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涯眉毛一抬:“记恨我这个小人物?那我可太荣幸了。”

    青阳公主眉头皱了起来:“油嘴滑舌。他一个高门子弟,又是五品武者,他的记恨,你区区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寒门子弟,担待得起么?”

    凌涯满脸不在乎:“担不起我又能怎么办?生在寒门就是原罪,担不起也只能这么活着,谁都可以来踩上两脚,这么多年了,不都是这么过来?”

    公主深深皱起眉头:“所以,你这算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开水烫不烫,死猪又没办法决定,你这生来就是金枝玉叶的公主,怕是永远不会懂我们寒门子弟的辛苦。”

    凌涯想起王战先前对他们爷孙俩说杀就杀的态度,根本不把寒门当人,不由得暗中捏紧了拳头。

    青阳公主对他的话听起来觉得不入耳,但同时又没有办法反驳他。

    “你……哼。”

    她冷冷地离开,并且决定再也不跟他说话。

    ……

    入夜,凌涯哼着歌,走进浴室。

    一大桶水早已放好,只等他泡进去。

    没有什么比练功一天之后,在桶里泡个澡更舒服的事情了。

    没花多长时间,他就从桶里出来,对着门口的镜子,检查自己的身体。

    他每天都要这么查看一番,如果哪里肌肉的形状走样了,第二天他便加紧练回来,这样才能保持身材一直处于最佳状态。

    检查到一半,突然听到外面有脚步声,本以为只是有人经过,却听得“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

    凌涯顿时和青阳公主来了个大眼瞪小眼。

    她凝视了整整三秒,才弄明白自己看到了什么。

    他可是连块毛巾都没围的。

    “你、你、你……”

    青阳公主的脸红得快要滴出血了,接着转瞬就出了屋,“啪”地把门关上了。

    “你都让我看了什么啊?!”

    凌涯说:“又不是我让你进来的。”

    青阳公主在外面啜泣了起来。

    凌涯有点吃惊,主要是不明白为什么会把她弄哭。

    凌涯在里面敲了敲门,说:“你哭什么?我观念没那么陈腐,不会要你负责的。”

    “你无耻!”

    那女孩撂下一句话,一溜烟就跑了。

    风从她秀发的发丝间穿过,她跑得很快,快到好像想要忘掉什么。

    但是忘掉是不可能的。

    不该想起的东西,在她脑海中不住盘旋,就像沙滩上的海鸥。

    那东西是人身体上的吗?人还能长那样的东西?

    怎么这么不要脸呢?那个人,居然瞒着别人长那样的东西!

    青阳公主想着想着,莫名开始生气起来。

    尽管她自己都知道,自己这气生得没啥道理。

    “长得那么清秀,没想到见不得人的地方却那么狰狞,真是人不可貌相。”

    “殿下,您说什么?”

    青阳公主吓了一跳,在雨梨担忧的目光中,若无其事地拿起一本书读起来,还把书拿倒了。

    雨梨经过察言观色,觉得今天的公主有点不对劲,自己还是不要提醒她书的事情了。

    过了会儿,青阳公主的声音又从书后面传来:“你跟那小子关系好吗?”

    这薛家大院里只有一个“那小子”,公主说的是谁,主仆两人都心知肚明。

    雨梨被问得措手不及,红着脸小声说:“算……算好吧。”

    “我不禁你将来嫁出去,可也要谨慎挑选郎君才是,”青阳公主说,“如果你看上了那人,还是再斟酌斟酌。”

    雨梨脸更红了:“奴婢哪敢……根本没那个意思……不过公主你为何如此说?”

    青阳公主秀美微微蹙起来,那贼鸥还在脑海里盘旋,好像逮着机会就会过来祸害姑娘家……想到这里,她俏脸写满惊恐。

    雨梨看着她的表情,觉得今天的公主太怪了。

    青阳公主放下书,又换了个话题:“我最近和他发生了些龃龉,不方便碰面,你帮我跟他带个话,小心梁启书,此人胸襟狭窄,且不尊法纪,什么都做得出来。”

    雨梨点头。

    公主果然宅心仁厚,即使有龃龉,也愿意提醒别人小心危险。

    不过从另一个方面想,那岂不是意味着她心里有他?

    小婢女暗中偷笑,或许凌公子也不是全然没有机会。

    她最好奇的是,青阳公主和凌涯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龃龉?她为什么一直拿书遮着脸,不肯见人?

    ……

    天下无不散的筵席,相逢也终有别离时。

    终于到了青阳公主的车队重新启程的一天。

    “这套《金匮集》,凝聚我毕生所学,就传于你,日后要多多研读,大有好处。”

    薛宁将一套书放在凌涯手上,凌涯郑重接下了。

    “还有这套金针,我已用多年,也一并给你,好生善待。”

    薛宁又将装金针的锦盒交给凌涯,凌涯再次收下。

    “这套《千金方》,记载了各路奇门药方,都很有疗效,其中还有些许利于练功的丹方,对你很有好处,要多加学习。”

    薛宁又将一套书交给凌涯。

    “够了够了师傅,再多要拿不下了。”凌涯抱着满怀的礼物叫道。

    薛宁捋着白须,表情写满依依不舍。

    “我是膝下儿子太多,要是有个女儿,那肯定……”

    “咳咳。”

    一声轻咳打断了薛宁的话,却是青阳公主。

    “薛老伯,这个月多亏您家照料,我们真该走了。”

    薛宁连忙拱手说:“应该的,应该的……”

    青阳公主剜了凌涯一眼,也不知道生什么气,大踏步上马车了。

    刘瑾笑呵呵地拍了拍薛宁的肩,这两人这段时间下来,关系也变得不错了。

    “薛老弟,公主回京的事,已经迁延日久,再耽搁不得了,以后再有机会,再找你叙旧。”

    “自然,自然。”

    又寒暄一阵,车队终归是上路了。

    薛宁立在门口,目送车队一直行进到看不见的地方,才满脸遗憾地转头。

    回头看着自己的几个儿子,薛宁越看越生气。

    “都愣着做什么?都这么大的人了,连我小徒儿一半都都比不上。药方背熟了吗?扎针扎对了吗?脉象弄清了吗?都不懂,不懂还不回去读书去?”

    霎时间,院里众人作鸟兽散。

    ……

    凌涯随着公主的车队多行了一天。

    这一天内,刘公公不再教他炼体术,而是讲了很多江湖门道。

    这些行走江湖的经验,都是他作为一个过来人总结的,偏门,但实用,且有效。

    相聚总有时,离散终有日,在这最后一天,他恨不得把自己的经验都装进凌涯的脑袋。

    他是生怕这个命途多舛的弟子再遭遇不测。

    桐城和京城随都在北方,却并不同路。

    到了歧路,也就到了分别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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