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捏着掌心里的糖盒,心情愈发复杂。

    根据我的观察,汪灿这人没什么嗜好,烟酒糖茶一概不沾,这盒糖显然不是他给自己准备的。

    那我是不是可以自作多情地认为,他和汪小媛想到了一处,也怕我在路上犯低血糖?

    感动倒是确实很感动,但是他现在平白无故拿给我,一点惊喜都没了……

    我打开盖子抠了颗奶糖吃,本来对他买糖的水准没抱什么期望,结果出乎意料,奶香浓郁而有嚼劲,并不会甜到发腻。我吃完之后还意犹未尽,没什么出息地又往嘴里扔了一颗。

    吃到第三颗糖的时候,直井挖好了,汪沛金喊我过去验收。

    我走过去看了一眼,深度少说有五米,嘴里的糖差点掉出来,赶紧嗦了回去。

    汪沛金拍了拍裤子上的土,直不愣登:“够不够深?不够再挖!”

    我顾不上搭理他,扭头就把汪灿手里铲子夺下来,插回自己包里:“我说,你俩这铲子自带马达啊?”

    一会儿工夫就刨出接近两层楼的高度,普通人跳下去估计都不好爬上来……

    汪沛金大概是没怎么被人表扬过,满脸喜色地爆了句粗——不管高兴还是愤怒,他最直接的表达就是一个优美的c语言。

    汪灿相对矜持一点,只是扬了扬下巴。

    我一阵心累,他们俩在这骄傲个什么劲儿……

    有汪沛金在场,体力活一般用不着汪十方亲自动手,这时候他也凑过来,抓起石块在地上列了几条公式:“考虑到承重问题,夹层不可能太厚,就算砖墙背后全是空腔,这个深度也足够容纳全部的液体了。”

    汪沛金目光炯炯,近乎崇拜地看着他,仿佛地上那些刻痕不是前人总结出的公式而是汪十方自己的发明创造。

    看到这一幕,我莫名就有些替汪小媛感到不平,要不是她不爱卖弄,说不定也能收获一大票求知若渴的小粉丝啊……

    汪灿趁他俩没防备,悄悄按住了我的手。

    我早有防备,手指一勾再一夹,这次没让他把注射针头收走,挑衅地冲他一眨眼:“乖,等回去给你买新的。”

    汪灿丝毫没被我的话打动,仍然眼神固执地盯着我,手也忘了松开,我的手都要被他焐热乎了。

    看他这么较真,我突然不忍心再逗他了,破功笑了出来,拍拍他的手背示意他放松,然后有条不紊地戴上战术手套,手指抵在针柄处。

    由于这是随机应变,准备不算太充分,目测还需要反复插拔针头。以塑料针柄为界限控制深度,起码能够防止强酸沾到皮肤,从而起到一定的保护作用。

    早知道就不应该嫌沉,多管齐下效率更高……

    “论打针,我比你专业,”我拔下针头保护盖,顺便把其他碍事的零件全都摘掉,对他笑了笑,“我很小的时候就学会给自己拔针头了,自己找血管扎针也不在话下,放心吧。”

    这倒是实话,因为我熟练掌握单手给自己打针,以前住院期间特别省心,换药的活儿通常顺手就干了,管床的责任护士都可喜欢我了。

    汪灿还想再说什么,但我指了指自己的腮帮子:“别啰嗦,糖还没吃完,我会小心的。”

    我大步越过地上的土堆,在砖墙上比划了一下,回头找汪沛金借打火机,打算把针头烧一下。

    对此我倒是说不出什么化学反应方面的理由,只是脑子一热,觉得我要做的这件事和挑破水泡没什么区别。

    汪沛金的打火机算是个古董,据说是某次开采蛇矿时他从一具白骨身上扒下来的,算得上是他全身上下最贵的一件东西了。

    一开始他还不太乐意借,直到汪灿走过来他才不情不愿地给我打了火,用的还是敬烟的姿势。

    ……这还真不能怪他,就我这两根手指夹着针头的姿势,确实容易引起他的这种自觉。

    我无语了一下,示意他们退后,找到被白蜡封住的那几块砖面之一,手指一用力,准确地将针头送了进去。

    除了那个针孔,白蜡表面没有出现一丝裂痕。

    暗红色的液体顺着输液管落入直井,朱门上有一块砖逐渐变成了白色,土坑下腾起一阵烟雾。

    果然被我说着了。

    得亏事先做了准备,这要是浇到人身上,估计瞬间就会烧没一层皮。

    我猛打手势示意他们撤出洞口,同时立刻捂好口鼻屏住呼吸,没想到训练了那么久的闭气竟然是在这里派上了用场。

    整个洞里回荡着汪沛金暴躁的骂声,我心说他这满口乱喷的氧化钙要是实体的该有多好,全部扔进直井里还能通过酸碱中和反应改良土壤……

    可惜也就是想想,从吸入第一口酸雾开始我就没法开口说话了,本来闭气时间就不算长,当然得争分夺秒去做性价比更高的事。

    ——至少不能留下烂摊子坑队友。

    精神高度紧张的状态下,我听见有一串脚步声向我逼近,说明他们之中有一个人下意识的反应是想要往前走的,但汪十方显然知道吸入酸雾的严重性,喊了一句“先出去再说”,硬拖着另外两个人往外走。

    由于交流受限,我不知道他们的情况如何,好在出口不远,到了空气流通的地方基本上就安全了。

    我手上不停,下针时心无旁骛,凭着印象将装有强酸的八块空心砖内全部液体引出,甩掉针头就连滚带爬地往洞外跑。

    虽然我只在最开始时吸入了少量酸雾,但是被熏的时间最长,从眼睛到呼吸道都有轻微的灼烧感,嘴里甚至尝到了血腥味,到最后基本是闭着眼睛仅凭听力往外冲。

    在求生欲的驱使下,有那么一瞬间我确实是由衷感谢汪沛金一刻不停地输出脏话给我指路。

    感受到新鲜空气时我也到了闭气极限,一边剧烈咳嗽一边以一个狗啃地的姿势往前栽倒,估计难逃头破血流的命运。

    过了好几秒我才意识到,我的膝盖并没有磕到地上。

    大量的冷水劈头盖脸地浇下来,从我的眼睛和鼻孔渗了进去,像有无数冰针在扎,我下意识地想躲,脑袋却被人固定住了动弹不得,窒息的痛苦瞬间包围了我。

    一瞬间脑海中闪过很多画面,却又在顷刻之间化作无数碎片,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只知道张大嘴巴竭力呼吸,任凭冰水漫过咽喉又进入食道。

    我从里到外都冷透了,胃部隐隐开始抽搐,感觉身体已经不受自己支配,还有心思苦中作乐地想:我这也算是经历过酷刑的人了。

    谢邀,总算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冷冷的冰雨在脸上胡乱地拍,但我一点都不觉得荣幸……

    在我彻底失去知觉之前,灌进口鼻的冰雨终于停了下来,呼吸因此顺畅了许多,脸颊上感受到久违的温暖,又将我的意识拉回人间。

    经过清水的冲洗,酸雾造成的灼烧感已经没有那么强烈了,我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发现自己正仰面躺在汪灿腿上,他一只手固定着我的头部,掌心刚好贴着我的脸颊,一双眼睛红得快要滴血,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我看。

    这画面多少有点瘆人,我被吓了一跳,努力伸出手去摸他的眼睛,他迅速别过脸,我的手就落到了湿漉漉的脸颊上。

    我:……

    他该不会是……哭了吧?

    这个念头刚起就被我自己压了下去,是我太小瞧他了,汪灿怎么会哭呢……

    “你……”才说一个字,胃里就猛地一拧,我痛得一口咬在下嘴唇上,当时就见了血。

    血液的猩甜混着奶糖味在口腔内蔓延,我无意识地细品了一下,口感诡异且一言难尽,还不如原装的o型血。

    想着长痛不如短痛,我用力在胃上按了一下,无声模仿汪沛金的口头禅来转移注意力,尽量若无其事道:“眼睛怎么了,严重吗,要不我帮你处理一下?”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汪灿嗓子有点哑,仍然保持着侧对我的姿势。

    那他脸上的水应该就是冲洗完眼睛和鼻腔之后忘记擦了,亏我还想揶揄他,幸好没嘴欠。

    我还没什么力气坐起身,仰视着他的喉结和脖子上若隐若现的青筋,咽了口唾沫:“对不起啊,因为我浪费了这么多水……”

    天色虽然阴沉,但地面很干燥,绝不是刚下过雨的样子。

    再看散落在周围的空瓶,全部都是饮用水,按照我们每个人的补给预算,这已经算是过度消耗了。

    汪灿脊背一僵,有些震惊地回过头来,皱着眉头刚要反驳,我已经自顾自地往下说:“从我的补给里扣吧。”

    汪灿猛地捂住了我的嘴,好像这样就能让我把话吞回肚子里,幽深的眼瞳几乎冒火:“没有下一次了。”

    不难看出他此刻心情恶劣,周身散发的低气压几乎让我透不过气来,我眨了眨眼,从善如流:“没问题,从现在开始,你想要什么就直接从我这里……”

    他咬牙切齿地打断我:“我是说,让我看着你一个人涉险,这种事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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