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警?!老孟叔,这点事惊动县里不太好吧!咱村里能解决的就……”
林爱国写字的手停了下来,钢笔尖上凝了一滴墨水欲坠不坠的颤动着。
“事关集体利益,那就要谨慎对待,啥时候都不能懈怠。”孟老爹深深吸了口烟袋锅,将多余的烟从鼻腔缓缓喷出来。
“若是他李清安犯的事儿,那还算好,大家伙儿的损失还有的找补。若窃贼另有其人,咱们村的损失咋办?谁能填的了这窟窿?是你林爱国能填还是大队给填?咱总得查个清楚。”
“老支书说的对,这事就得让公安同志来瞅瞅。”
“还是老支书硬气,自家女婿都不包庇。”
“大队填那还不是羊毛出在羊身上!”
“林队长还是不如老支书老练啊!”
“可不是嘛!到底姜是老的辣……”
林爱国听得议论纷纷,只能撑着假笑不再言语,默默甩掉多余的墨水继续写单子。
“出来了出来了!”
“好家伙,这东西还真不少嘞!”
进屋的三人鱼贯而出,李清安端着个笸箩,里面堆的满满当当的。
“都拿出来了?没拉下吧?”孟老爹问道,在村民注视下的张家老大点点头。
“小林啊,你单子也写齐全了?”
“劳孟叔您费神,俺这边也记的差不多了。”
“成吧!那你念给大家伙听一听,咱们一起对一对数。”
“表叔,让俺来!”刘明亮迫不及待的站了出来。
“你?太脏。”李清安面色如常,似乎这话不是他说的一样。
刘明亮手上确实不干净,他一直举着火把,手上黑黑的满是灰屑混着油脂。
“你!”刘明亮拳头都硬了,众目睽睽之下还是不敢挥出去。李清安眼中的冷厉让他胆怯,万一这家伙疯起来打他一顿也不值当不是!反正这傻大个马上就要声名扫地了,他也犯不着和他计较。
“俺看你一会儿还笑不笑得出来!”
“也不用谁数,我买的东西自己有数。”李清安站在桌子前,边说边从笸箩里往外拿。
“盐一斤、红糖白糖各一斤,还有火柴一包,猪肉十斤。蛤蜊油一盒,香皂一块。”
“啧啧啧,瞅这出是把工业票全用了吧?”
“一次买这么多肉!摆酒席都用不了!”
“这数不对啊!以往按人头发的,俺们村三百多口咋也得快一百斤肉啊!”
“咳,俺这边记得是丢失盐票二斤,糖票二斤,火柴票二十盒,猪肉二十斤大概是十张票,都是准备明后天发给大家伙儿的。”林爱国干咳一声,扬了扬手里的字条。
“差不多都对上了!”
“真是他偷的!他咋知道票放哪儿了?”
“那还用说,大队长不是说了嘛,放票据的地方没变!”
“你的意思是,老支书告诉他的?!”
“我可没说这么说……”
“肯定不是老支书!没准是那懒汉听着起了邪念。”
“也不一定吧!他们两家闹掰了哪会谈这些!”
“你个猪脑子!你看看今儿这架势,哪像是不和?”
“肯定是私底下没少联络……”
“俺看你们谁再胡咧咧一句试试?!”张翠莲猛的一拍桌子成功阻止了越说越离谱的村民。
“说说咋的啦?心虚了?”不知人群中谁回了一句嘴,顿时又哄嚷起来。
“还有差的那些票据呢?肯定是藏屋里了!”
“进去找找,不能就这么算了!”
一时间,情绪激动的村民们向屋门口涌来。
“大宝小心!”孟媛被李清安护在身后,只能紧紧攥着衣角,看着他抬脚对着冲在最前面的刘明亮腹部踹了出去。
“事儿还没有定论,谁再乱闯甭嫌我不给乡里乡亲面子。”李清安捡起门闩在手中轻轻敲了敲,青筋纠起的手臂和鼓起的肌肉让人看了生畏。
近旁的林爱国、张翠莲等人都瞪大了眼,不敢相信的看着被踹飞的刘明亮。虽说他个子矮了点,可也有个一百五六十斤吧?竟然被李清安踢出这么远!
他这一脚,未免也太惊人了。
被刘明亮砸到的几人毫无防备的倒在地上,磕到头的,崴到脚的,个个痛呼出声。过了几秒,才被周围回过神的村民搀扶起来。
“都别冲动,清安啊,说说你这些东西怎么来的。”唯一不受影响的孟老爹磕了磕烟袋锅。
“老支书!您没瞅见这小子打人了吗?!”
“憋吵吵!你们不闯人家屋子人能打你吗?”
“下手也太黑了啊!”
“果然以往都是磨洋工装洋相的吧!”
“对上也不一定是他偷的吧!兴许是人自己买的。”
“可拉倒吧!就懒成他那样,哪来钱票买这么多好东西!”
“啧啧啧,看起来咋也得十几块钱了。”
“老支书不会骗人,听听他怎么解释吧。”
“都是一个村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咱还是听听看。”
“偷东西还打人!咱这么多人还能怕他?”
“爹!县公安局的同志到了!”人群后面传来了孟明杰的声音,同时还有两个陌生的声音。
“麻烦让让,都聚这里干啥?散散!往外散散!”
“公安同志!这里有人偷东西不说还打人!”哎呦半天从地上艰难起身的刘明亮声音最尖锐,完美的继承了他母亲的聒噪。
“谁打人了?怎么情况?”带着大盖帽的民警扫了眼在场的众人,目光重点停留在李清安和林爱国身上,最后看向孟老爹。
“老书记,是您报的警?您能说说这是啥情况?”
“林队长说队里过节的票据丢了,怀疑是俺女婿李清安拿的。”
“这不年轻人气性大,见有男人要闯他夫妻俩卧室热血上头推搡了一下,双方都没大碍。”
李清安懒得理会上蹿下跳试图扣帽子的刘明亮,放下门闩从怀里掏出一个牛皮纸信封递向民警。
“警察同志,这里是我剩余的票据和钱票来源,您搂一眼?”
年纪稍大的老民警接过信封打开,里面是几张粮油布票和单薄的一封家书。一目十行读完信件的老民警把票据和信还给李清安,这次看他的目光缓和了许多。
“李同志票据来源合规合法,没有偷盗嫌疑……”老民警话还没说完,刘明亮一瘸一拐捂着肚子过来了。
“不可能!他咋就没嫌疑了?俺亲眼看见……”
老民警听着他的话也提高了警惕,凡事总要认真负责一点,万一这小子看到偷盗过程了,那就不能放过任何一个犯罪分子。
“他俩大包小裹的从供销社出来,俺还亲口问的售货员!他俩买那老些东西,哪来的钱和票?”
老民警眉头一皱,这小子是裹乱的吧!
“没有亲眼看到行窃过程,仅凭揣测不能作为证据。”
“林大队长,您说丢失的肉票是多少张来的?”孟媛回头看了看李清安,得到鼓励眼神后大声询问着。
“差不多十张票。”林爱国急切想知道那封信上写什么了,竟让老民警一下就排除了李清安的嫌疑。此刻听到孟媛的质问,心不在焉的回了句。
眼神没离开那封摊在桌上的信,还往近凑了凑。
“二十斤肉十张票,那就是说一张票是两斤对不对?”孟媛清脆的声音响起,逐渐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
孟家老闺女这是在干啥?众所周知的事儿还拿出来讲,现在关键是抓贼不是听她废话的时候。
“我和清安卖肉用的可是五斤一张的票,这事儿随便找个人问问供销社卖肉大姐就清楚了。”
“那说不定是你俩把票换了呢!”刘明亮不服气,提出了另一种可能。
“我俩用的都是特供票和省内票,谁能在这地界换个试试?”李清安上前一步和孟媛并肩而立。
“呸,扯什么犊子?就你这熊样?还特供票!”刘明亮往地上啐了一口,不屑溢于言表。
这时林爱国终于看清了信上的内容,瞳孔大张,心内暗暗叫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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