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不喜欢李建?”楼昌有些诧异的看着面前的郭开。
郭开已经跟在楼昌身边好几天的时间了。
一开始的时候,楼昌心里以为郭开是李建派来监视他的人选,对郭开的态度自然极差。
随着时间的推移,楼昌发现郭开意外的配合工作,态度渐渐改观。
直到现在,郭开竟然直接对楼昌说,他其实非常厌恶李建。
这让楼昌颇为意外。
郭开毕恭毕敬的弯着腰, 道:
“回楼大夫的话,下官一直以来都对李建这种只会靠着阿谀奉承的人上位颇为不满。”
“楼昌大夫既然和李建不对付,那下官当然是要站在大夫这边,希望能够尽一些绵薄之力来扳倒李建。”
楼昌摸着胡须,注视着面前的郭开,心中有些迟疑。
这会不会是一个李建的阴谋?
楼昌淡淡开口:
“天底下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与恨。你这突然前来投靠, 凭什么觉得本大夫会相信你呢?”
郭开正色道:
“确实如此。不瞒楼大夫说, 家父以前也曾经在邯郸府衙之中出任过长史。”
“但就因为一些不起眼的错误,便被李建之父李彬罢免了家父的官职。”
“家父对此引以为恨,免官数年之后就郁郁而终。”
“郭开不才,也希望能够扳倒李建,为家父洗刷掉这样的冤屈!”
楼昌这才恍然,脸上露出笑容。
“原来如此。李建的父亲李彬我也是知道的。”
“此人自称什么铁面无私,实际上无非就是严苛对待和压榨下属罢了。”
“你放心吧,你将来跟着本大夫,自然能让你看到扳倒李建的那一天!”
郭开大喜过望,直接朝着楼昌以臣子之礼下跪。
“多谢大夫!”
楼昌呵呵笑着,心情大好。
李建啊李建,你看你都混到什么地步了?
就连你的下属都迫不及待的来投靠本大夫!
楼昌并未沉迷在这小小的欢喜之中,淡定开口道: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解决掉田单这个家伙。”
“只要扳倒了田单,本大夫和你升官晋爵自然是不在话下的。”
“到那个时候,你我二人联手,就能有更大的力量来让李建吃到苦头。”
“将来等本大夫出任大赵相邦,那就是李建的死期!”
楼昌说到后来,双眼之中明显透出了杀机。
楼昌和李建之间的恩怨, 现在已经不是普通的政敌了。
若有机会,楼昌是一定要把李建给置之死地的, 因为他知道李建也会这么做!
郭开忙道:
“请楼大夫放心,郭开一定在邯郸府衙之中死死的盯着李建,尽心尽力的收集他的黑料。”
“只要获得什么证据,郭开会立刻禀报大夫,让大夫献给大王,彻底摧毁李建此人。”
两人相视而笑。
楼昌笑呵呵的举起手中的酒杯,道:
“来来来,为了你我将来的合作,先满饮一杯!”
郭开有些迟疑:
“楼大夫,如今乃是国丧期间,这饮酒之事,是否有些不妥啊。”
楼昌哼了一声,道:
“大王天天都能喝酒,我们怎么就喝不得了?”
“喝,喝个尽兴,明日就是你我大出风头,扳倒田单之时!”
郭开见状,也只能陪着喝了几杯。
突然, 郭开想起了什么,道:
“楼大夫, 这一次邯郸府可也是配合调查的,李建作为邯郸令应该也会参加明天的廷议。”
“他会不会在廷议之中坏了大夫的事?”
楼昌闻言不由一愣,心中一时有些发虚。
这几天楼昌虽然搜集到了一些证据,但这些证据其实都属于是比较捕风捉影的,没有一个确实的证据能够证明田单就是幕后谣言的主使者。
但楼昌还是很快镇定下来,缓声道:
“无妨。本大夫直接和你说吧,这一次想要扳倒田单的可是宫里的那一位。”
“你觉得李建的嘴皮子再怎么厉害,他能比得上宫里的那位吗?”
“那位只要动一动嘴,李建全家就会立刻死无葬身之地!”
郭开闻言,顿时放下心来,笑道:
“听了大夫的话之后,下官倒是真有些希望李建能够在明天的廷议上顶撞大王了。”
楼昌放声大笑了起来。
“李建,说白了无非就是大王的一条狗罢了,他拿什么胆子和大王作对?”
半个时辰之后,郭开带着几分醉意,坐着马车离开了楼昌的府邸。
郭开的这辆马车是邯郸城之中样式最简单朴素的类型,拉车的马也是一匹老马,就连车夫都同样是垂垂老矣,驼背弯腰。
但郭开依然坚持乘坐这辆马车每天上下班,风雨无阻。
在郭开看来,有车和没车完全就不是一回事。
再破的车,那也是车。
再小的官,那也是官!
依靠在已经陈旧残破的车厢壁上,郭开的双目之中闪烁着光芒。
“楼昌……哼,志大才疏之辈,做事浮躁,只会吹嘘,难怪不是李建的对手。”
“不过眼下确实还需要他,帮我引荐到大王那边去。”
“只要我能被大王赏识,那凭借我的本事,自然能升官晋爵。”
“到那时,才是我和李建真正对决的时刻!”
郭开面带冷笑,神情之中有些遐想。
其实他并没有对楼昌说实话。
郭开的父亲郭平,确实是曾经的邯郸府长史,但被免职的原因并非是李建之父李彬蓄意打压。
郭平当时所负责的事情出了大错,被赵惠文王听说之后大怒问责。
若不是李彬关键时刻站出来说了几句好话,那郭平必然身死不说,就连郭开全家也要被流放高阙。
就连郭开本人,也是李彬在十年前顾念旧情,才招进邯郸府当了一个小吏,一步步做到现在勉强能称之为“官”的地步。
照理说,李氏其实对郭家父子有恩,但郭开却并不这么想。
郭开觉得,郭平当年是替李彬背了黑锅,所以李彬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弥补。
这种弥补远远不够!
马车渐渐停下,车夫有气无力的声音传来。
“家主,到家了。”
郭开走下马车,面前是一个非常普通的小院子。
桑树和槐树相依,水井和房间相邻,屋后还有一小片菜地。
郭开看着面前的小院子,眼底闪过明显不满。
原本,郭平身为邯郸府长史,不说十几亩乃至几亩的大宅子,起码也是有两进院落的大家。
可现在呢,郭开身为堂堂的邯郸府官员,却因为没钱买房,只能住在周围全是平民士人的普通小院之中。
连个专门的马厩都没有!
若非李彬、李建父子,郭家的家境又何至于中落至此呢?
郭开握紧了拳头,在心中无声开口。
“李建,你等着,你们父子欠我的,我迟早都要全部拿回来!”
突然,一个平静的声音从后响起。
“你就是邯郸府官员郭开?”
……
李建坐在书房之中,看着面前毛遂递来的,出自楼昌之手的通报。
“所以说,明日的廷议之上,楼昌就要正式宣布他对流言案的调查结果了?”
作为流言真正的幕后主使者,李建对于此案表面上不甚在意,实际上是极为关注的。
此事可并不仅仅关系到田单的命运。
毛遂点头道:
“从我们的人描述来看,楼昌似乎相当的有把握,信心满满的样子。”
“对了大夫,郭开不知为何这几天似乎在刻意的逢迎楼昌,此人莫非是想要背叛大夫?”
李建闻言,顿时笑了起来。
“郭开从来都不是我的人,又何来的背叛可言呢?”
上辈子,李建作为赵国相邦,最大的敌人正是这个郭开,其次才是楼昌等人。
这辈子重生,别看李建表面上若无其事,其实早就已经牢牢的盯死了郭开这个家伙。
毛遂有些惊讶:
“那大夫为何要将其派到楼昌的身边呢?”
李建笑呵呵的说道: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楼昌又怎么可能信心满满,觉得他必胜无疑呢?”
翌日早晨。
赵国重臣们纷纷快步登上台阶,走进正殿之中。
很快,赵王也出现了,君臣之间相互见礼,各自落座。
赵王环顾大殿,脸上带着明显笑意。
自从太后去世之后,这是赵国第一次召开廷议,也是赵王第一次真正主持的廷议。
这种上面没人压制的感觉,实在是非常的让人高兴!
带着愉快的心情,赵王开口道:
“诸卿啊,今日召集你们,主要是为了这段时间内邯郸城之中所流传的某个流言。”
“这些家伙,实在是胆大包天,竟然把流言的矛头指向了寡人!”
“若是不狠狠的将其惩治一番,还不知道将来会闹出什么样的事情。”
听着赵王的话,众臣自然也是纷纷表态。
“大王所言极是,必须要严加惩治。”
“这些流言伤及大王威望,确实要揪出幕后主使才行。”
不管心中有什么想法,表面上大家维护君王威严的工作还是必须要做的。
赵王见众人纷纷附和,心中越发高兴,笑道:
“寡人已经让侍卫长楼昌以及邯郸令李建两人负责调查这件事情好些天了,而他也已经有了结果。”
“来人啊,宣楼昌、李建上殿!”
在众人的注视下,楼昌、李建两人并肩走入大殿之中。
众臣看着这两人,表情各异。
楼昌,赵王侍卫长,如今赵王眼前的大红人,就连在场这些赵国重臣也不敢轻易得罪。
李建那就更不得了,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从下大夫直升上大夫,刚刚踏上仕途不到一年就已经是邯郸令。
被誉为下一代赵国相邦最有力的竞争者,赵国政坛之中最耀眼的希望之星。
若非如此,赵王也不会让这两人参与到只有赵国核心重臣才能参加的会议之中。
赵王看向楼昌,笑呵呵的说道:
“楼昌,你是主要负责调查的人,就由你来说一说这一次调查的结果吧。”
楼昌闻言,不由得意的看了李建一眼。
虽然李建的官职比楼昌高,但赵王还不是一样要先叫楼昌的名字?
赵王,终究还是更宠信楼昌!
李建对此毫无反应,就好像完全没有感受到楼昌的视线一般。
楼昌讨了个没趣,但也不以为意,转头胸有成竹的对赵王开口。
“回大王的话,这一次臣领取命令之后,得邯郸府官员郭开之助,尽心竭力的调查了好些天,终于是得出了一些比较明晰的判断。”
“这一次流言案背后的主使者,臣如今确实已经有了怀疑人选。”
听到这里,大殿之中众臣的表情顿时变得凝重起来。
究竟是谁,敢做出这种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情来?
赵王显然也颇为期盼,道:
“究竟是谁?”
楼昌道:
“臣经过调查发现,最开始的流言传播者来自游侠群体。”
“继续调查之后,臣又发现,原来是一个叫做田度的游侠,在一次游侠聚会之中说出来的。”
“而这个田度,便是咱们大赵相邦,都平君田单府上的门客!”
楼昌直截了当,将目标指向田单。
在场众臣脸上都露出吃惊的表情,纷纷看向田单。
这位赵国相邦,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吗?
田单脸色顿时一变,冷声道:
“楼昌大夫,你可不要随意诬陷本侯!”
“本侯对大赵和大王一直以来都是忠心耿耿的,绝对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楼昌哈哈冷笑,道:
“事情当真如此吗?都平君,世人皆知,你乃是因为太后的信任而上位。如今太后去世,你的相邦之位岌岌可危。”
“你知道大王并不信任你,随时都有可能另选贤才将你替代。所以你情急之下,派人暗中在邯郸城之中传播流言。”
“你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为了败坏大王的名声,好让大王无暇顾及你,让你能够继续盘踞相邦之位,争取更多时间和机会。”
“都平君,你机关算尽,却没想到图谋如此轻易就败露了吧?”
田单阴沉着脸,死死的盯着楼昌,道:
“楼昌大夫,凡事都是要讲证据的,你有证据吗?”
赵王闻言,也是点头道:
“对,楼昌啊,你可不能无缘无故的指责都平君,要拿出证据来才行。”
赵王虽然年轻,但也是受过赵惠文王和赵太后的多年教育,对君王之道颇为熟稔。
如今他刚刚掌权,贸然毫无理由的换掉相邦,必然会引起重臣们的不安,导致这些赵国重臣带着唇亡齿寒的心理进行反对。
但若是他师出有名,光明正大的用流言案干掉田单,不但赵国重臣们无从反对,赵王的威望也能从此更上一层楼。
这才是真正的君王之道!
楼昌躬身,对着赵王道:
“大王,臣请邯郸府官员郭开上殿,为大王献上证据!”
片刻后,在众人的注视下,郭开捧着几个卷轴,一步步走进大殿之中。
此刻郭开的心情是激动的。
这辈子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大场面啊。
楼昌道:
“郭开,你且出示证据给大王和诸卿看看。”
郭开竭力平复心情,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道:
“启禀大王,这一份是经过邯郸府衙众多衙役的辛苦调查之后,锁定了田度就是最初流言的传播者。”
“这一份卷轴之中则是几名当日和游侠田度一起饮酒的其他游侠们的供词,上面清楚的写明了田度就是散播谣言之人。”
“除此之外,这里还有对都平君好友乐乘的询问记录。里面也可以看得出来,乐乘态度闪躲言辞闪烁,显然知道一些关于都平君对此事的不言之秘。”
伴随着郭开的话音落下,众臣的表情不由变了,看向田单的目光也出现诧异。
难道田单当真如此胆大包天,散播了这样的谣言。
而李建的脑海之中,则是另外一个想法。
确实没看错毛遂这家伙,楼昌和郭开两人忙活了这么多天,完全没有发现毛遂才是那个最初散布谣言的人。
当然,这里面也少不了李建对毛遂的提点。
作为一名穿越者,别的不说,谍战剧的套路李建可不要太懂。
田单脸色一变,斥责道:
“这些所谓的口供,无非都是屈打成招所捏造的。至于乐乘的话,那更是断章取义来污蔑本侯。”
“还请大王不要听从这两名奸佞之徒的话,老臣绝对不是散播这个谣言的幕后主使!”
赵王表情凝重,沉吟不语。
大殿之中的气氛也变得相当压抑。
田单的命运,究竟会如何?
没有人知道,此刻赵王的心中其实是很愉快的。
证据不够充分这件事情,赵王当然早就知道。
但赵王并不需要充足的证据!
接下来,赵王只需要宣布,此案一时间无法查清,需要继续调查。
而在调查个水落石出之前,田单作为嫌疑人就暂时在家里休息几天,这很合理吧?
田单休息了,赵王再指派一名赵国重臣暂时代替田单的相邦之位,这也很合理吧?
如此一来,田单就会被彻底架空,失去相邦的权力。
而这个新上位的代理相邦,肯定是巴不得田单赶紧死的。
再接下来,赵王再加上新上位的代理相邦两个人,一起对付一个被架空毫无实力的田单,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任凭田单再怎么清白,那时候的赵王也有一万种办法来整治他。
这就是温水煮青蛙,一步步将田单从相邦之位赶下来,而且毫无还手之力,也没人能帮得了田单。
这就是赵王随意操弄权术,玩弄臣子们于股掌之中的君王之道!
想到这里,赵王终于按捺不住心中愉快心情,露出一丝笑意。
成功已经近在眼前了。
当然,在真正露出獠牙之前,必须要虚伪还是要做一下的。
赵王咳嗽一声,道:
“关于这件事情,诸卿还有什么意见吗?”
在赵王想来,平原君、蔺相如等重臣肯定是巴不得田单死好赶紧上位的,李建是屁也不敢放一个的,所以意见也肯定是没人敢提的。
只要没人提意见,接下来赵王就能顺理成章的把脑海之中的盘算说出,让田单回家休息去了。
但让赵王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的话音才刚刚落下,几个声音就不约而同的响起了。
“大王,臣有意见!”
“大王,都平君是无辜的!”
声音响彻整座大殿,让赵王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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