢了,是以倒并未过分在意,但需知八卦在哪个地方都是共通属性,他们虽未四处打听,但眼角余光总是留了半分在两人身上。

    那边江姜拉着裴淮径直走到他桌前,她松开衣袖,从桌上抽出一张纸,正要抬手拿桌上的笔,想了想,她收回手,从自己带的盒子里拿出一根铅笔。

    江姜:“你过来看。”

    裴淮敛了神色,走上前,垂眸看向桌上的纸张。

    见裴淮走了过来,江姜便拿着自己昨晚临时做出来的铅笔,在纸上写了1到9的阿拉伯数字,她一边写一边道:“这些分别是一、二……九。”

    想了想,她又在阿拉伯数字下方,用大兴朝的字体又写了一遍,方便做对比。

    裴淮看着江姜笔下的数字,眉眼逐渐认真,待江姜写完,他伸手指着上方的数字道:“这些符号似乎写得更快。”

    江姜闻言,忙点头,“确实,比如说,‘22’”她在纸上写下‘22’,又写下‘二十二’,“会少些一个字,只要记住了这些……符号,便能更快的书写。”

    “当然。”她将手中的铅笔放在裴淮眼前,挑眉笑道:“若是搭配这支笔,事半功倍。”

    裴淮伸手接过铅笔,他方才便注意到了,这支笔并未沾墨,却能写出字,且下笔流畅,似是并不用多费力。

    他看向铅笔的笔尖,眸光微顿,笔尖如此细……他又看向方才江姜写的几个字,有大有小,但比起簪花小楷更加小几分。

    按着自己心中的猜想,他提笔在纸上写下自己觉得最小的字,他是用握毛笔的方式握着铅笔,能看出他书写的很不习惯,但写下的字迹依旧端正平稳,透着几分沉静。

    平常他们使用的毛笔虽说有粗有细,但字体总归不小,平日不觉得,但用在计算一途上,便颇为废纸,一张稿纸上写不上太多的东西,便得换一张新的。

    他抬头看向江姜,问道:“江姑娘,这也是司羽先生制造的?”

    江姜一愣,随即点点头,“是我师父教我的,先不说这个,你觉得这两样搭配如何?”

    裴淮握着笔,看向江姜,认真道:“甚好。”

    “真的?”江姜惊喜道,她原本以为接受这些东西会花费一些时间去解释,没想到裴淮接受得如此之快。

    许言辞在方才裴淮垂首写字时便凑了过来,其他人本就分了些神在两人身上,见许言辞凑了过去,对视一眼,也一个接一个地围了过去。

    他们便也见到了纸上的符号和裴淮手中的笔。

    许言辞接嘴道:“自然是真的,只要是司羽先生的东西,不用看,只有一个字‘好’。”

    江姜看向许言辞,调笑道:“若是两个字‘甚好’呢?”

    “‘甚好’……”许言辞转了转眼眸,随即笑道:“那就是用了确实好。”

    众人闻言,纷纷笑开,目光却一直看着稿纸和铅笔,如狼似虎,明显便是想亲自上手试一试的意思。

    裴淮亦是眉眼皆染了笑意,似是沉静的山水墨忽然有了清浅的色彩,淡雅依旧,却生气氤氲。

    他看向江姜,问道:“江姑娘,可否能让他们看看。”

    “自然是可以。”她本就希望能在工部推广开,毕竟她一个会没用,她核算的结果最后都是要交给其他人看的,别人看不懂,她写得再简洁,那也是一堆废纸。

    她从盒子里拿出剩余的两只铅笔递给众人传看,自己则接过裴淮手中的那只笔,重新拿了一张纸,将方才给裴淮演示的阿拉伯数字又写了一遍。

    工部的众人都不是傻子,见过这两样东西合在一起使用的效果之后,便都明白,若是用这两样,不但会节省大量的时间,也会少用很多纸。

    大兴朝纸张虽然人人都用得起,但依旧不便宜,更何况,工部用纸量大,计较起来,花费的银两不是一星半点。

    工部与户部素有怨怼,其中一件便是户部气恼工部不知节制,整日里光是纸张便要花费不少银子,工部气恼户部抠抠搜搜,动不动便不给批银子。

    若是这节约纸张的事儿一成,他们便能在这件事儿上不再受户部的气,更何况,他们也不愿意浪费纸,既然有办法解决,自然是再好不过。

    江姜讲解过一遍,便将手上的那只铅笔也分了出去,于是房间内的人便三三两两凑成了几堆。

    裴淮:“江姑娘,这笔可愿出售?”

    江姜小手一挥,“不用钱,你们用吧,只不过数量太少,等过两日我多做一些出来。”

    见江姜没明白,裴淮接着道:“江姑娘,这笔既然已经造出来供我们使用,那便是藏不住的,或许它便是下一个‘琉璃’。”

    琉璃自从在比选会上以莲花造型问世之后,便迎来了各地的关注,先是许多有名望的寺庙表达想要购买莲花灯的意愿,紧接着在知道琉璃可以有各种造型之后,全国各地便都关注起来。

    凡是可以用陶瓷的,他们便尝试着用琉璃代替,一时间,琉璃甚至盖过了陶瓷的风头。但吴行舟并未大范围的制造琉璃,物以稀为贵,在前期造势之后,他便控制了琉璃的生产量,但想要买琉璃的人并不少,很快,琉璃的价格便高到了一个离谱的地步。

    如果一个简单的陶瓷花瓶或许只要一两银子,若是用上琉璃,那便是一百两。

    世人大多图新鲜,放在铅笔上也不例外。

    铅笔若是面世,那必然便会和琉璃一样,受到世人的追捧,但也有点不一样,毕竟它是真的实用。

    江姜清亮的黑瞳静静看着裴淮,他是知道自己是在九州商会的,所以……他这是想让自己挣钱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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