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是头一次,穆商言叫她不要去管某一件事,傅椋顿时就来了兴致,更何况这件事本身就是她决定去管一管的,心想这里头莫不是还有什么名堂不成?

    然还没待她张嘴去问个仔细,早窥见苗头的穆商言当即拿话出来堵了她的嘴。

    “这件事情我心里有数,也交由苏衍去办了,怎么,你不信他的能力?”

    苏衍这个官做的勉强还算是青白,傅椋想了想,若是这般直白讲出来传去他耳中,免不了要惹他私下里哀怨一番,以为她对他有什么成见。

    他们这些个做官的,好似要面子得很,最听不得旁人质疑。

    傅椋忙撇清道:“这可是你讲得,我可没讲过这种话,”顿了顿,她又悟道,“倒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专程来提他,我想着,该是那位聪慧的姑娘想求着我帮个忙了。”

    傅椋知道穆商言是担心有人故意将此事拿来她面前,嚼一嚼舌根,想做一些什么事情。

    可凭心论,她傅娘娘难道没有长脑子,就有那般好诓骗么?

    “什么姑娘?”穆商言皱起了眉。

    “你当我是去花楼做什么的?”傅椋昂头,一股子神气劲头,“同你们一般喝花酒去么?我可是正正经经要去忙活正经事的。”

    穆商言:……

    他忽然觉得,傅椋对她自己产生了极其大的误会。

    自以为自己将人说得哑口无言,傅椋轻咳了一声,将如何从小戏子口中听到这位姑娘的名头,又是如何在街边吃茶时听到她的身世,最后又如何如何见到了人的过程讲了一讲。

    临了,她长指在下巴上敲点两下,若有所思,下了估摸出的一番结论。

    “如若不是这世间公道见不惯,真就为她鸣了这不平的冤情,光凭这种种迹象,要么是有贵人暗中助她,要么就是这女子过于聪慧了,本来我是猜不出的,不过听了你方才的言语,倒是觉得,若当真有这位贵人,怕是只有他了。”

    “像他能做出来的事,”穆商言替傅椋拈去发丝里的蕊瓣,语气不平不淡,“他一向晓得如何叫你起兴趣,投你所好,就连当初那盘糕都做得合你口。”

    话间已然有了几分酸味儿。

    远在闽南,正挑灯夜读的某位大人,忽然鼻尖一痒,打了个极其响亮的喷嚏,他下意识往窗看一眼,见窗掩得结实,心里泛起了纳闷劲儿,嘟囔一句,又埋头书中去了。

    这句话若是搁在往日里,傅椋必然是听不出什么来的,不仅听不出来,说不准还会十分赞同地附和一番,在这滚烫烈火上浇一勺沸油。

    但今个儿也不知是怎么了,或许当真是紧闭的壳子开了那么些许的缝,她忽然就从这话中听出了几分不对味儿来。

    瞧了瞧穆商言没有什么表情的脸,她忽然想起之前那盘被她称作是‘厨子做的猪食’、‘狗都不吃的那一种’的糕,心下里忽然就起了那么莫名其妙的几分心虚。

    长睫一时扑颤的厉害,似受了惊扰的蝴蝶。

    当初的那盘糕,其实也没有她说得那么不堪入嘴,只是那会儿正同穆商言怄着气,对他送来的东西难免百般挑剔,鸡蛋里头挑骨头。

    真要实话实说罢,那盘糕除了干一点、甜一点、造型奇怪了点,其他都算是不错了。

    这么多年来,傅椋只吃过穆商言亲手做的杏子糕,便真就以为他是什么糕都能做得那般好吃。

    所以这件事确实也不能怪着她,赖到她头上来,毕竟任谁在吃惯了酸甜软糯的杏子糕后,猛然尝了个这么玩意儿,都不会觉得这是出自一个人的手。

    当然了,这话不能当着这小肚鸡肠的面讲,不然又该讲她为苏衍开脱了,傅椋脑瓜子一转,准备以退为进,反正穆商言又未曾告诉她,那盘糕是他做的。

    于是傅椋十分诚恳道:“他那糕是做的不错,但比之你做的杏子糕,却还差了那么些火候,若要我说,这世间怕是没有比你做那糕还好吃的了。”

    丁诺望望地:今晚儿这花落得真美。

    诚然如傅娘娘的经典名言,不管法子怎么样,能管用就是好法子。

    听了这番话,穆商言上神情顿时柔和了些许,转脸朝傅椋看来,月色落在他半边光滑如玉的脸上,他似是有些许的不好意思,“你当真觉得我做的杏子糕最好吃?”

    傅椋连连点头,头上的步摇流苏随着动作晃出阵阵叮当脆响,她试着将眼睛睁大了些许,盼着穆商言能从中看得她的真诚,最好彻底忘记簪那什么劳子凤钗的事,傅娘娘心里嘀咕。

    她这番姿态俨然使眼前人愉悦,也许是今日里他们二人难得没怎么呛声,穆商言替她理开垂在旁纠缠在一起的流苏链子,又叹了口气。

    “你倒也不必这么刻意,陆璋的事情你要真想知道,我便同你讲讲。”

    没想到几句夸赞,竟能获得意外之喜,傅椋当即点了下下颚,竖起了耳朵,心里盘算着以后要多夸他一夸,想来平日里是夸少了。

    穆商言一抬手,身后跟着的丁诺颔首,吩咐着随侍退去一旁,自己拿了杆长灯随在了穆商言和傅椋的身后。

    “这件事里的水不浅,”穆商言开口,“先说说你听到的陆璋为人如何?”

    这种事情其实已然算得上是后宫干政了,但穆商言对傅椋的宠纵显然高到令人发指的地步,不仅没有任何厉色,反而还顺水推舟,让对此事起了一二兴趣的小女子窥得其中辛秘。

    “是个正直的,”傅椋掰着手指数,细长的手指在月色下如渡了上好釉色的白瓷,“为人清廉,为百姓谋福祉,不为恶势所迫……”

    “总之,是个好官。”傅椋顿了顿,又补上一句,“都是我听说的,并不是我所以为。”

    穆商言又问,“那苏衍呢?”

    傅椋看他一眼,见他神色如常,确实没有裹挟什么报复,于是又重新掰起手指。

    “说他忠倒也佞,说清廉倒也锦衣玉食,无所谓好坏之分,我觉他是把刀,却又甘愿叫你握着,若硬要我讲,他是个不太清白的清白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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