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想明白是什么导致了这种语气上的差别,我就断片了。
……某人一言不合就掐人后颈助眠的毛病能不能改改!
我再睁眼的时候他们已经把设备组装完毕,只剩下最后的调试步骤,视频画面就能与基地同步了。
看看时间,已经过了四个小时。
——我居然获得了堪称奢侈的四小时睡眠,感天动地!
我晃了晃脑袋,发烧带来的眩晕感已经可以忽略不计,于是我坐起来,翻了翻背包,决定用食物补偿队友,花生腰果巧克力,果冻话梅牛肉干,大包小包摊开一地,示意他们随意挑。
“这是最后的晚餐吗?”汪十方愣愣地看着地上那堆花花绿绿的包装纸,仿佛被其丰富程度震撼了。
我忍住骂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冲动,只是摇了摇食指:“想多了,看你们背包轻了不少,想让你们帮忙分担点重量。”
其实那堆通信设备主要靠汪灿和汪沛金背着,汪十方那里没什么大件,顶多是帮忙揣的四个对讲机有些重量。
我随手抓了距离最近的两包零食,也不看是什么品种,分别丢进汪十方和汪沛金怀里:“别客气,小媛姐承包了全组的加餐,立志给咱们喂胖十斤。”
汪小媛虽然人不在这儿,但她毕竟是大家公认的女神,就连汪十方都不能抵抗来自她的关怀。
呵,有文化的大猪蹄子也不过如此。
看着他俩自觉而和谐地加餐,我心甚慰,终于体会到了一次饲养员的快乐,悄悄把自己的背包扯开一条缝给汪灿看:“这些是咱俩的,有没有想吃的?”
汪灿瞥了我一眼,我才发觉我这种行为说严重点是在贿赂组长,立刻往后撤。
但他动作更快,一手抓着我的手腕,另一手覆上我的额头。
我翻着白眼往上看,理直气壮:“已经退烧了!”
他给了我一个怀疑的眼神,我被他看得心虚,举手作起誓状:“绝对不会耽误进度。”
汪灿大概被我气乐了,亲自动手把我弯曲的手指掰直,漫不经心道:“这话你自己信吗?”
……今天要是不给他一拳,这口气我可咽不下去!
虽然本意只是友好切磋,但我不小心抻到右肩的皮肉伤,满腔豪气顿时只剩下一句带着气音的声讨:“嘶……你别逼我碰瓷啊!”
汪灿眉毛一挑,手指在我手背上轻轻点了两下。
——可以。
我复盘了一下刚才的频率,发现他敲的确实是那个意思,顿时有点无语。
……就这两个字,直接说话可比敲暗号简单多了。
我正莫名其妙着,汪灿又在我手背上敲了一句新的暗号,这次要比刚才那句稍长一点,动作也更犹豫一些。
这种犹豫不是来自于对暗号编码的不熟练,倒像是人在说话之前要先斟酌措辞。
——汪小媛不在也可以。
我在辨认人名上还有点绕不过弯来,第一反应是这套暗号还得再斟酌一下,不然遇上同音不同字的人名容易混淆。
之后才关注到暗号本身的内容。
嗐,怪不得他不直接说……
我觉得有必要和他约法三章,以后再有这种明明方便交流却非要加密通话的行为,一律按害羞处理!
可是害羞的恐怕不止他一个,我也察觉到了来自灵魂深处的悸动,一旦意识到这一点,就再也掩盖不住怦怦的心跳。
不得不承认,在接收到那条信息的时候,我的确是开心的。
原来汪灿的态度不曾变过。
在他面前,我可以做最真实的自己。
我抓过汪灿的手,铿锵有力地敲了几下,然后把头一甩,不再拼命压制上扬的嘴角。
——这次先放过你,下次一定!
汪沛金叼烟似的叼着牛肉丨棒一顿猛嘬,因此模糊了一些发音,让整句话显得文雅了不少,不太符合他平常的人设:“这鬼地方怪瘆人的,还是快点想办法开门吧?”
……感情他们在这里停留这么久,并不是为了给我时间休整,亏我刚才还感动了一下。
我好奇地戳了戳汪灿:“不是吧,连你都没辙?”
“想给你看看。”汪灿说着,直接举起手电筒照了过去。
我一时竟然不知道他是真有这个打算还是单纯的反应快,下意识地顺着光看过去,差点发出一声没见过世面的惊叹。
——主墓室的大门由青铜铸成,最显眼的地方横向排列着四扇浮雕,最特别的是,浮雕的画面会像走马灯似的自动变换。
这种机关本身不算太复杂,但胜在是个稀奇玩意儿,怪不得他想让我看看。
想不到这家伙还有这么浪漫的一面……
是的,浪漫。
……大概是我疯了吧,居然觉得用这个甜丝丝的词来形容汪灿一点都不违和。
机括运转良好,不知道是用了什么工艺,没有一点因磨损导致的杂音。在有其他声音存在的情况下,那种轻微的沙沙声其实很难分辨出来。
手电筒射出的光继续移动,照出两处色泽和青铜门本身有些区别的部分,位置以门的中轴为对称。
在光源的映照下,墨绿色如水般漾开,但又没有玉石那样清透的质感,我伸手抠了一下,很轻松就刮下来一大块。
我一开始做的最坏打算就是果冻般的触感,谢天谢地,它的质地很脆,稍微有一点粘手的感觉,在这方面倒像是松香,不过我鼻子暂时不太通气,闻不出有什么味道。
“幸好不是玉髓,不然我这一下子罪过可大了,”我撇撇嘴,把抠下来的碎块递到汪十方眼前,“鉴定一下?”
汪十方谨慎地闻了闻那块疑似松香的东西,眉毛就耷拉下来,他平时看着只是有点不太自信,现在则是整个人看上去非常倒霉。
“这是密洛陀的分泌物凝固后的样子。”汪十方很快就得出了结论。
汪沛金举手提问:“什么骆驼?”
我也跟着凑热闹:“密什么陀?”
汪灿可能看出来了我是故意的,警告似的捏了一下我的手。
我回了一个挑衅的眼神,特没有求知欲地把准备讲课的汪十方抛在了脑后,只留下一个莫得感情的后脑勺。
“密洛陀是瑶人的祖先,在他们的神话里,第一个女神就是从山中产生的,繁衍出的后代像人又不是人,像影子一样活在石壁中,”汪十方在科普环节从不掉链子,“它们吞噬、腐蚀岩石,然后分泌体丨液封住石缝和孔洞,把猎物困死在封闭空间中。”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疑惑地自言自语:“不对,密洛陀通常只在玉脉中活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脱口而出:“这里就是玉脉。”
刚才和巽羽打得太狼狈,我忘了这个想要等两个恐高的队友落地之后再公布的重要情报,留到现在这个时间点说出来,完全构不成捶胸顿足的效果,反而还渲染了恐怖气氛。
汪十方僵硬地笑了笑,左右嘴角定格的高度都不太一样:“你开玩笑吧?”
我也笑着对他摇头:“很遗憾,犀角蜡烛照出来的台阶都是整块的玉石。”
吧嗒一声,汪沛金手里的牛肉|棒掉在了地上。
“现在上贡也晚了,”我同情地看着他,“刚说完密洛陀吞噬岩石,不吃牛肉。”
汪沛金完全没有被我安慰到,抱着脑袋重重地叹了口气。
“石壁中没有影子,这里极有可能没有那种东西,”汪灿站到我前面,“不用自己吓唬自己。”
“对呀,这地方又不归瑶人管,有玉脉又怎么样,还不兴人家水土不服吗?”我探出头来帮腔,突发奇想,“石头人怕什么,鸡蛋吗?”
汪十方:?
汪沛金:?
汪灿:……
……好吧我承认,这个时候居然想起来这么蠢的脑筋急转弯,我不对劲。
“密洛陀怕强碱,即使蛋清属碱性,也远远达不到标准,”汪十方好像经过了一番思想斗争,终于忍不住向我提问,“汪荧,我还是不理解,能问问你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吗?”
“因为有个词叫‘以卵击石’,石头人怕挨鸡蛋的打,”我清了清嗓子,“不好意思,这个笑话冷到你们了。”
汪十方大概是感觉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指着我半天没憋出下文。
毕竟我不占理,也不跟他争执,三下两下清理掉那些凝固的分泌物,露出隐藏在后面的机关。
那是一个被挖空的洞,尺寸大约能容许一只手通过,无数金丝密密麻麻地绷在其中,倒刺闪着寒光,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
但我没觉得多意外。
——这不是和九窍玲珑匣的机制一样嘛!
九窍玲珑匣是新月饭店的宝贝之一,想要打开匣子,只能找到其中那根正确的金丝,如果不小心误触了其他金丝,那么里面的倒刺会把人的手直接废掉。
据说能成功打开匣子的人寥寥无几,胆魄、技巧、实力、运气,缺一不可,连张家的高手都会失手,堪称地狱级难度。
这是前一阵子霍有雪跟人聊天时我听到的,只知道是和九门商会的会长有关,当时没太在意,反正那次去新月饭店的时候她也没带我。
虽然没能亲眼见过九窍玲珑匣,但这次有幸见识了它的变种,发现锁定目标并不算难,我也不至于被道听途说的东西吓倒,当即攥了攥拳,非我不可的责任感油然而生。
汪十方眯着眼睛往洞里看了一眼,登时两眼放光:“没猜错的话,这是个密码门,将正确的金丝扯到底,浮雕就会固定在正确的图案上!”
“但是恐怕要同时进行,否则浮雕还会复位,”他的目光依次扫过我和汪灿,“你们两个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又来了,宛如领导交代工作一般的虚伪关心。
我对他翻了个白眼,跑到汪灿那边,发现那里的机关略有不同,洞是向上打通的,呈现镜像翻转的“l”字型,由于视角受限,勉强能看见洞里全是鱼钩。
尤其是最中间那个大鱼钩,即使只能看见它底部的圆弧,也难以忽略掉它浑身散发着“我就是答案”的气息。
但吊着它的线也是最短的,目测需要将整只手探进去才能够到。
我对两个机关的困难程度很快就有了判断,主动拍了拍汪灿:“你盲感力应该不错吧?”
其实用不着盲感,汪灿最擅长的是狙击,看一眼就能记住目标位置,在这一点上我确实不如他。
不过逻辑问题可以忽略不计,我只是想找个借口不让他去另一边而已。
——毕竟真正危险的是那个金丝机关。
汪灿直视着我的眼睛,点了点头:“我负责这边。”
我悄悄松了口气,转身之后听见了几下无规律的敲击声。
——小心。
我想了想,脚步落地时稍微加重了力道,为了赶上暗号的频率还特意跳了几步。
——你也是。
还别说,用自创暗号交流的感觉还……蛮有趣的。
我探出两指,夹住正确的金丝往外拉扯,果然听见控制浮雕转动的机括速度慢了下来。
心无旁骛的时候,呼吸也是被抑制的,我尽量将一切干扰都屏蔽掉,精神片刻不敢放松,直到将金丝拉到尽头,无事发生,才敢分心去看那些浮雕。
由于浮雕过于抽象,我只能隐约辨认出两扇浮雕上刻的不是花草,基本可以排除梅兰竹菊一类的东西。
我还勾着金丝,招呼汪十方过来辨认,他才看一眼就看出了名堂,按照从左到右的顺序边指边说:“青龙,玄武。”
“四神兽是吧,这我还是听说过的。”我见汪灿那边的浮雕转得差不多了,再看这些浮雕就觉得相当顺眼了。
“也可以说是四象。青龙为少阳,玄武为太阴,”汪十方再次用知识鄙视我,“你看另一边,朱雀为太阳,白虎为少阴,完全对得上。”
四扇浮雕已经全部静止了,青铜门洞开,接下来的工作就是将这里的画面与基地实时同步,方便黎簇为我们指路。
我稍微站远了一点,提前准备预防视频接通时可能产生的电流音,不是很想感受那种高频噪音造成的精神攻击。
嘟、嘟、嘟——
三声回铃音之后,画面切换,出现在屏幕上的背景陈设极其简单,透出一股沉重而冰冷的压抑感,正是汪家基地的风格。
我无声啧舌,在镜头之外捂住耳朵。
——又来了,那让人心烦意乱的铃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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