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荧虽然年纪小,但一贯很有主张,不是几句话就能打发的。

    汪灿打算绕开她往前走,但汪荧担心他走不稳,偏要倒退着堵在他前面,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随时准备接住他。

    就这么磨蹭了十几分钟,有几个原本落在后面的学员超过了他们。

    汪灿绷着脸看向迢迢山路,一言不发地加快了步伐,却又咬紧了嘴唇。

    哪有人生下来就不怕痛呢,可是汪家的孩子没有喊疼的权利。

    “真拿你没办法,”汪荧撸起袖子,冲着他微微一笑,“谁要当你妹妹。”

    汪灿睁大眼睛看着她,神情有些茫然。

    “我知道有条路,能穿过剩下的所有任务点,”汪荧说着话就开始做热身,双手在背后交握,又轻松地掰到身前,“路程很短,时间足够,但是难走。”

    她将目光移到汪灿脸上,轻轻歪了一下头:“我有点害怕路上一个人都没有,你跟不跟我一起?”

    “跟!”汪灿几乎没有犹豫。

    膝盖只不过是被划破了几道口子,早就被风吹得没什么知觉了,况且汪荧这么说话,他没法拒绝。

    ——刚才他用来拒绝的借口,倒是成了现在无法推脱的理由。

    本以为还要先打一架才能解决问题的汪荧愣了一下,然后眼睛一弯,面朝着山体倒退了两步,助跑,然后轻盈起跳。

    她攀住了土石中横伸出来的树干,敏捷地向上攀爬,回身冲汪灿招了招手,清脆地喊道:“上来呀!”

    汪灿体力比她好得多,原地起跳就够着了那根可以借力的树,汪荧踩着凸起的石块继续往上爬,给他留出足够的发挥空间。

    山体上有很多可以落脚的地方,且足够支撑两个孩子的重量,汪荧不时回头,发现汪灿追得很紧,不需要自己刻意停下来等他。

    于是她也不敢懈怠,一鼓作气翻过了第一座山丘,任务点就在眼前。

    “我没骗你吧?”汪荧神采飞扬,抬手指了个方向,“咱们从那里下山,去找最后一个任务点,走出林子就是终点。”

    汪灿估计了一下时间,比原先预计缩短了一半,这条路线的确是个捷径。

    由于激烈的动作,他膝盖上的伤口又裂开了,血珠沿着笔直劲瘦的小腿往下淌。

    汪灿没再流露出痛楚的表情,只是从裤腿上扯下一块布来,随手在膝盖上缠了两下,一言不发地往汪荧刚才指的地方走去。

    还没走出几步,布条就掉了。

    汪灿脚步一顿,弯腰捡起那根松脱的临时绷带,团起来揣进了口袋里,然后继续往前走,一秒钟都没有迟疑。

    汪家规矩多,虽然训练方式近乎野蛮,但在素质教育方面居然是出乎意料的严格,即使是在荒山上,他也保留了不随手乱扔垃圾的好习惯。

    “等等!”汪荧跑过去拉他的胳膊,“先等血止住吧,你这样会留疤的。”

    汪灿一哂,想说点什么,可是一低头看见汪荧专注而担忧的神情,又把话吞了回去。

    那双眼睛明亮而澄澈,映出的自己却好像变得陌生了。

    ——不是机器,也并非草木。

    他仓皇地移开视线,突然不敢再看汪荧的眼睛。

    “你怎么知道有这条路?”汪灿别开脸,不去看正蹲在地上朝他伤口轻轻吹气的女孩。

    微凉的气息拂过伤处,仿佛有奇异的镇痛作用。

    “每天都是同样的路线,但大家只能不断重复着往前跑,你不觉得太笨了吗?”汪荧抬起脸来看他,“我昨天在汪先生的办公室,恰好听到了他和教官商量设置任务点的事,所以就记住了。”

    汪灿猛地扭回头,瞪着她冷哼道:“投机取巧。”

    在他的世界观里,汪先生和教官的命令是必须去一丝不苟地完成的,而不是旁门左道走捷径。

    “别说得那么难听嘛!咱们训练一向是只要能完成,任何方式都可以。”汪荧在“任何方式”四个字上特意强调了重音。

    过程不重要,只看结果。

    汪家最推崇的就是实用主义。

    “只是听说了任务点,你就能找到最短路线?”汪灿还是有点怀疑。

    山上地形复杂,各处景物却差不多,千篇一律的石块和树林构成了天然的迷宫。

    他跑山这么多次,也只能在脑海中勾勒出部分地图,还有一小部分没能完善。

    他已经是这批学员里的佼佼者了,连他都做不到的事,汪荧却能做到吗?

    那他还要更努力才行,要足够强大,才能足以保护她。

    “你要是不相信我能找到,为什么还要跟来?”汪荧理直气壮地反问,“我就是记住了,不信的话你考我吧。”

    汪灿哑然,他不是有意咄咄逼人,可是话已出口,后悔也晚了。

    汪荧站起来瞪了他一眼,余怒未消:“现在下山,如果走不动的话,可以抓我的手。”

    两个小孩子手拉着手,从林子里半路杀了出来,以致于落在他们后面的几名学员过于惊愕,目送着他们到达终点而忘记加速冲刺。

    汪灿由于腿伤吃不住力,滚倒在地上,还拽倒了没来得及松手的汪荧。

    两个人灰头土脸地爬起来,立正站好,等着教官宣布成绩。

    汪岑什么也没问,语气和缓地读出了计时器上的数字,然后隔空点了点汪荧,赞许道:“汪荧,表现不错。”

    汪荧微微鞠躬,趁着低头的空当得意地冲汪灿翘了翘嘴角,欣然接受了教官的夸奖。

    汪荧睡得并不安稳,她在梦中似乎又变回了年幼时的自己,跋涉在基地外围的山中,出了满身的汗。

    所幸现在她的额头冰冰凉凉,烧已经退了。

    梦境中的画面归于黑暗,她也挣扎着醒了过来,四肢的酸痛感十分真实,倒像是真的去荒山上跑了一趟。

    ——这是高热引起的症状,尚且属于可以忍受的程度。

    “呦,醒得真是时候,”汪小媛探头进来,“猜猜我给你带什么好吃的了?”

    “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汪荧配合地思索了一下,然后开始面无表情地报菜名。

    “那是不可能的!”汪小媛大声说,“我倒是想让你吃这些补一补,可是你吃了不受罪吗?”

    常年不怎么能沾油腥,连白粥里面加点榨菜都得切成细末的汪荧无言以对。

    于是她倒了杯水递给汪小媛,求证刚才在梦中看到的事情:“汪灿真是我哥吗?”

    从她回来到现在,汪灿自己也说过几次,但她一直没当回事,以为只是某种男孩子的胜负欲作祟,没想到居然从那么久之前就有这种说法。

    汪小媛握着杯子还没往嘴边送,积极辟谣:“才不是!”

    “你没发现吗,家族里面没有双生子,因为资质差的那个一出生就会被送走,同样,家族也不会收留两个有血缘关系的孩子,是教官看你俩眼睛长得像,随口给你俩认的亲,”汪小媛哼了一声,“他哪有亲妹妹啊,只不过是傻小子把汪先生和教官说的话当作圣旨,所以才当真了。”

    汪家并不依靠血脉传承,按照汪灿的个性,这个解释也是合情合理。

    汪小媛笑眯眯地用肩膀撞了她一下:“怎么,很失望?”

    “不,谁要当他妹妹,”汪荧回忆着梦里见过的自己小时候的语气,冷静道,“我以前也是这么说的。”

    汪小媛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口水喷了出来,手忙脚乱地擦嘴角:“不当妹妹要当新娘子是吗?可以可以,我同意了。”

    汪荧:?

    这都什么跟什么,想得也太多了……

    “你有没有觉得,他对你的好感超过了兄妹之情?”汪小媛目光炯炯,略带期待地看着她。

    汪荧谨慎地咀嚼着这句话,然后点了点头:“跟霍家的堂表兄弟比起来,是的。”

    “你……”汪小媛气结,“你们俩串通好的吧?一个好感升级不肯承认,一个干脆就意识不到,急死我算了!”

    汪荧困惑地抬眼:“可我刚才承认了。”

    虽然她在汪灿面前总是处于弱势,但至少汪灿没做过任何恃强凌弱的事,对她的态度也不算恶劣,甚至称得上宽容。

    “这半句不是说你!”汪小媛在她的肩膀上拍了两下,“教官说你俩是兄妹,其实就是随口开个玩笑,汪灿一直记到现在,怎么可能再承认对你有别的感情?”

    “但是你这次回来,他做的那些事,哪一件不是出于喜欢……”汪小媛突兀地闭了嘴,“该死,忘了这一段吧,这种事得让他亲口告诉你。”

    汪荧只好点头,老老实实地拎过保温壶拧开。

    ……果然是白粥,连榨菜丝都没有一根,还拌了几勺糖调味。

    她刚睡醒,这时候没什么胃口,机械地咽了两口甜粥:“小媛姐,现在我知道为什么你不让我报菜名了。”

    汪小媛好奇道:“为什么?”

    汪荧指了指还冒着热气的保温桶,一本正经道:“反差太大。”

    汪小媛接连受到打击,有些哀怨地看着她,忽然又来了精神:“说到反差,我倒是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就是前几个月,咱俩刚见面的时候,你告诉我你的族名,但我当时着急去追鸭梨,没来得及和你多说,”汪小媛挠了挠额角,“我一直都知道你的族名是哪个字,只是在霍家的时候没把你和当年的同伴对上号,你的名字和荧惑其实没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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