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看来,朕是要替她找一些捧场的了。”

    穆商言指下摩挲了酒樽。

    巧的是,他这话才刚落,连尾音都没散去,下头就有宫妃攀谈起来,声音不大不小,正好叫他同身旁太后听个正着。

    “兰娘娘,”身坐兰絮身旁的宫妃开口,“皇后娘娘怎的去了那般久,莫不是吃醉了酒睡去了?”

    姐姐妹妹这等称谓,兰絮一向都不喜旁人管她叫,后宫中群妃也都知晓,自不愿去触她这个霉头,每每唤她,都只叫上一声兰娘娘。

    听了这矫揉造作的声,兰絮心里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儿,好在她一向爱演惯了,估摸着这群后妃是要上赶着找死,当然不会提点。

    不仅不提点,甚至还起了看热闹的心,于是拈起秀帕拭了拭唇边的果子汁水。

    “嘘,小声些,这可是殿前失仪的大事,咱们皇后娘娘如何能不懂?倒是你,在这里胡乱八道地说,就不怕有人讲给傅娘娘听,治你个乱嚼舌根的大罪?”

    傅椋在时,入后宫的群妃大都是穆商言仔细考量过的,同傅椋也能玩到一起,但自打傅椋离宫后,他眼不见心不烦,干脆就将这事儿全权交了兰絮。

    兰絮亦是个闲不住的人,但和傅椋不同,她不光眼光毒,就连嘴也毒得厉害,就干脆仗着傅椋那层关系,胡乱寻了些不安分的宫妃来陪她唱上几出。

    和傅椋亲近的自然不会胡乱嚼她舌根,不亲近的也都自己过好自己的日子不乱讲话,所以后入宫的这些宫妃们,往往只听说过傅椋那些极其不好的名声。

    如今兰絮这般一恐吓,听过傅娘娘记仇名声的宫妃当即不敢说话,可她势单力薄,亦不敢得罪苏兮倩等人,于是咬了咬牙。

    “妾,妾身只不过是担心皇后娘娘。”

    担心?担心个才一面之缘,抢走陛下宠爱的皇后?脑壳子长包哩。

    兰絮柔柔一笑,也不理她,又吃了口酒。

    傅椋确实已经去了许久,将二人话听在耳中的太后有些担忧,华贵端庄的女人眉心浅浅一蹙,正要讲话,外头却急急跑进来一位宫人,匆匆在殿中跪下,

    “陛,陛下,不好了,奴才,奴才方才见……”他略一停顿,浑身哆嗦,似有犹豫。

    好戏开场了。

    身坐高位的男人一眯眼,又对太后递了个眼色,向来了解自家儿子的太后就明白了,安安静静看起这出戏来。

    “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子,是出什么事了?”

    那小太监低着头,咽了几口唾沫,才继续道:“奴才,奴才方才见严小将军醉醺醺的往偏殿去了。”

    宴厅安静一刹。

    朝臣擅闯后宫,那可是死罪。

    正此时又有一道娇滴滴声音惊呼起,好似无意一般,“呀,臣妾记得皇后娘娘还在偏殿呢。”

    为防宴上有女眷亦或是朝臣失了仪态,偏殿里以往都会备上几身衣装,所以朝臣们听闻此惊呼,当即哗然。

    穆商言适时沉下脸,露出不悦,帝王散发的威严使得许多人都底下了头。

    “你看清楚了?”

    小太监磕了几个响头,“奴,奴才不敢欺瞒。”

    久在朝中的众臣都知道穆商言宠傅椋宠成了什么样子,如今听闻这消息,同那位严将军交好的纷纷替他担忧起来。

    “好一个严翎,私闯后宫,还把不把朕放在眼中了!来人!”

    酒樽用力砸下,在案上发出‘砰’的清脆声响,众臣战战兢兢,有人站出来劝诫:“陛下莫怒,许是,许是严小将军吃醉了酒,走错了路。”

    严将军也起身,虎目怒色:“陛下,若此事确实当真,微臣必定亲手斩了那个不孝子给您赔罪。”

    安修竹也起身,“陛下,此事不能只听小奴一面之谈,就坏了严小将军和皇后娘娘的名声,”又看向正事不关己吃酒的傅修然,“太师以为如何?”

    傅修然扫去一眼,他从不担心傅椋吃亏,也知安修竹此番是要他替严翎讲几句好话。

    这个少年人虽身在武将家,但谈吐却很有学识,也是个行军打仗的好苗子,不知此番是得罪了谁,叫人下绊子安了这桩罪名。

    本着贤才忠良不可多得,傅修然起身,“事关娘娘名声安危,凭奴所言当不得真,事要讲亲眼所见,不如陛下亲自去偏殿一看。”

    那端傅椋慢吞吞行至偏殿,才一推门,就有浓郁酒气扑面而来,不知道的还当是里头打翻了酒坛子。

    对待要害自己的人,傅椋向来没什么宽广胸怀,她可是小女子,小女子又如何能不记仇?

    边想着她边叫白诺将那宫婢给扔进去探探路,看看里面是个什么情况,倘若里头要是个能打的,她当然不会兔子迈腿,送上门的肉了。

    宫婢惊叫一声,似不相信傅娘娘会此番恶毒,但回应她的,只有傅椋从将合门缝里冲她笑眯眯挥手的美艳面容。

    直到此时,她才醒悟,这位傅娘娘压根未醉半分!

    傅椋本就贪杯,在静安时也常常吃酒,虽大都不是什么烈性的,但久而久之,酒量也就上了来,同一般女儿那是根本不能比的,顶多就是燥了一些。

    将人踹进屋中,傅椋便提溜着裙摆边贴近门边,想听听里头传来什么些声响。

    等了片刻,却是什么也没听个着,她疑心是自己耳力不行,就叫白诺也来听听,大丫头冲她摇了摇头,示意里头什么声也没有。

    若一定要说的话……

    白诺低声道:“主子,里头只有呼噜声。”

    呼噜声?傅椋一愣,又道:“可是装出来的?”

    她早就听闻,有些武艺高强的想要迷惑敌人,便装一装熟睡醉酒什么的,好叫人放松警惕自投罗网。

    白诺又侧耳听了片刻,摇摇头。

    “里头人的气息紊乱,呼声高高低低的,不像是刻意所装。”

    确定了里头人真的是醉倒了构不成什么威胁,于是傅椋大咧咧一脚踹开了门。

    那宫婢被丢进门中时就战战兢兢,心跳得厉害,她如履薄冰地坐在地上,香汗淋漓,但一时耳边只闻呼声并无他险,才安了几分心。

    可不想,眼前门突然被大力踹开,她下意识又是一惊,待看清了人,唇嗫嚅了两下,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傅椋也不理她,将几扇门窗统统打开散味儿,白诺掌起几盏灯来,橙黄的灯色将偏殿照的亮堂堂。

    闻着声响,傅椋撩开帐子,眼前一亮。

    嚯,好俊俏的儿郎啊。

    微显凌乱的锦缎榻上歇着一位赤黑武衣的俊秀少年

    刀锋似的长眉凛冽微蹙,微微上挑的双目紧闭,鼻梁很挺,紧抿的嘴唇削薄又红,五官精致俊美,发上的金冠半束半散,落了半床的青丝。

    仔细瞧去,年龄倒是不太大,昭显了十足的少年气。

    这是哪一家的小公子?就冲着这一张脸,傅椋心底下的那杆子秤就往这端拨了拨。

    有些不忍叫旁人看了他的好戏。

    似是因酒醉不适,这少年眉头蹙得紧,脸上又驼红,傅椋拿出块野蜜糖喂给他。

    不知是因为这糖甜,还是傅椋身上的胭脂香有些熟悉,少年紧皱的眉头渐渐松了开,他在锦被里蹭了蹭,忽然伸手拽了傅椋的袖子角,红着眼嘟嘟囔囔地叫了声娘。

    傅椋:?

    呦呵,喜当娘了。

    傅娘娘没有半点不快,心里美滋滋的,这辈子她当过小姐、当过主子、当过娘娘,这还是头一次当娘。

    怪,怪激动的。

    白捡了这么大一个便宜,叫这样一个漂亮的小公子管她叫娘。

    见少年拽着她袖子不松,傅椋就又喂了他块蜜糖,几分诱哄道:“小公子,你管我叫做什么呢?”

    白诺:……

    一旁傻了眼的宫婢:……

    这……这走向是不是有几分不大对。

    严翎今日宴上多喝了几杯,不知怎么的脑中就醉的昏沉难受。

    去出恭时,有宫奴寻来,说了得严将军嘱咐特意引他去休息,严翎也就没多想,稀里糊涂跟着人去睡下了。

    迷迷糊糊中只觉又热嘴里又苦,难受得厉害,忽然间就吃到甜滋滋的蜜糖,还闻到了好闻的胭脂香。

    他下意识就想起故去多时的娘亲,手忙脚乱的就去扯了手边的袖子。

    耳边忽然听见一道温柔的嗓音问他,半大的少年从不轻易在外将委屈吐露,任由打碎了牙齿也往肚中咽,此时当真以为娘亲就在身边,再也绷不住半分,当即哇的一声就稀里哗啦哭出来了。

    “娘亲,呜,娘亲,翎儿好想你……”

    穆商言和众人来时,恰好就见得这位严小将军抱着皇后娘娘的腰,哭得稀里哗啦的模样。

    穆商言:?你狗爪子往哪里放?

    严将军:……老子明日里头就剁了你个小鳖孙子给陛下消气。

    看好戏的后妃:看你还如何翻身

    众人:……

    这种事情不小,又事关皇后的名声和皇家的脸面,但凡有点脑子的都搪塞推辞不会过来,所以来得官员寥寥无几,还有一些等着看热闹的后妃们。

    穆商言黑着脸,还没开口,按耐不住的苏兮倩就柔柔弱弱地开了嗓子:“皇后娘娘,您这是和严小将军在干什么呢?”

    这小公子哭得梨花带雨,哭得傅椋心都软了,她边拍着这小公子的后背安慰,边从中抬起脸看过来。

    “干什么?本宫在哄儿子呢。”

    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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