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瞻。”
严旬安轻声唤道。
大概没有人的“新婚之夜”就这样度过的:丈夫非但不履行义务,还想离世的妹妹想得半夜睡不着,而作为新娘子的她,被明显排斥在外。
严旬安一向执着,即使下午已经被高瞻明令禁止踏入他妹妹房间,她还是蹲在门口,硬磨得他不得不从他妹妹房间出来,回到自己的新婚房。
乃至晚上,瞧着高瞻坐在床边的落寞身影,她依然选择出声,挤入他的精神世界。
高瞻没有回应严旬安。
严旬安又道:“高瞻,睡觉吧。”
高瞻不语。
严旬安坐了起来,正又要开口劝,却听到高瞻低闷的声音。
“你说,是不是当初我喊了那么一下,才让阿怜,才让阿怜跳了下来……”
高瞻也不想与严旬安过多的“交心”,可她是当年为数不多的见证者。
他实在是太难过了,六多年来,这个念头重重压在他的心口,叫他每次呼吸都似隔着一层薄纱窒闷,不得畅快;叫他畏怯回到这里面对家人。
严旬安一愣,忙道:“胡言乱语。”
“你想岔了。”严旬安义正言辞,“阿怜连遗、连话都留好了,可见她心意已决,不关你的事。”
“你别把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
严旬安自知没有什么立场劝他,毕竟当初还是她逼迫他到g市读大学,以至于他远在千里没能保护好高应怜。虽然只是几率问题,不可否认,她在这件事情上也有一定的过错。
而且,高瞻的郁结未必是他真正的“情之所至”,而是抑郁症带来的影响,所以严旬安换个角度,争取让他度过煎熬的夜晚,“我们现在有孩子了,你要改去你这过度思虑的坏习惯,给孩子树立好的榜样。”
也就她有脸说这话了,她身上的坏习惯可比他多了去了。
严旬安提及孩子,确实冲淡了高瞻些许衰颓沉痛,他抿了抿唇,“你睡吧。”
孕妇需要充足的睡眠。
“你和我一起睡,不然我睡不着。”
月色清越,严旬安一双凤眼澄澈无比,她没有说谎,确实是睡不着。
半晌,高瞻还是躺了下来。
“睡吧。”
由于高瞻情绪状态低迷,严旬安取消了后续的蜜月旅行。
除了不愿高瞻难过之际还要强撑着照顾她外,严旬安也有另外的打算:一则蜜月旅行的地点即她与朱云贞留学的法国,她暂时不想跟高瞻一块过去,若是途中高瞻询问两人往事——虽然她自认与朱云贞坦坦荡荡,但这不意味着她愿意讨论不相关的人;二则,严旬安要保留这机会,以后如果她与高瞻发生什么不愉快,可以利用旅行,增加两人的亲密以此过渡冷淡期。
在家里待了三天,高瞻便携严旬安回到了z市。
临走前,高瞻还询问过严旬安的意见。毕竟z市对于严旬安来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他在z市还有工作要忙,虽会尽力,却不一定能照顾她周全,如果她选择回到“万物俱备”且熟悉的g市,他会定期去看她。
严旬安拒绝了后者选择,并透露信息:她在z市买的别墅装修好了。
她试探问高瞻,二人能不能从他的公寓搬进别墅。
高瞻思索了一下,同意了。
他买的公寓不算小,却与宽阔不沾边。住谁的房子对于他来说都没差,他不会死撑着所谓的男性尊严,这些远没有孕育他孩子的严旬安的舒适重要。
何况,别墅里还有钟鸣等保镖医生,人员配置完备,高瞻不用担心他外出工作时,严旬安会发生意外。
回到z市的第一时间,高瞻就陪着严旬安做了产检。
抽血等一系列流程下来,严旬安疲乏不已,脸色因失血发白,高瞻咨询医生,得到允许后,端来补血的汤水一点点的喂严旬安。
出于职业道德,医生建议严旬安减胎。
生命孕育过程变化莫测,多胎更甚,稍一不慎,就可能产生胎死腹中、畸形儿等危险,这不是人为可以规避的。
建议一出,高瞻与严旬安都沉默了。
医生退出来,给这对夫妻足够的思考空间。
“严旬安——”
严旬安打断高瞻的话,“不,不行,不减胎,就要三个,一个都不能少。”
“那是庸医,他怕担责罢了,世间这么多双胞胎,三胞胎以及其他多胞胎,如果都听了这些庸医的建议,就不可能存在了,生孩子哪有没风险的,感冒都可能死人,我们不能为了那千万分之一的风险就扼杀了我们的孩子。”
“高瞻,我答应你,我以后一定会按照营养师规定好的食谱来补充营养,把我们的孩子养得白白胖胖的,他们不会有问题的。”
“孩子一个都不能少。”
严旬安神色激动,紧紧的护住肚子。
说好了,说好了给高瞻三个孩子,说好了让家里热热闹闹的。
高瞻没料到严旬安竟这么在乎孩子,他一直以为孩子在她眼里只不过是捆绑他的一种工具,无论多少,只要有就行了。
事实上,高瞻的想法是对的,严旬安确实并不在乎孩子,只是他思念家人的时候孤独得连她都融不进去,所以她想把他拉出来,拉到她亲手制造的热闹中。
高瞻安抚道:“冷静一下,我没说现在就要减胎。”
“情况尚且没有那么危急紧迫,医生也说了,等到月份大些再做决定也不迟。”
严旬安闻言神情微缓,头靠着在高瞻的胸膛,闷声坚持,“一个都不能少。”
高瞻不言。
他也不想少。
“惊天噩耗”将高瞻的生活重心又放回到了孩子身上,这么一来,他就更没有时间去感伤了。
高瞻不但要工作赚奶粉钱——严旬安有钱是她的事,他定然也要养小孩大业尽心筹划,还要监督严旬安日常的饮食作息,忙中偷闲,更是字典不离手:他要给孩子取名字。
严旬安单手撑着下颌,坐在高瞻对面,静静欣赏他翻阅字典时严肃认真的模样。
俊得惹人馋。
高瞻偶然抬头,见严旬安这么含情脉脉的望着自己,微微噎住,又一次问道:“你真没什么想法吗?”
“没有,你取名字就好,我相信你。”
高瞻点头,无视她火热的视线,继续埋首寻找符合心意的名字。
在取名这件大事上忙乎了几天,某天晚上,高瞻给严旬安按摩抽筋的小腿,突然道:“若是男孩子,取起承转合,如何?”
人生于世,短短百年,皆有起有承有转有合。
严旬安闻言,心下一凛,低声说:“这是四个名字……”
高起,高承,高转,高合。
六年前流掉了的孩子,包括她肚子里的三个,刚好四个。
高瞻顿时明了严旬安的不安,沉默了下来。
“高瞻……”
掌中经过按摩放松下来的小腿肌又紧绷,高瞻收回了手,淡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严旬安难辨真假,转移话题道:“如果是女孩呢?你不喜欢女孩吗?”
严旬安只是随口一问罢了,她自己就不喜欢女孩。
‘女儿是父亲前世的情人。’
严旬安对这句话有着发自内心的厌恶。
高瞻亲昵三个男娃娃倒还勉勉强强接受,可若换成了娇滴滴的女孩子……严旬安一想象高瞻耐心十足的哄着娇软的女儿吃饭睡觉,甚至给她们洗澡,就如鲠在喉。
“没有不喜欢女孩。”高瞻坦然道:“只是名字还没想出来,女孩子娇嫩,字太贵则压人,字太轻则命舛,我把握不好其中的分寸。”
果然,他就是看重偏爱女孩。
严旬安压下满腔的妒意,道:“如果是两男一女,或者两女一男呢?”
“……”
高瞻还没考虑到这两种情况。
严旬安见高瞻苦苦思索了起来,更加不满了,“我有些困了。”
“那你睡吧,今晚就不讲故事了。”
“为什么不讲?我只是有点困而已,不会马上就睡着。”
如今算来孩子将近三个月大了,可以进行胎教了,由此高瞻从上周起,每晚不间断的给孩子讲故事听听音乐。
纵然只是充当一种“媒介”,严旬安也不会轻易放弃理所当然与高瞻相处亲近的机会。
高瞻播放了舒缓的钢琴曲,从床头柜上拿来一本儿童成语故事,昨天说到精卫填海,今日的睡前故事则是守株待兔。
故事说得很投入,事后高瞻还加上了自己富有童趣的自问自答,“兔子怎么叫的呢?兔子警告同类的时候会嘶嘶叫,生气的时候则会咕咕的叫唤,如果被打了一下就会痛得磨牙,咯咯咯不停。”
严旬安痴迷于这时真实得有些幼稚的高瞻,不由将衣服撩起来,露出微微凸起的肚子,说:“老公,你跟孩子们近距离说说话吧。”
高瞻一愣。
严旬安神色微黯,强打起精神讨好道:“那就等孩子再大些,有胎动了再说吧?”
高瞻覆上严旬安的手背,阻止她拉下衣服的动作,俯身低头,轻轻贴着严旬安的腹部。
严旬安不由屏住呼吸。
“我是爸爸。”
酝酿了许久的话一脱口,高瞻就感觉到心口酸涩不已。
他期盼这天很久了。
而直到这时,他才有了深刻的认知:他真的要成为一位父亲了,他将会有一个或者多个与他血脉相连、孺慕着唤他爸爸的孩子。
“你们还好吗?”
“喜欢爸爸今天讲的故事吗?会不会觉得太枯燥?明天爸爸讲安徒生童话故事,交换着来怎么样?”
高瞻的话越说越顺畅:“爸爸白天去上班的时候,你们想爸爸了吗?”
“爸爸很想你们,爸爸有时候真希望时间能尽早过去,这样就能快些见你们,但过程也很重要,对吧?”
高瞻真正意义上初为人父,对孩子随时随地要溢出来的怜惜与疼爱,使得他整个人看起来,温柔得不像话。
再次出现了。
那年在摩天轮上给高应怜系鞋带的高瞻,与此时同孩子温声细语的高瞻重合,深邃的目光中皆盈着深浓的珍惜与暖意,让一直注视着他的严旬安,不由鼻头发酸。
严旬安想伸手去碰一碰他,却还是忍住了,她不忍破坏这难得的温存。
高瞻若无旁人的与孩子说了好一会话,才想起严旬安来。
他蓦地止住了声音,抬眼看向她。
严旬安笑了笑,缓解了高瞻不自在的同时,为自己谋福利道:“今天还没擦橄榄油,老公帮帮我吧。”
严旬安一直都明白自身外在的优势,高瞻以前就很喜欢她这副皮囊,往后要牢牢把握住高瞻,她的相貌,身材乃至皮肤就都不能有任何瑕疵。
虽然现在还没出现妊娠纹,但到底是三胞胎,孕中期肚子会膨隆得更大,甚至可能导致皮肤弹性纤维断裂,所以严旬安不得不防,每天都要加倍保养皮肤。
看出了高瞻脸上的迟疑,严旬安故作有气无力,添话道:“我累了,今天腰格外酸。”
这是真话。
高瞻今天下班回来,没见严旬安如往常一样出来迎接,还没说什么,钟鸣就主动解释她正在楼上按摩,缓解难忍的腰部酸胀感。
高瞻答应下来了。
白皙紧致的肚皮上裹了一层薄薄的橄榄油,又经手掌摩擦起热,泛起了浅粉,像极了足以以假乱真的寿桃尖尖上皮,若是被他人瞧着了,怕是食欲大发,色/欲也大发。
尤其是,严旬安还不时低吟几声。
高瞻忍不可忍的停了手,撩起眼皮。
这么淡淡一眼,勾得严旬安口干舌燥,又不得不歇下了撩拨的心思。
高瞻直言道:“正常情况下,我对你没有欲望。”
仿佛临头迎来一场风雪,严旬安的血液瞬间冻结,呼出来的气都结霜了,张口却不能言语。
高瞻希望能一劳永逸,继续道:“如果你仍要做这种试探与尝试,打破如今平静的生活,那么我们之前约定的不作数。希望你能想清楚再做决定。”
“我说过,我不会再退让。”
他态度软化,心平气和跟她商讨孩子的名字,包括现在与她体肤触碰也只是为了孩子,并非意味他想改变二人真正关系。
“……对不起。”
严旬安急忙坐起来认错:“高瞻你别生气,要作数的,之前的都作数。我以后不会再犯这种错误了,你别生气。”
高瞻不置可否,擦净手上的橄榄油,说:“睡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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