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黎炀耐心即将耗尽的时候,刘亮似乎终于打定了主意:“种,种了的,只是入冬后遭了虫灾,东家命人将庄稼都拔了”

    黎炀心道,果然如此:“那不知是哪位东家如此慷慨啊,那么大一块地颗粒无收,还不辞退工人,小爷我很想结交一番啊”

    刘亮看着黎炀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额头直冒冷汗,他本以为这些人是因自己刚在赌场赢了大笔银子,冲钱来的,但如今看来,只怕是已经查到了什么

    “不说话?”,黎炀等了片刻后耐心告罄,眼神示意身旁护卫

    “我说,我说”,眼见护卫抬步冲自己走来,刘亮狠了狠心咬牙说道,“东家是刘员外!刘员外你们听说过吧,不是一般人能惹得起的,实话告诉你们吧,我是刘员外的亲戚,颇得员外爷重视,你们今日抓了我,便是在太岁头上动了土,若是识相的,现在放了老子,老子还能劝员外爷不跟你们计较,否则……”

    刘亮瞬间换了一副嘴脸,眼神凶狠的瞪着黎炀,甚至还冷哼了一声,一时间沉浸在自己的表演中无法自拔

    片刻后,却发现黎炀并没有惊慌失措,甚至都没有感到意外,反而一脸淡定的捂住嘴和身旁那个不好惹的少年嘀嘀咕咕

    怎么回事?员外爷不好使了?自己之所以招供也是因为看出这帮人已经查到了什么,若不说,只怕会吃苦头,那还不如直接搬出员外爷吓退这帮人,只要自己出去了,不愁刘员外不为自己报仇

    但眼下这个情况有点出乎他的预料,这些人不怕刘员外?

    “刘员外你们没听说过?”,刘亮想来想去只能想出这一个原因,按照脚程计算,他判断自己铁定没出邺城,而这些人全部看着眼生,可能刚来邺城没多久,虽然以刘员外的地位,不应该如此默默无闻,但也难免是这群人孤陋寡闻

    “那胡县令呢?胡县令你们总听说过吧!”,刘亮再次咬了咬牙,恶狠狠的说道

    黎炀眼睛一亮:“县令大人的名头我们自然是知道的,怎么着?你也是县令大人的亲戚?”

    众人嗤笑

    刘亮听着黎炀口中的嘲讽,心下不爽:“实话告诉你,县令大人才是农庄真正的主人,几年前刘员外便将农庄转给了县令大人,你今日动了我,便是动了县令大人的人,就算你不怕员外爷,难道连县令大人也不放在眼里吗?”

    听着刘亮语气里的洋洋得意,黎炀真想为他鼓掌,这蠢货,再来几句“实话告诉你”,自己今晚就可以早点睡了

    “所以,那些莺粟其实是刘员外和胡县令一起种的?”

    这是今日他和顾烨商量后得出的结论,他们原本只确定胡县令同底也迦有关,但无法确定其是卖家还是买家,钱县令口风甚严,还在等着上头的人把自己捞出来,因此关于底也迦一事,一个字也没交代过

    后来他们猜测刘员外同底也迦一事也有关,而邺城又有个受人辖制的王御医,多半是叫来生产底也迦的,所以,胡县令是卖家的可能性更大,那么原材料又是从哪里搞来的呢?

    恰在此时,他们发现了一处被匆忙翻铲过的闲置农庄,时间还恰好是他们到来邺城之前,难怪他们初到时,查访多日也没有发现胡县令的马脚,原来是早就藏好了

    “什,什么莺粟?我没听说过”,刘亮瞬间从洋洋得意中醒来,梗着脖子说道

    “装的不错”,黎炀拍了拍手,“只是那庄上的其他人都在食用底也迦,唯独你除外,你又怎么说?”

    “好好想想,莺粟,底也迦,还有毒烟,小爷都要知道”,黎炀上前拍了拍刘亮的脸,“想清楚了再说,说的小爷满意,自然放你离开,否则……呵呵”

    “什么底也迦?什么毒烟?告诉你,别想什么都往老子头上栽”,刘亮仍在梗着脖子,但额头已冒出冷汗

    黎炀好整以暇的望着他,片刻后掏了掏耳朵,护卫会意上前,刚举起巴掌,刘亮便抢先道:“实话告诉你!”

    黎炀心说,来了来了

    “我们庄上的人每日都要向县令大人汇报去向,我如今失踪一夜,若明日未时之前县令大人没有得到我们的消息,你们就等着全城搜捕吧”

    黎炀拍了拍手:“思虑的还挺周全,也就是说,明日午时之前咱们都可以畅所欲言,而我只要在未时之前将你的尸体扔到一个方便被人发现的地方,你便不算失踪了是吗?”

    黎炀顿了顿,满意的看到刘亮满脸的不可置信:“一堆人都看到你在赌场赢了几百两银子,你猜,打你银子主意的人有多少呢?县令大人见到你的尸体会以为你是被盗贼所害,还是被那外地商人打击报复呢?哦,忘了告诉你,那外地商人,天亮便要赶路了,未时,只怕早就没影了,另外,你能在被利用完后还活着,不只是因为要帮县令大人看管农庄吧,想必你手中定是有县太爷或者员外爷的什么把柄,那你猜,县令大人见到你的尸体会不会高兴的叫上刘员外吃酒呢?”

    黎炀一口气说完后,刘亮彻底瘫坐在地上,脑子如冬日结冰的寒潭之水一般,深处暗流涌动,但无论如何也破不出冰面

    他其实并不介意为了自己活命卖了刘员外和胡县令,只是,若哪日被刘胡二人得知是自己出卖了他们,那自己一样没有活命啊

    “给你一只鸡的时间,一只鸡后,若再不说,我便只能串一把抢劫犯了,要知道,被抢之人多半都是先被折磨,再被杀的”

    众人:“?”,一只鸡是什么鬼?另外,好像不用串,本来就是啊

    黎炀转头望向顾烨:“我饿了,好像厨房今天新做了几只烧鸡?”

    顾烨:……

    烧鸡很快便被端来,一共三只,黎炀算了算人数,三人一只,刚刚好,当然,人数里是不包括刘亮的

    刘亮看着众人香喷喷的分食着烧鸡,只觉压力巨大:已经吃完鸡腿了,竟然吃完鸡翅膀了,天呐,开始啃鸡脖子了,怎么办,怎么办……

    “我说,但你要保证……啊……”,刘亮刚打定主意先保住性命再说,就被顾烨一只鸡骨头扔中了左边眉骨,鲜血瞬间便流了下来

    刘亮捂住左眼,不解的望向顾烨,不是你们让我说吗?我都要说了你怎么还打人?却见顾烨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对身旁的少年说了句“咱们先吃”

    刘亮:……

    刘亮默默流血又流泪的等众人啃完了烧鸡,又一人喝了一杯茶解腻后,才终于迎来了开口的机会

    “那庄子是刘员外的,原本就是普通的农庄,但员外爷致仕回乡后带回来了一种植物,让我们负责培育,我是搞园林的嘛,自然对植物懂得多些,就被刘员外叫来帮忙了,你别说,一年后,还真让我培育出来了,那花红红的甚是鲜艳,员外爷大喜,命我将种植技术记录下来,还赏了我好多银钱”

    “但当时我们都以为员外爷种的这种花是做观赏用的,哪知道这花竟然还能结果,而果实成熟之时王御医来了,采摘了果实后便将自己关进农庄的小屋里”

    “半月后,王御医带着一种药膏出来了,员外爷大喜,说这种药膏能治痢疾,能解毒,说来也巧,没几日,庄上便有人闹了痢疾,腹泻不止,且腹痛难忍,员外爷便将那药给了一个生病之人服用,顺便检验一下药效,我因为是庄上的庄头,饮食不与这些人在一起,故而没有染上痢疾”

    “染病之人用药后当即便见效了,其余染病之人见此药有奇效,便也纷纷向员外爷讨要,员外爷倒也大方,直接将剩余药物都分给大家,嘱咐大家即使腹泻停止,也要连续服用一周才可彻底治愈”

    “一周后,所有人都痊愈了,但我却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庄上的冲突变多了,就好像所有人的脾气一夜间都变坏了,而且停药后,有人半夜醒来说浑身奇痒难耐,就像是有蚂蚁在皮肤下面啃咬”

    “员外爷听说后又带着药和王御医来了农庄,王御医诊治后说这是庄上不干净,感染了绿肥中的脏污之物所致,可继续服用那种药膏,既能预防痢疾,还能解毒”

    “再后来的事,想必你们也知道了”

    众人安静听完刘亮的叙述,只觉脊背发凉

    首先,刘员外能在致仕之后带回莺粟的种子,说明此物多半是他在京兆衙门为官之时所得,且王御医能制作出底也迦,想必底也迦在京城是有流通的

    其次,众人没想到刘员外竟如此丧心病狂,不仅制售底也迦,甚至还拿身边之人试毒,说不定,众人染上痢疾也是他的手笔

    如此看来,整件事情里,刘员外才是最大的主谋,胡县令或许只是无意间发现了刘员外的秘密而趁机分了一杯羹

    “那毒烟之事又是为何?”,黎炀迅速回过神后问道

    “毒烟,毒烟是用曼陀罗制成的”,刘亮哆哆嗦嗦的回答

    “曼陀罗?”,黎炀简直要被气笑了,“好,实在是太好了,又是莺粟,又是曼陀罗,刘员外可真是涉猎广泛啊”

    “曼陀罗不是刘员外带来的”,刘亮小心翼翼的看向黎炀

    “那你还不快说?等着到了阴曹地府去跟阎王爷说吗?”

    “曼陀罗是陈老爷带来的”,刘亮哆哆嗦嗦

    “陈老爷叫陈豫,原来也是京城的大官,太宗末年辞官回家”,刘亮担心这些外地人不知道陈老爷是谁,贴心科普道

    “陈老爷府邸就在刘员外家斜对面,刘员外曾与陈老爷长子在同一个衙门为官,据说为官之时便因是同乡而关系不错”

    “陈老爷回乡后,刘员外便去拜访,无意间发现陈老爷园子里有一种没见过的植物,便想向陈老爷讨要,但陈老爷却说此物名曼陀罗,是从西域商人手中所得,花虽美,却有毒,还可致幻,自己种个两三株也只是作为观赏只用,并没有多余的种子,便没有答应刘员外”

    “刘员外便命我假装逃难之人去陈府讨份活计,找机会采集曼陀罗的种子,哪想那曼陀罗寿命只有一年,当时已近冬日,我刚到陈府没几日,那花便谢了,整个植株更是直接冻死了,而陈老爷也发现了我经常在花园处打转,心下起疑,派人打听后发现我与刘员外有亲戚关系,便将我打发了出去”

    “再之后陈府莫名其妙死了人,员外爷搜出了曼陀罗的种子,又命我种植曼陀罗,再然后陈府住进了新人,员外爷不知道在担心什么,便又派我去做工,让我趁机用曼陀罗制成的毒烟吓跑那家人,我见这烟虽邪乎但也不伤人性命便同意了”

    刘亮讲述完后整个人都虚脱了,眉骨的血已经不流了,只是糊在脸上,烛光映衬下显得格外渗人,而且到底流血不少,体力难免不支,只能坐在地上,无助又忐忑的看着黎炀

    “农庄是何时转给胡县令的?”

    “就,就在陈府死人后两个月左右吧,但也只是名义上的主人换了,实际还是一直种着莺粟,但就在两个月前,不知道为何,胡县令突然通知我们将所有莺粟都拔了,植株直接烧掉,土地也翻新一遍,庄上的人都以为以后没有底也迦了,还闹腾了好一阵”

    刘亮停下来,小心翼翼的望向黎炀:“公子啊,小人知道的都说了,求您了,就放过小人吧,出去后,小人一定一个字都不说,别说小人到现在连您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敢说啊,说了那胡县令和刘员外还不得把小人五马分尸?”

    黎炀细细回忆了一下刘亮所述,逻辑和时间都能对的上,也印证了他们的一些猜想,遂与顾烨对视一眼,顾烨几不可查的点了点头,黎炀又望向萧沐云,萧沐云也微微颔首,再望向周叔

    周叔:……你看我干嘛?

    黎炀无语,回过身面对刘亮:“所以你手中究竟有刘员外和胡县令的什么把柄?”

    刘亮直接趴到了地上,头咣咣的撞向地面:“小人知道的都说了啊,公子,小人真的没什么把柄,只是因为莺粟和曼陀罗都是小人种的最好,所以那二人才留小人一命的啊”

    黎炀望着刘亮血肉模糊的额头,一时无法判断真假,但眼见天要亮了,他也不能再将刘亮留在这里了,虽然事前已做了充足的准备,但若是胡县令真的全城搜捕,到底于他们不利,不若将其放回农庄,量其也不敢说出今日之事,而将来,说不定此人还能派上用场

    思及此,黎炀命护卫将刘亮的口眼重新遮住,在刘亮耳边交代一番,又在其躯干处踹上几脚,留下几个脚印后,便将其扔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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