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灿的反应能力从来不令人失望。

    我话音刚落,就听见了击针撞击底火的声音,弹壳叮叮当当地落在地面上。

    巨鸟发疯一样挣扎,想要冲天而起,却因为一只脚被缚住,生生被拽倒,叫声愈发凄惨。

    它的身躯太过沉重,挣扎起来地动山摇,我都有点担心它把台阶撞塌。

    汪十方和汪沛金显然也提心吊胆,知道这个时候在地面才是最安全的,于是飘忽下降的犀火仿佛开启了二倍速。

    ……谁能想到,帮助他们克服恐高的居然是一只鸟,这也算是值得对人吹嘘的奇妙际遇了。

    然而登山绳并没有困住巨鸟太久,它很快就挣脱出来,市面上最耐磨的绳子之一在它嘴下几乎瞬间就被磨断,姿态高傲地挺起胸膛。

    ……这个画面如果再配上“王之蔑视”四个大字,八成也是个风靡一时的表情包。

    受这个特显气质的动作启发,我也回想起了驼背会被人用竹竿敲手心的悲惨童年。

    虽然我受罚的程度已经算是师傅们手下留情,但通常都是作为反面教材被人挂在嘴上的,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给我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这时候不由自主就挺直了脊背。

    然而在这之前,我从未想过我居然也有动作僵硬得像千年粽子的这一天,从肩膀到腰椎就没哪块骨头是不疼的,要不是还能自如活动,我简直会怀疑自己脊柱已经错位了。

    我动作一变,就能听见自己的骨头咔啦一声,只好保持着持枪姿势,意外地发现这样后背的痛感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干脆就不动了。

    行吧,至少没太影响活动。我痛中作乐地想,但愿不会留下什么内伤……

    枪声响了半天,都没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那只鸟似乎觉得我们只有这点本事,示威似的咯咯叫了几声,然后把脑袋扭到旁边。

    我心说这怎么还傲娇上了,跟着它转头看过去,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表情。

    ——它的独眼正好对着墙边犀火移动的方向。

    不至于吧,这鸟是从小吃兵书长大的吗,一顿吃几本?我怎么脑子转得还不如它快啊!

    汪灿不是沉不住气的愣头青,但是4的弹仓容量不算大,射出五发之后就需要手动装填子弹,在这个场景下劣势比较明显。

    不过他扣下扳机的动作一直冷静从容,压弹几乎没有明显的停顿,单从开枪的频率来看,倒是看不出什么破绽。

    ……就算我枪械知识懂得不多,也会觉得用狙击枪干这种不够精细的活儿,多少有些暴殄天物。

    但我手里这把92丨式就更靠不住了,大概是考虑到汪十方是文职,基地配发的手丨枪充其量只能算作防身的武器,射程和威力都比不过狙击枪,实在有些悲惨。

    可能在场的只有汪沛金那把霰丨弹枪射出的弹幕才能胜任火力压制的工作吧……

    我瞥见犀火离地面只剩下五六米,最强火力即将到达战场,不由得精神一振,立刻将子弹一股脑地倾泻出去。

    以92|式的资质,即使命中目标也不过是给巨鸟挠痒痒,就好比拿着水果刀去和奥特曼决斗,但我愣是打出了身后有门意大利炮撑腰的气势,要的就是这份自信!

    两道枪口同时喷吐火舌,枪声相互交错,成功让鸟头转了回来。

    巨鸟被枪声吸引,猛地举起双翼,颈部翎毛奓起,呈现攻击的姿势,却没有直接飞扑而下,只是迈着两条腿大步流星,向我们逼近过来。

    我一开始以为它是要靠这个动作减小空气阻力,让自己速度变快,后来才发现,它一直用同侧的单翼遮挡住完好的那只眼睛,让我们难以秒瞄准。

    这智商都相当于人类小孩了,不会真成精了吧……

    巨鸟落地的同时,我和汪灿不约而同地往两侧打滚避让,现在后背沾地对我来说宛如受刑,动作就不是很利索,差点又被钩住衣角。

    还好汪灿在另一边及时举枪点射,打得目标一哆嗦,我这才得以撤到安全地带。

    隔着小山一样的鸟身,完全看不见对面什么情况,子弹又打空了,我手里拿着个沉甸甸的铁疙瘩实在碍事,回头一看,汪十方和汪沛金罚站似的后背紧贴着墙壁,一动都不敢动。

    值得表扬的是汪沛金惊恐之下手里还端着枪,不过他胳膊抖得很厉害,枪口也抬不起来。

    我顿时心凉了半截,就他这个状态,枪不走火就谢天谢地了,恐怕很难担任全队的希望。

    ……能重开一局吗,我带不动啊!

    我这边三个人,受伤的受伤,胆小的胆小,还有一个手无缚鸡之力,这是什么人间疾苦!

    “就算你俩是拉拉队好歹也应援一下吧?”汪灿那边枪声就没断过,因此我看着他俩堂而皇之地划水就气不打一处来,“汪十方你倒是给我换个弹夹!”

    “哦哦!”汪十方手忙脚乱地翻着背包,“你省着点用!”

    我终于找到机会把巨鸟爪子上的犀火蜡烛取下来,听了这话喉头一哽,差点被他气吐血:“拿来吧你!”

    汪十方不情不愿地抛了两个弹匣过来,我只来得及接住一个,就听见身后风至。

    ……这鸟大概一辈子都没刷过牙,说不出嘴里是土腥味更大还是腐烂气味更大,这么近距离接触差点把我熏晕了。

    我当即一个侧手翻,踢毽子似的把第二个弹匣往上颠了一下,避开啄过来的鸟嘴才凌空接住。

    大概是动作大了点,肩膀上刚被鸟爪抓伤的那块皮肉又扯了一下,疼得我半天才说得出话:“不是,它怎么老追着我不放,我吃它家蛋了吗?”

    “巽羽报复心很强,你打瞎它一只眼,不找你找谁?”汪十方大声喊,“它是镇墓异兽,在这里位于食物链顶端,你已经激怒它了!”

    大概是怕我不知道是哪两个字,他还主动解释:“羽虫之属,取象巽卦,是为巽羽。”

    我心说这都什么时候了,大家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他居然还事不关己,有工夫科普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都不帮忙牵制一下,忍不住回头怒目:“这还用你说?”

    眨眼间钩趾已经到了面前。

    我见躲不过,干脆抓着匕首狠狠一划,居然走了大运,崩飞了一段钩尖,在巽羽的痛叫中咬牙切齿:“说点有用的,不然它把我吃了,你也跑不掉!”

    “它的弱点在耳朵,从耳道口穿过就是大脑,造成脑损伤足以让它瞬间毙命!”

    “什么东西?”我手腕一转收好匕首,迅速更换弹匣,仰着脖子不敢置信,“它的耳朵长在哪里?”

    “不出意外的话,在眼后,”汪灿沉声道,“没有外耳廓,隐藏在鳞片之下。”

    “你怎么也知道?”我惊呆了,他这是深藏不露啊!

    “巽羽是鸡的古称。”连我随口说的废话都有回应,汪灿可真是……

    ——太把我放在心上了。

    “没错,班固所作《幽通赋》中提到,巽羽化于宣宫兮,弥五辟而成灾,”汪十方大概不愿被人抢了风头,居然还拽了两句古文,直接给我听傻了,还好他自带翻译,“汉武帝时,未央宫厩中雌鸡化为雄鸡……”

    ……所以巽羽还是雌雄同体。

    虽然很没必要,但我还是默默给它道了个歉,刚才把它的叫声比作母鸡确实是太片面了。

    第二句古文翻译和眼下的情况关系不大,是和皇权纷争、朝代更迭有关,我对这方面其实不太感兴趣,不过想着区区六个字,应该几句话就能翻译完,勉强可以耐着性子听个热闹。

    ——但我低估了汪十方的备课能力,哪怕是临场发挥,他也能扩展出不少知识点。

    我被巽羽追得满头大汗,汪十方却已经抑扬顿挫地开始讲王莽篡汉了,这个对比鲜明的现实让我十分暴躁,没好气道:“要是古代的鸡都这么铜皮铁骨,不管烤还是炖,都得浪费不少火吧?”

    “巽羽是方士专门驯化镇墓的,是要好好供养的,”汪十方给了我一个关爱智障的眼神,“我还以为你会问更有深度的问题。”

    我:……

    那可真是高估我了。

    这只巽羽大概活了几千岁,吃得饱睡得好,也没人让它控制体型,导致我站在地上根本够不着鸡头,更别说去找它的耳道孔了。

    我想拽着翅膀爬上去,结果巽羽的羽毛大概没有鳞片那么结实,也有可能是总在坑里见不到光,时差紊乱加上营养不良,赶上了掉毛期,总之一时间鸡毛满天乱飞,我指缝间还夹着好几片,哪有心情提问。

    这时候汪沛金的作用就体现出来了,及时捧场:“比如?”

    ……刚才半天没说话,我还以为他已经吓晕过去了。

    这下可好,我又要提心吊胆他那把枪走火,真是内忧外患赶在一起了。

    “鸡为阳鸟,可以作为亡者的引魂媒介,”汪十方侃侃而谈,“巽羽与归去来虫的作用应该是一致的。”

    他特意留了一个很长的停顿,见没人理他,悻悻揭晓谜底:“墓主人坚信,他的魂魄还能回归肉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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