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木没有按时叫醒万叶, 而后者似乎又因为守夜的缘故,有些困倦,竟不知不觉多睡了些时日, 一觉醒来已然是巳时。
自从家族衰落,他在外漂泊, 万叶已许久没睡如此之沉, 苍木看起来也并不责怪他起得迟, 似乎把他当成孩童般纵容, 这又让万叶多少有些无奈。
“热水在那边,你自己取用, 洗漱用品我也备好了, 都是全新的哦!”苍木随口招呼着, 把奎丝多外出新采的带雪松针擦干净,一根根投入到沸腾的小黄铜水壶里去。
万叶用热毛巾擦了把脸, 顿时感觉神清气爽,他擦着手, 好奇地凑过来:“这是在做什么?”
“松针雪梨汤。”翠绿翠绿的松针全部投进了水壶里, 从内又隐约散发些许梨子果肉的清甜, 她用白瓷小碗接了半碗澄澈的梨汤,小心递给万叶:“有些烫, 你要小心,我里面还加了干百合, 喝着可以安神。”
汤不算甜,苍木完全没加冰糖, 因此喝起来满是草木果实的气息和雪梨本身自带的些许甜度, 非常符合璃月人追求的“甜品不甜”口感。
万叶面不改色地喝完, 将小碗递还苍木, 赞赏道:“倒也不乏几分野趣。”
低情商:你这汤完全不甜!
高情商:倒也不乏几分野趣。
苍木假装没听懂他话里的揶揄,给小龙倒了一大碗,自顾自倒了碗,捧着叹气:“我觉得我跟这个山洞有仇,早晨的时候我又眯了会,结果真怪了,又居然是噩梦。”
她回想起那时的情绪,皱了皱眉,担忧地望向万叶:“万叶呢?我怎么感觉你也没睡好?”
万叶闻言顿时紧绷了起来,生怕苍木再一时兴起,冒出一句“你梦到了什么?”哪该叫他如何交代,如此孟浪之事,单是梦到就已足够冒犯,倘若再如实讲出来,真是切腹也不足以谢罪。
可欺瞒……万叶又并不想对她吐露谎话。
好在苍木并未追根究底,只是一遍嘀咕着:“这地方真邪门。”就把注意力转向了火炉旁热着的面包上去。
她来之前特地去了趟璃月港内那家枫丹人开的面包店,打包了好几条棍状面包。不同于刚出炉时的酥脆口感,凉了以后的枫丹面包非常坚硬,很适合当短时间储存的食物,要食用时,只需要把面包放在火炉边热一热,就能重新恢复酥脆的口感。
苍木又等了一会,才带上隔热手套,将面包取下,用锋利的面包刀锯木头式的拦腰切来。这里的用刀也是有讲究的,一定要是锯木头般,一来一回的拉扯,才能让面包容易被切开,受力均匀,切开的面也不会挤压在一端。
她又换了餐具娴熟地涂上奶酪,加上火腿和果酱,如此就算是做好了一份改良版枫丹经典三明治。
与经典早餐为最佳搭档的咖啡没有出现,虽然苍木带了整套的咖啡用具,却出于些考虑而放弃了这个搭配,一是已经煮好了梨汤,二是安神的梨汤和咖啡互相冲突。
好在万叶也不太清楚这方面的搭配,不知不觉就被苍木糊弄过去了。
除此之外,她还加了碟小蛋挞,黄油煎鱼和满足沙拉,最后是一小篮新鲜的水果拼盘。
这个时间点的用餐说是早饭午饭都有些不合适,不过问题不大,对于作息颠倒的苍木来说,brunch已经是惯例了。
两人一龙就着洞外雪景,慢悠悠地用餐,全然一副闲适的态度。
若要苍木评价,她现在对万叶的欣赏又上了一个台阶。
从容闲适,不慌不忙,荣辱不惊……从这样的人身上,她总能汲取到一股平静的力量。
平心而论,苍木自身是一个情绪很不稳定的一类人,她天生就分外敏锐,因此很容易被外界所感染。
或许是
被自身特质,她总是容易被那些情绪稳定的人所吸引,想要靠近他们,从他们身上汲取力量。
这听起来有些像吸血鬼,苍木也谨慎地避讳着这一点。
稳定的人也分很多种,有些是从未经历过大风大浪,如白开水般单纯,因为身处于正常的环境,所以表现出正常稳定的外在。另一种是内心自有大毅力,经历过诸多种种,最后百般复杂却秉持初心,宛如沉淀出的冷泉。
一定要接近的话,苍木只会选择后一种。
现代暂且不提,在提瓦特倒是有钟离先生和温迪符合苍木的评选标准,怎奈帝君身上的君父气质还是太过显著,算得上有利有弊,在他面前好像完全成了个小孩,万事有人操心,但也因此受到与保护同等的拘束。
而温迪则如同千风般自由,包容,使得苍木面对他时能无所顾忌。
现在又多了一个万叶,苍木觉得这是好事——毕竟知心朋友越多,心理才越不容易出问题,她本就不是那种能耐得住寂寞的人,只是有一点……她暂时还没什么把握吸引万叶和她知心。
嘶……能不能说服他在青木报社开个专栏呢?讲一讲野外和旅游见到的美景,万叶性格细腻,又会吟诗作对,想必文笔也是不错的。
借这个计划,还怕以后没有往来。有了往来,那交情岂不是慢慢就加深了。
报社能收获一个新专栏。
读者能看到更多全新内容。
苍木会得到一个知心朋友。
万叶也能得到青木报的赞助,只需专心享受美景就好。
赢得太多,她都数不过来了。
眼下的问题是该如何开口。
只可惜直到一餐用毕,苍木也没能找到机会插入话题。
恰逢这时天晴雪霁,两人便收好物品,苍木把新写的回信绑在小龙身上,大家再度各自出发。
这一场雪从昨天傍晚开始下,直到中午方才止住,地面已堆起了厚厚一层新雪,齐至膝盖,走在其中十分艰难,苍木一开始走在前面,结果不小心一脚踩空,好在她并非常人,拼命扑腾着翅膀,又飞了上来。
万叶便不敢让她冒险,小心将人护在身后,踩着自己踏出来的脚印前进。
苍木原本不同意,但耐不住万叶的劝慰:“在下时常于野外赶路,自然经验更为丰富,面对突发情况反应更加灵活,再着,你作为后援,万一遇上连我也难以招架的情况,保存体力更为重要。”
他劝起人来轻声细语,又一副全然为大局考虑的模样,苍木光是看着那双红宝石般的眼睛,不一会儿就被哄得迷迷糊糊,不知不觉就同意了他的意见。
奈何雪地实在难行,两人赶了一会儿,苍木打开地图,计算一番距离,发现按这个速度,就算到了傍晚最近的村子也有些许路程,万叶还想再效仿昨日找个山洞过夜,就被苍木一把拉住,带入自己的桃源盏。
这可不比昨天,有她的翅膀遮挡着,两人没怎么淋雨,稍微烤会儿火就干了。
万叶腿上虽说额外绑了护膝,但雪这种东西,沾上以后随体温融化,无孔不入地顺着织物的空隙与纤维浸透,带走肌肤的温度。
失温可不是小事,冻僵以后失去对肢体的感知,只以为自己麻木了,结果到后面落得个截肢的下场也不少见。
果然,一进入没有厚雪遮蔽的室外洞天,苍木便眼尖地发觉万叶膝盖以下的衣服已经冻得极为板硬。
她甚至顾不得痛骂这小孩的隐瞒不报,先急匆匆把人推进浴室,争分夺秒地放了些凉水,让他把腿伸进去泡着。
被冻僵的肢体贸然接触热水反而会造成烫伤,因此苍木严格控制着温度。
万叶大概是第一次被同龄异性在浴室这种相对私密的地方盯
着,行为有些放不开,虽然他不止一次表示自己可以独立完成的意愿,但在苍木眼里,这小孩刚做出胆大包天的行为,此时的信用度为零。
随着浸泡,原本冻得干硬的衣服也都重新变得柔顺,苍木不假思索地伸出手,想要把他将护膝解开,下一秒就被万叶死死拦住:“我来,我来就好。”
许是有人一瞬不瞬盯着的缘故,他的动作迟缓又扭捏,看得苍木皱着眉头:“要不还是我来?”
少年放弃了躲避现实,眼一闭心一横,快速将护膝解下,又脱下鞋袜,将裤脚一口气挽到膝盖以上。
苍木仔细检查了下他冻僵处的肌肤,确认血管和肌肤颜色正常,才松了一口,开始庆幸自己之前的坚持:“还好之前让你在璃月港换了麂皮长靴,真要还踩着木履,现在我就要给你截肢了。”
她伸手摸摸小孩的膝盖,他还是有点瘦,整个小腿的形状都显得纤细,膝盖骨也很小巧,轻轻松松就能被手心盖住,肌肤入手宛如玉石,温润而微凉。
体温偏低。苍木判断道,她便伸手调了调水温,回头却见白发少年红着脸,注视着她放在膝盖上的手,耳垂红得仿佛要滴血般。
肢体渐渐回温了,万叶也因此能感受到她掌心略高的温度,此刻显得多么滚烫,烫得他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高,高得让万叶怀疑它会不会突然蹦出自己的单薄的胸腔。
这样亲密的接触,是前所未有的,而在那个记不清的梦后,似乎又总让人想到些别的意味。
于是他的手擅自动了起来,轻轻叠在她的手上,小巧的触感,好像可以捉在手心,紧紧包住。
他想要握住她的手,想要用指尖划过她掌心的每一寸,想要与她十指相扣。
但万叶什么也没做,他意识到自己只是叠放了上去,仅此而已。
苍木是否,也对自己有着同样的想法呢?又或者,从始至终都是他的一厢情愿。
少年被冷水浸泡着,却感觉自己浑身发热,一向能品味出韵脚不同差别的舌头此时却僵硬非常,他只好也只能热切而直白地望向苍木,渴望从她的眼睛里读出一个答案,亦或者是自己眼中的答案能被她读到。
万叶看见她怔住了。
谁都忘了要移开视线,谁也都忘了要收回手臂,这样过了几秒又或几分钟,只有水龙头出水的声音在这间小小的屋子里响起,隐约的塞西莉亚花香气蔓延,池水打着旋儿没过小腿,浸湿两人交叠的双手,直至干涩的眼球不自觉眨动,苍木才从这恍若暂停般的氛围找回自己的心神。
她抽回自己的手,别开头,去捂住那双看向她的眼睛,在少年白净的脸上留下一道湿漉漉的痕迹,她不知如何开口,在那样的眼神面前谁都会溃不成军,唯一还记得的是年龄的护身符,于是年长者战战兢兢开口:“小孩,别瞎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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