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王胖子打算半路就把我放下,像我这种边缘人物,无论是汪家人还是九门的人,都不会把我怎么样,跟着他们反而安全得不到保障。

    但凡不是真那么缺心眼儿的人,都能敏锐地意识到其中的潜台词:我是不存在于他们计划中的一环。

    说到底也是我自己找上门来的,虽然理智上可以理解他的种种顾虑,但情感上还是打算狠狠地控诉王胖子。

    就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他还不如没出市区就把我赶下车呢!

    霍秀秀也不同意,说他选的这条路太偏了,叫车都叫不着,这么冷的天把人扔外边,他可真成。

    我发誓这一瞬间我有把霍秀秀当成我亲姐看!

    王胖子不服气,说怎么就不行了?你们霍家女人个顶个巾帼不让须眉……

    他话没说完,我就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原本想用胳膊挡一下口鼻,结果还是动作太慢,一偏头喷了汪家人一身口水。

    我:……

    拜这个喷嚏所赐,我脑瓜子嗡嗡地响,抢在霍秀秀开口之前往她肩上一靠,吸了吸鼻子。

    霍秀秀:……

    此时无声胜有声。

    一想到此刻车内还有第二个人在跟我一起无声地谴责王胖子,我有点幸灾乐祸。

    于是王胖子的后半句话没能说完,嘬了嘬牙花子,又加了一脚油门。

    王胖子飙车飚得倍儿溜,眨眼就开出四环了,最后拐进小路,径直开到一幢别墅门前。

    这别墅空置许久,大部分家具都用防尘布盖着,王胖子进门就直奔冰箱,从里面挑挑拣拣找出瓶酒来,在手里掂了掂,好像还不太满意。

    蓝袍把汪家人往沙发上一扔,跟着坐了下来。

    霍秀秀握着手机在大厅里走来走去,看来是没打通电话,有些疑惑地问道:“这是你家呀?”

    “跟自个儿家一样,想怎么造怎么造。”王胖子大大咧咧的,甚至还打算撺掇她喝一杯酒。

    倒也不能说他动机不纯,这个场合喝酒,不是压惊就是庆祝。

    “你自己喝吧,叔叔,”霍秀秀嫌弃地用两根手指捏起一只空酒瓶,让它跟茶几上横七竖八的难兄难弟团聚,“这些都是你喝的?”

    “主人不在,咱就是主人,”王胖子瞥了我一眼,“我说秀秀,你这妹妹哆嗦得跟只鹌鹑一样,不要紧吧?”

    ……你才像鹌鹑,还是只飞不动的鹌鹑!

    “我我我没事,我就是冻冻冻着了……”我扯过防尘布的一角围在自己身上,“暖和一会儿就阿阿阿阿嚏——”

    身败名裂。

    霍秀秀心事重重,老惦记着电话的事,说这里没有信号,问了座机在哪儿就走到旁边去打电话。

    我不太方便跟着她过去,只好继续缩在沙发上取暖。

    王胖子倒了杯酒,凑到汪家人鼻子下面晃了晃,见对方毫无反应,他挑了段装饰用的圆木,以一个打棒球的姿势照着汪家人的头挥了过去。

    这要是被砸中了,鼻梁非断了不可,我都有点不忍心继续看。

    但他在最后关头收了势,角度一偏,几乎挨着那人的脑袋捣了下去。

    咣——

    那人毫无反应,睫毛都没眨一下。

    “敬酒不吃吃罚酒。”王胖子嘀咕一句,抓过酒杯自己含了一口,弯腰全部喷在了汪家人脸上。

    做完这个动作他似乎还没尽兴,直接抓起酒瓶仰脖灌了一口,也不怕浪费,一点一点吐在那人衣服上,连裤子都没放过。

    蓝袍掐着眉心,一脸欲言又止。

    后来王胖子也没耐心了,酒瓶一扬,从口袋掏出打火机,自言自语道:“伏特加,高度酒,一点就着。”

    防风打火机点火的声音格外清脆,沙发上躺着的汪家人悄悄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

    王胖子和蔼道:“醒啦?”

    汪家人早就被绑了个结实,面无表情地坐了起来。

    “浪费我多少酒,”胖子啧舌,把酒杯重重一搁,听那动静我都怕他把杯底给拍碎了,“说说,叫什么名字?”

    “陈亥声。”

    吐字清晰,发音标准,嗓音条件算是不错。

    态度也是意外的配合。

    王胖子并没被他蒙混过去:“族名,我说族名叫什么?”

    但他就此沉默了,一脸戾气地盯着王胖子。

    王胖子换了个问题:“那行,你们族还有什么人在九门里?”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嘴还挺严,”王胖子嘀咕了一句,似乎在他意料之中,“这是族规,什么也不说,也没人来救你,甚至他们恨不得你早点死,就完事了,是不是?”

    长久的沉默之后,蓝袍突然开口了:“你们族有一条规矩,就是遇见某种人,你必须要无条件服从他的命令。”

    说着,他将盖在自己右手上的白布揭开,露出一片纹身:“见过这个吧,是不是比你的大?”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过了这么久,我差不多也暖和过来了,悄悄抻头去看,发现蓝袍手臂上的纹的是一只凤凰,尾翼上扬,一直没入他的袖子。

    康巴洛人,我在心里说。

    “你是康巴洛人。”那人看清纹身后,也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当年康巴洛人向汪家祖先讲述了张家人的所有秘密,汪家祖先离开雪山后用康巴洛人的图做成图腾,才有了现在的汪家。

    康巴洛人希望汪家取代张家,从而结束张家人的宿命。

    可惜事情并不尽如人意。

    “在你们的祖训里面,你们汪家人见到我们康巴洛人,必须要无条件服从我们的命令。”因为普通话不太流利,蓝袍的语速很慢,“说吧,你的族名叫什么。”

    “汪灿。”

    康巴洛人冷笑道:“汪灿,你隐藏得很好,只可惜败给了经验。因为你的骨子里,永远都是汪家人的做派。”

    汪灿一言不发,盯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王胖子频频点头,一竖大拇指,对汪灿道:“讲究,真讲究,我得敬你一杯。”说着就往他面前的酒杯里倒了些酒。

    汪灿没去看他,只是冷冷地盯着我。

    我不由自主就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心说你看我干什么?

    人一生中不会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我也不会一天中第二次被同一个人挟持。

    王胖子绝对是有些社交天赋在身上的,汪灿的沉默并不会让他感到尴尬,一拍大腿:“哦,绑着呢,这多难受,坐着喝酒多舒服,”

    “我们呢,就是想求你帮我们一忙,你要是办,就有酒喝;你要不办,后果自负,”胖子态度仍然温和,威胁起人来却毫不含糊,一口喝干了自己杯里的伏特加,“合作愉快。”

    汪灿连个正眼都没给他。

    我被他盯得有些发毛,干脆较起劲来,开始单方面跟他比试谁能坚持不眨眼的时间更长。

    半分钟之后,我才意识到,比这件事没意义。

    有人来了。

    我听见花园里响起脚步声,似乎有很多人在快速移动,他们的脚步轻且敏捷,与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交织在一起,不太容易分辨。

    然后就是高跟鞋敲打地面的声音,是霍秀秀回来了,她冲王胖子摇了摇头:“电话一直打不出去。”

    王胖子眉尖一挑,康巴洛人霍然起身,两人各自挑了件趁手的武器。

    这时候那群人已经距离很近了,我甚至能听出他们所携带的武器。

    弓|弩和匕首居多,没有枪支。

    霍秀秀看着他们突然戒备起来,很有些茫然,有些无措地看了我一眼。

    我也回了她一个无辜的眼神,毕竟霍盈盈是霍家知名废柴,掉链子专业户,指望不上。

    “把电闸拉了。”王胖子扛着高尔夫球杆吩咐道。

    霍秀秀道:“你要干什么?”

    “快去!”胖子强行把一根棒球棍塞进了她手里。

    “等等,秀秀姐?我有点怕……”

    “黑”字还没说出口,霍秀秀就拉住了我的手,略带鼓励地看了我一眼,牵着我去找电闸。

    她的手温暖又柔软,我只挣扎了一秒就妥协了,老老实实地闭上嘴。

    窗外亮起了手电,脚步声格外杂乱,黑衣人显出了身形。

    王胖子先发制人,高尔夫球击碎玻璃,打得外面吱哇乱叫。

    他连连挥杆,每次开球都击中了敌人。

    可惜黑衣人很快就反应过来,一时间弩丨箭乱飞,王胖子凌空飞扑,拉着我们蹲在沙发后面,借着掩护得以喘息,抽空问道:“你们俩,跑步跑得快吗?”

    霍秀秀道:“从小就没输过!”

    王胖子表示欣慰:“长这么大我就没赢过。”

    我有些尴尬:“我也是……”

    可惜没时间聆听王胖子的优美辞藻了,哗啦一声巨响,房门整个报废了,七八个黑衣人端着弓|弩冲了进来。

    霍秀秀拉着我就跑,康巴洛人也没忘记押上汪灿,和王胖子且战且退,最后我们分别躲在欧式石柱后碰了头。

    不仅是门口,还有黑衣人从二楼冲下来,汪灿看准时机,在同伴的帮助下割开了绳子,凌空接住匕首与康巴洛人缠斗在一起。

    霍秀秀也比我想象中能打得多,可惜胳膊还是受了伤,我手忙脚乱地撕大衣内衬想要给她包扎,动作稍慢了一步,汪灿冲过来时我直接愣住了。

    他的眼睛在黑暗中亮得瘆人。

    我被他撞了一下,没能掌握平衡,跪在了地上,玻璃碴子扎进膝盖里,半天都没能站起来。

    叮铃、叮铃……

    铃铛声。

    这里怎么会有铃铛声?

    我头痛欲裂,眼前开始模糊,一下子头重脚轻,好像被什么人扛了起来,杂乱的脚步声吵得我鼓膜生疼。

    周围的景物似乎在飞速倒退,身后爆炸声震耳欲聋。

    而我则在兵荒马乱之中陷入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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