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我还是亏待了她。我这一辈子,最最没脸见的人,就是她们母女。”黎老夫人朝着秦六月颤颤巍巍的伸出手:“孩子,你恨我,是吗?如果没有我,就不会有这个悲剧,对不对?”

    屋子里的人,纷纷都看向秦六月。

    秦六月站在原地,并没有上前握住黎老夫人的手,只是轻声说道:“谈不上恨,但是的确喜欢不起来。因为没有你,或许也就没有我。但是我并不会因为侥幸有了我,就罔顾外婆和妈妈的不幸。你说的对,外婆其实什么都知道,只是为了这个家,为了妈妈,她选择了隐忍,选择了装聋作哑,选择了默许,选择了自己吞下所有的苦果。这是外婆的选择,我无权置喙。可是,妈妈是无辜的。她在这个家这么多年,活生生被剥夺走了所有的一切,我只为她叫屈。”

    “其实还有一个人你亏待了她,那就是黎歌。你觉得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好,可是真的是为了她好吗?不,最终只有你一个人这么觉得,而黎歌并不会因为她成为黎家的二小姐而真正的开心。你可以好好的回想一下,黎歌真的笑过吗?她真的开心过吗?你说你只亏欠了我外婆和我妈妈,你欠了她们一声对不起。那么,你就也欠了黎歌一声对不起。”

    “一个人做错了事情不可怕,可怕的是一直不肯认错不肯悔改。我今天听到你说的这些话,很是欣慰。我想外婆和妈妈,大概已经原谅你了。”秦六月一脸严肃的说完了这些话。

    黎老夫人一脸的震惊,过了很久才缓缓回答说道:“是的,你说的是对的!就是因为我的固执,才造成了现在的局面。你说,姐姐和黎欣会原谅我?”

    “迷途知返,自然是会被原谅的。”秦六月叹息一声:“这些恩怨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是该消散了!”

    “那……那你会回到黎家吗?”黎老夫人忽然急切的问道:“现在黎家除了你之外,再也没有任何后人和传人了!”

    秦六月微微摇头:“抱歉,我暂时不能答应。”

    黎老先生跟黎老夫人的眼神同时一黯。

    他们明白,这个事情果然不是那么简单的。

    想要秦六月回到黎家,或者是让秦六月的孩子继承黎家。

    这是一个需要补救挽回的过程。

    伤透了的心,想修复回来,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秦六月语气婉转了一点,说道:“姨姥姥,未来充满了太多变数。我们谁都说不好,未来会发生什么。只要我们眼下无悔、无愧于心就够了。外婆跟妈妈都原谅了你,那么,现在你只需要得到黎歌的原谅就够了!黎歌是你的女儿,我想,她也会原谅你的!”

    黎老夫人轻轻咳嗽了起来,呼吸开始变得困难了起来。

    黎老先生马上扶起她,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

    黎老夫人轻轻摆摆手,示意自己的老伴不需要这样做。

    黎老夫人轻声说道:“老头子,我有些话想跟你单独说。”

    黎老先生马上点头:“好。”

    秦六月和严锘以及其他人,纷纷离开了房间,整个屋子里只剩下了黎老夫人和黎老先生两个人。

    “老头子,虽然我一辈子都活在了悔恨当中,唯独有一件事我从来没有后悔过,那就是跟你在一起。”黎老夫人用力握住了自己丈夫的手指,说道:“是我对不起你!是我毁了黎家!老头子,你听我说!秦六月肚子里的孩子,你一定要争取过来!那是我们黎家最后的希望了!”

    “我知道,我知道。”黎老先生不停的点头:“我一直都在努力,我会想办法让她认可我的补偿,重新回到黎家的!”

    黎老夫人这才放心的点了点头,泪水模糊了视线,说道:“我知道,我快不行了!我真不想走,我担心我走了,你一个人太孤单。可是姐姐她们还在等着我去赎罪!我到了地下,见到了她们,我会一一赔罪的!只是,我没有脸见黎家的祖宗们,老头子,对不起!”

    黎老先生也是一脸的泪水。

    他已经送走了自己的发妻了,没想到还要送走自己的第二任妻子。

    他这一生确实够悲惨的。

    年轻的时候,送走了发妻。

    年老的时候,白发人送黑发人,接连送走了两个女儿。

    到了耄耋之年,第二任妻子也要离开他。

    末了末了,只剩下他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存活在这个世界上。

    没有亲人,没有子女,没有继承人。除了这个冷冰冰的家,什么都没有。

    黎老夫人忽然感觉到全身一阵发冷,她下意识的抓住了黎老先生的手指,意识开始涣散:“老头子,这辈子我对不起你们。下辈子如果还能遇见,我一定不这样了。我……我……至今记得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是那么的英俊潇洒,姐姐是那么的美艳娇媚,你们手拉手走在我的前面……你可知道,我有多嫉妒?啊……那个时候,大家都好年轻啊!那个时候的天空,真蓝啊……”

    黎老夫人絮絮叨叨的讲着过去的一些事情,都是青春年少时候最美丽的时光。

    说着说着,黎老夫人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黎老先生都已经听不清楚了。

    “姐姐,你来接我了吗?对不起,对不起……对……对……不……”黎老夫人的手指骤然一松,眼睛缓缓闭上了。

    黎老先生抱着妻子的身体,开始嚎啕大哭。

    他,最终还是被剩下了。

    门外的人们听着室内的哭声,都已经猜到了结局。

    严锘的双腿一软,一下子倒在了项文南的怀中,低低的哭泣了起来。

    秦六月的眼眶也红了,她想去安慰严锘,却被宗铭皓用眼神制止了。

    潘潘神色黯然的站在一边,眉头紧锁。

    温知夏也是轻轻的摇头,一脸的惋惜。

    商榷站在一边,神色不定的看着外面的世界。

    这次晋北之行,大家的心情都是一样的沉重。

    总觉得,有一些事情被埋进了心底,而且永远不想回忆起来。

    黎老夫人的丧礼在三天之后正式举行。

    黎家无后,因此无人披麻戴孝。

    秦六月不肯以黎家后人的身份为黎老夫人戴孝,而只是穿上了朴素的黑色衣服,以外甥女的身份站在家属席上答谢来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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