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灯已经小有名气。
他在老城区的商街没走多远就被粉丝拦下,人潮涌动带来热浪,闻灯心里的热血却好像熄灭了。
他看着许枝枝越走越远,越走越远,像去年秋天的银杏叶,只是短暂的落在他掌心。
落叶归根,不归他。
……
许枝枝回到寝室,气氛有些微妙,三个室友各忙各的,一点也不见平时的热闹。
她轻咳一声,加入到这场沉默,直到熄灯后才松了口气。
许枝枝躲进被窝里,点开慕祁的微信,他说收到了她做的饼干。还问她慕斯蛋糕是不是只有他有?
许枝枝回复:嗯。
只有你有。
她放下手机,陷入梦乡,也许是尚未成年,思虑不深,又或许她已经明白,任何一段需要讨好的关系都无需维系。
远离消耗她的人和事,把最好的自己留给值得的人。
第二天,许枝枝照常上课。
走进班级,发现每个人课桌上都发了一张竞赛申请表,有意向的同学可以参加。
许枝枝还没想好,她打算问问学长学姐有没有这个必要。
正好今天有一节建筑构造课,许枝枝隐隐期待,这是她可以光明正大见慕祁的机会。
有了前车之鉴,上毕教授的课许枝枝再也没有迟到过,更没有戴帽子引人注目,从小到大她算不得多聪明,唯一的优点是还算乖巧。
这是毕教授最喜欢的品质。
他是个喜欢喝浓茶的小老头,和自己夫人感情深厚,哪怕在学生面前凶巴巴,一见自家夫人就扬起笑脸,如少年时那般。
可惜他夫人身体不好,不常出门,为了给夫人治病,毕教授放下气节,甘愿为五斗米折腰。
听熟悉他的学姐说,毕教授的课从不拖堂,他忙着下课回家给夫人做饭,还要同她讲学生们的趣事。
比如这个学生上课睡觉。
那个学生偷偷看喜欢的人。
想到这里,许枝枝抿唇,不敢再把目光放在身边的漂亮学长身上,她自以为掩饰得很好,但还是没逃过毕教授的眼睛,被抓上去做题。
一回生二回熟,许枝枝在讲台上已经不怯场了,她甚至能完美地解题,表达清楚自己的思路,也慢慢看到老先生眼里的欣赏。
以及学长学姐们由衷的鼓掌。
这些外在的东西给了一个有些社恐的小姑娘莫大的勇气,但真正让许枝枝踏出这一步的,是慕祁。
他并没有次次都帮她。
代她答过一次题后,第二次许枝枝被点名,慕祁往她掌心里塞了纸条,让她不要怕。
他轻轻推了推她的后背。
许枝枝深呼吸,鼓起勇气上去。
台下很安静,午后的光线落在斑驳的讲桌上,教室里只剩“唰唰”的粉笔声。
许枝枝是解完题才知道纸条上写着习题的标准答案,假如她做不出来,这就是她最后的底牌。
慕祁总是给她很多很多的安全感,让她不用怕丢脸,不用着急长大。
他给她明确的信号:无论怎样,他都在她身后。
很多年后许枝枝才知道,慕祁一路走来并不容易,以至于他对人对事都有些淡薄,有时候甚至理智得过分。
雅琦姐曾跟许枝枝说:“虽然江漾跟慕祁是好兄弟,但他们是完全不一样的人。”
“江漾炙热,倔强,认定一件事就会一头扎进去不计后果,也不怕自己输得一败涂地,慕祁却很不一样,他清冷,孤傲,做什么事之前都会百般思量。”
“这样的人很难付出真心,可一旦他付出了,这份喜欢就很了不起。”
事实证明赵雅琦说的没错。
再冷漠的人,也有他想守护的东西。
十八岁之前的慕祁只盼着快点长大,十八岁之后的慕祁却希望许枝枝能慢点长大。
-
课后,许枝枝跟着慕祁到了图书馆,馆内安静,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额头轻轻撞到年轻男人挺拔宽阔的后背,她抬起头,漂亮的眼底蓄着春日耀眼的光。
慕祁伸手揉了揉她的额头,压低声音:“想什么呢?”
许枝枝掏出一张报名表:“竞赛。”
她想了想:“没事,一会去问问学长学姐就好了。”
慕祁接过这张表,挑了挑眉:“许枝枝,我是说过竞赛浪费时间,但我没说过我不会。”
他扬起唇角,带着一股少年人的骄傲,好像在说你放着我这么一个大活人不问,非要舍近求远。
许枝枝眨了眨眼:“怎么这你也会?”
慕祁没再说话,他走到书架中间,取出几本竞赛用书,拿给许枝枝:“先看看案例。”
“不着急,一件事只有真正了解后,才知道你想不想做,能不能做,又该不该做。”
许枝枝点头,这番话犹如醍醐灌顶,让她豁然开朗。
慕祁是个好老师,她也不是个差学生,很快就举一反三问道:
“学长,看人也是如此吗?”
少女的眼睛透亮,融着窗外明晃晃的光,让他心头微颤。
“差不多吧。”慕祁说:“但也有例外……”因为有些人你明知道不应该,但还是千方百计想靠近。会破例,会予她偏爱。
至少在许枝枝面前,向来矜贵清冷事不关己的慕少爷,愿意助人为乐并乐此不疲。
窗外的风轻轻吹动书页,慕祁抬眼看着觊觎已久的小学妹:
“许枝枝,周末有空吗?”
“一起去我爷爷家里吃饭吧。”
-
三月初,惊蛰。
你永远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
许枝枝没赶上和慕祁见爷爷,她遇到了一件麻烦事。
不知道是谁先起的头,t大论坛里流传出她和慕祁的绯闻。
虽然许枝枝觉得这不是绯闻,她也想承认事实,但碍于未满十八,又在年少轻狂的时候不知死活立了flag。
那是刚入学没多久,年纪偏小的她作为新生代表,被迫上台发表感言。
许枝枝有轻微社恐,哪怕稿子背了千万遍,上台后还是磕磕巴巴,把下方的哥哥姐姐们都逗笑了,大家也听到她说:
我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一心科研,绝不早恋。
这口号还挺顺溜的,背惯家规的她脱口而出,却没想到这段演讲视频会保留下来。
时隔一年,狠狠打她的脸。
t大校训里诚信摆在第一条,许枝枝的所作所为虽然不严重,但很容易被学生们抓住不放。
原因终归还是嫉妒两个字。
大家理所当然的认为学生代表是应该没有污点的,哪怕是小小的撒谎也会掉下神坛。
媒体兴盛的年代,一言一行都会化作锋利的刀子,捅人不见血。
那些跟帖的人都是匿名,一方面是享受藏在暗处毁掉一个人的快感,一方面是通过批判别人显示自己的不同,高高在上,指点江山。
匿名让她们无所畏惧。
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只有许枝枝是唯一的实名制。
她逃不掉也躲不开。
因为她的确撒谎了,哪怕这是她自己的私事,哪怕每个人也曾推翻过自己以前的言论,幸运的是,那些人没被记录下来,没受到关注,也不必感受滔天的恶意。
明明已是春天,恶言恶语却如寒冬的风雪,让许枝枝很难挺直脊背。
可她还是没有弯下腰。
甚至没哭。
慕祁找到她的时候,她就坐在银杏林的长凳上,抬着眼睛,去看日光落在淡绿色的叶片上,似乎在汲取往上生长的力量。
这一刻,她好像才真正长大。
许枝枝眨了眨长睫,如蝶翼般单薄脆弱,她闭上眼睛,身边没有手机,只搁着一杯没开封的奶茶。
不是不想喝。
只是苦的时候尝不出甜味。
许枝枝觉得整个世界都太吵了,那些诋毁的恶意的污秽的话通通钻进耳朵,太吵了。
直到有人走到她身后,分了一只耳机塞到她耳朵里。
许枝枝没有躲,她熟悉慕祁的脚步声,也熟悉他身上清冽干净的气息,她弯唇笑了笑:
“还是被你找到了。”
这片银杏林在教师家属院里面,平时人不多,傍晚时分尤其幽深静谧。
慕祁坐到她身边,耳机里流淌着舒缓的纯音乐,他没有说话。
许枝枝看向他:“我好像能理解许兮了。”当年她哥哥被网暴的规模远比现在大,16岁的许枝枝只懂心疼,17岁的许枝枝却感同身受。
原来成长总是要付出一些代价。
可她并不觉得不好。
她想起父亲许淮山说过,他们许家人可以倒在任何地方,但绝不能倒在流言蜚语里。
她撒谎了,她认。
可她绝不会倒下,一蹶不振。
许枝枝伸出指尖,碰了碰身边慕祁微凉的手指:“学长,全世界的人都在骂我早恋,说我不配当新生代表,指责我小小年纪谎话连篇不守校训……”
可这样十恶不赦的我,甚至没有吻一吻我的心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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