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燃被明清元拎起来的时候,  外面天还没有亮,夜幕还是雪夜特有的深橘红色,他从被窝里伸手捞过手机,  点亮屏幕,  发现也才五点半。

    照理说,  凌燃早就习惯了早起,这个点,  他一般早就起来洗漱完,  精神奕奕地开始一天的学习和训练。

    但他这会儿难得困得不行。

    十六七岁,  正是长身体的年纪,本来觉就多,  平时训练的时候早睡早起还不觉得,  一到e国,  错了时区,生物钟就有点紊乱。

    更何况,  明清元今天的比赛是上午十一点,按照他抽签的排序,只怕到他的时候,  都得中午十二点钟了。

    明哥这么着急做什么?

    心里迷迷瞪瞪地想着。

    虽然很困,但凌燃闭了闭眼,  还是一下从被子里翻了起来。

    他坐在床上犯困,  眼睫毛忽闪忽闪的,  发旋里的呆毛都无精打采地耷拉着。

    明清元一下就乐了,上来就揉了一把,“咱们平时都这个点起,  也没见你这么困。”

    凌燃已经被迫习惯了这种名之为师兄关爱的蹂躏。

    他深深吸气呼气几下,  掀被下床,  特意调了凉水,对着脸胡乱一冲,近乎零度的冷水刺激的神经一激灵,才彻底清醒过来。

    “明哥,”少年扭头向外,嗓音微微有点哑,“你说的是国内的五点半,那时候已经开始跑操了,但现在是在e国,有时差的。”

    明清元愣了下,掩饰性地喝了口水,“是吗,我忘了这茬了。”

    这也能忘?

    凌燃洗漱好出来,也给自己倒了杯水,润了润因为暖气干涸的喉咙,整个人舒展开,才反应过来。

    “明哥,你是不是紧张了?”少年活动着筋骨问道。

    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明清元为什么一大清早就把自己捞起来,又是为什么连时差这种事都能忘。

    明清元咽下一把药丸,干笑,“我怎么可能紧张,自打我升组,世锦赛参加的没有五回也有六回了,有什么可紧张的!”

    他还转移话题,“要说紧张,你得去看看薄航,他这会儿肯定蹲在卫生间里紧张兮兮地刷手机。即使这回参赛的就我一个,他替我紧张,肯定也不会好过。”

    薄航有肠易激综合征,这事在队里不是秘密,他一紧张,就会肠胃不适,一个劲地往卫生间跑。论起紧张程度,比起罗泓一紧张就摔,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凌燃没吭声,还在继续活动筋骨,但那双黑白分明的眼望过来时神色清明得很。

    明清元心虚一下,但很快又理直气壮起来,“就算是紧张,我紧张一下不是也很正常吗?这可是一年一回的世锦赛,成绩排名还会影响到下一届世锦赛的参赛名额。”

    凌燃收回了目光,拉了几下筋,就劈了个一字马,还用力地把上半身往下压。

    他已经很确定,明清元的确是紧张了。

    少年面上无波,心思却已经动了起来。

    或许他能说点什么帮帮明哥,凌燃拉着筋,思索着。

    少年做着常人觉得痛苦的高难度动作,心里还在想着别的事,就好像身体不是自己的一样。

    主要是,他从来没有耽搁过训练哪怕一天,这具身体的先天条件又确实很好,所以劈一字马什么的,绝对是小菜一碟。

    以至于凌燃每天早晚睡觉都会练一会儿,不练的话,反而觉得心里空空荡荡的,甚至有点睡不着。

    跟明清元合住的第一天晚上甚至吓了明清元一大跳。

    没办法,是个人,看见一个十来岁的少年背靠着墙单腿站得笔直,另一腿被紧紧压在墙上,甚至被他用后脑勺枕着,都会怀疑对方是不是被硬生生掰断了一条腿。

    明清元可算知道凌燃那个令人惊艳的贝尔曼是怎么来的了。

    他惊讶了好一会儿,忍不住瞅了又瞅,替自己的老腰掬了一把同情泪。

    但仔细想想又有点高兴。

    得亏自己比凌燃生得早,要不然等他上了成年组的国际赛场,裁判们肯定会被他拉高眼界,到时候自己不就凉凉了吗。

    而现在么,自己都这把年纪,职业生涯都要到头了,凌燃那么厉害,是华国男单的大好事。

    至于其他运动员觉得卷?

    不好意思,卷不死你们丫的,都算他明清元的。

    谁叫他们家凌燃争气呢!

    凌燃不知道明清元的心声,还在边练习边琢磨说辞。

    明清元则是松了口气,不知怎的,他总有一种凌燃是自己同龄人的错觉,甚至会觉得对方的目光具有一种实质性的穿透力。

    事实上,明清元现在的确很紧张。

    他握紧杯子,手指都握得发白,整个人抑制不住地怔忪。

    然后就被人夺走了险些翻倒的杯子。

    “明哥,就算只有一个名额,陆教他们也不会怪你。”

    凌燃背过身把杯子放稳,其实已经把明清元的心思猜了个七七八八。

    很简单,也很好猜,代入一下自己就知道了。

    明清元是在担心自己身上有伤,这次世锦赛大小神云集,就算是正常状态,拼了老命,明清元的天花板也就是勉强替华国挣到两个名额。

    但要以陆觉荣等人角度看,华国的男单一直低迷,明清元能进入自由滑,就已经很不错了。

    凌燃说的也是实话。

    明清元心里却很不好过,一个名额顶什么用,就算他这回弃赛,华国作为滑联的成员国,也会拥有一个名额。

    他忍着疼,还不就是为了冲第二个名额,给底下的队员铺路。

    真难,可再难也要硬着头往上冲。

    要不然薄航和凌燃怎么办?

    凌燃像是一眼看透他的想法,“可你再紧张的话,第二个名额就彻底没戏了。”

    这句话跟针一样,一下就扎得明清元险些跳起来。

    “说什么呢你!”他气恼地狠狠揉了一把凌燃的发旋,磨了磨牙,“你这不是诅咒你师兄呢!”

    可说归说,明清元的紧张还真缓解不少。

    他跟罗泓不一样,就得用这种一针见血的话刺刺,才能迅速反应过来,这是凌燃早就发现了的。

    少年见激将法有效,笑了笑,“那我们先去吃早饭?”

    明清元缓了过来,极好说话,把羽绒服往身上一披,“走!”

    见凌燃多看了两眼他的腰,就嘶着冷气,“冷余那小子都能行,你师兄还能坚持得住!”

    凌燃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默默地替明清元取卡关门,到了餐厅,就替他取好自助的吃食。

    这点力所能及的小事,明清元替他做过很多,这会明清元有伤,自己肯定不能袖手旁观。

    酒店准备的早餐很丰盛。

    凌燃挑拣了些热的饮食,分门别类地端到桌上,不过e国的食物实在是有点一言难尽,他尽力挑,但还是不太满意。

    明清元也差不多,喝了一口热茶,就皱紧了眉。

    “甜腻腻的!”

    他看了看隔壁桌作为甜点的奶油蛋糕,两条眉毛皱到了一起,“是不是越冷的地方就越喜欢吃甜食,北边的麻辣烫爱放糖就算了,e国简直是没有糖就不能活,什么都齁甜齁甜的。”

    凌燃想到霍老爷子喜欢的糖水,默了默,喜欢甜食这个事,好像不分南北吧。

    他的目光在桌上打了个转,把一碟煎鸡蛋推了过去,“这个没放糖。”

    与此同时,有一碟烤土豆被搁到了凌燃面前,“这个也没糖。”

    凌燃一抬头,就看见一身白色训练服的冷余在他身边坐下,“e国的早餐就这样,你又不是第一次来,居然还要凌燃反过来照顾你?为老不尊,羞不羞?”

    冷余平时跟明清元就是这样说话的?

    凌燃愣了下,就见明清元虚张声势地要把手里的鱼子酱糊到冷余脸上,满脸都是笑。

    “这不是速滑的一哥吗,怎么起这么早?腰伤都好了?”

    冷余挑挑眉,“什么时候你的腰伤好了,我的就也好了。”

    明清元登时就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了,“得得得,知道您老刚刚拿了冠军,能别来刺激我这个伤残人士吗?”

    冷余就笑,“那你也拿块金牌回来啊!”

    这对明清元来说其实真的有点难。

    但明清元冷哼一声,却也没生气,可见他们两人关系应该是很好的。

    凌燃低头喝了口粥,就见冷余把烤土豆的皮扒掉,一人一个,递到了自己和明清元面前。

    嗯,给他的那份还被细心碾碎,加了调料。

    就很像是在照顾小朋友。

    凌燃默了默,还是选择接受这份好意,“谢谢冷哥。”

    明清元就在一边挤眉弄眼,“你先尝尝再谢也不迟。”

    尝尝?

    凌燃挑起一点放到嘴里,然后……就面无表情地端起碗连喝了几大口粥。

    这味道,酸不酸,咸不咸,甜不甜,还放的有芥末,很有点齁嗓子,实在是让人难以消受。

    冷余僵了下,舀了一大勺土豆泥尝了尝,满脸疑惑,“这个味道有什么不对吗?”

    明清元笑得前仰后合,都顾不得腰伤了,“也就你这个味觉有问题的喜欢这股子怪味!我们家凌燃可受不住!”

    他把自己还没有动的粥也推给了凌燃,“下回你冷哥给你的吃食,都谨慎点好,他跟咱们就不是一个口味!”

    凌燃已经很谨慎了,只尝了一点点,还是被齁了一下,眼眶里都生理性地泛上水光,他皮肤白,一点点红晕都变得明显,看上去简直像是遭了老大罪。

    冷余挺过意不去的。

    他还以为只有明清元吃不惯自己那个口味,他给凌燃兑了一大杯温水,然后讪讪地重新剥了个烤土豆推过来。

    凌燃喝了水,很快就缓了过来,语气很淡,就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甚至还在端起水杯时对冷余微微扬了下唇角。

    “谢谢冷哥。”

    完全并没有怪他的意思。

    冷余松了口气的同时,对凌燃的好感更添了几分。

    这个年纪正是得理不饶人的时候,谁能想到凌燃就这么轻轻放过呢。

    怪不得明清元和薄航走哪都要夸自己的小师弟。

    他在心里羡慕一下,想想自家队里那群成天嗷嗷叫,动不动要干起来的愣头青就有些头疼。

    总感觉速滑后继无人怎么办?

    能把凌燃拉来学速滑吗?

    冷余脑洞大开,说实话,但凡能跟明清元能玩到一起的,外表再怎么内敛,再怎么高冷,本质都是脑回路灵活的逗比。

    只是冷余的硬朗外表真的很有迷惑性而已。

    凌燃不知道冷余心里的所思所想,但不妨碍他总觉得对方的眼神奇奇怪怪的,像是在看什么稀罕物。

    不过这种眼神,他好像平时也见得不少,也知道对方肯定没有恶意,索性就当没看见。

    甚至在对方看过来时,问了问能不能找个时间,向他请教一下关于高速滑行方面的知识。

    或许会对自己的滑行技术提升有用,凌燃这样想。

    但冷余已经不受控制地想歪了。

    难道凌燃其实有点想转速滑?

    冷余心弦一颤,继而马上就答应下来,甚至已经开始盘算等凌燃过来,自己多花点心思,看看能不能把他给拐过来。

    只要有天赋,十六岁应该也来得及?

    冷余的态度又和煦几分。

    弄得凌燃甚至有点摸不着头脑,觉得对方好像有点超乎寻常的热情。

    不得不说,这真是一场美妙的误会。

    明清元搁旁边乐,愣是没揭破。

    还想从他手底下抢人?

    冷余就是在做白日梦!

    凌燃这脸这身子骨这天赋,都是为花滑而生的,更别提他身上还有那股子对花滑的热爱劲儿,冷余就是说破了天,也别想把人拐走。

    处于事件中心的凌燃对自己的受欢迎程度一无所知。

    他挑挑拣拣地填饱了肚子,才漱过口,就被明清元迫不及待地催促回房间收拾东西,准备去冰场。

    凌燃也很怀念冰场的感觉,他这两天窝在酒店里,骨头都要生锈了,不去上上冰,心里实在不踏实。

    临走时,少年背上了自己鼓鼓囊囊的背包。

    明清元好奇,按了一把,“软绵绵的,除了冰刀你还背了什么?”

    凌燃笑笑,“明哥到时候就知道了。”

    这是他来之前特别准备的。

    也算是一点小小的心意。

    明清元就笑,“跟我还卖关子呢。”

    凌燃把背包往上托了下,就是不解释。

    明清元也没纠结,一心都牵挂着即将到来的比赛,忍不住扶了扶自己的腰。

    好在他吃了药,一会上场前再来一针,应该不会有什么影响。

    他伸手去拉装了冰刀和考斯腾的行李箱,就被凌燃接了过去,“明哥,我来吧。”

    明清元有伤,这点小事,凌燃觉得自己还是能代劳的。

    明清元一副老怀欣慰的表情,长辈的派头十足,“你明哥可算是没白疼你。”

    凌燃听得满头黑线,没接这茬。

    少年拉着行李箱走在前面,腰身挺拔,纤长身影被走廊尽头的光线拉得老长,一看就是练花滑的好苗子。

    单单站在那里,就有种说不出的好看,那是一种其他人都模仿不出来的气韵。

    就是天生该吃花滑这碗饭的。

    可明清元在后面看着看着,就叹了口气。

    凌燃要是早点生两年就好了,自己这回拼死拼活挣了名额,要是能让凌燃在后年奥运会的时候就能用上,那该有多好。

    明清元已经开始心平气和地接受自己有可能在两年内就会退役的现实,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自己后继无人这件头等大事。

    凌燃心里却没这么纠结。

    他早就决定提前升组,只等这次回了国,就要往中心里打报告。

    后年的奥运会,他是一定要去的。

    陆觉荣跟在他们一起,一路上都在叨叨注意事项,凌燃还想着物理题,差不多左耳朵进,右耳朵就出了。

    明清元也听得烦,“陆教,你再说下去,干脆别让我上冰得了。”

    陆觉荣的头很疼,“薄航倒下了,队医说他这回紧张得厉害,明显有点应激,我一会把你们送过去就得赶紧回来看看。你们在冰场上可别给我整幺蛾子!尤其是你,明清元,可别带着凌燃胡闹!”

    明清元脸上的笑就收住了,“我知道的。”

    说到薄航,车里的氛围一下就沉寂下来。

    凌燃看着车窗上凝结滑落的水迹,不由得有点出神。

    他一直知道薄航容易紧张,但还是第一次直面对方最糟糕的一面。

    为什么会那么紧张呢?

    凌燃不是很能理解,但并不妨碍他替薄航惋惜。

    一路无言。

    冰场里,已经有不少选手到了,正三三两两聚着热身和说话。

    凌燃换上冰刀,跟在明清元身后,被他带着直接就冲着其中最引人注目,最气势凌人的一小群滑过去。

    之所以说是最引人注目,是因为这里面的人,全部都是全世界冰迷眼里最熟悉的那些面孔,更是凌燃早就从各种比赛视频里刷到过无数次的。

    目前世界排名第一,来自s国的阿洛伊斯,e国被誉为维克多接班人的西里尔,名将卢卡斯,r国的牧野千夜和松山彻等等等。

    就连已经退役的维克多和竹下俊也在。

    基本上,花滑男单这些年积攒的顶尖人物,都集中在这里了。

    很多实力差的选手甚至根本不敢打他们身边滑过,就好像哪怕只是经过,也会被无形的威压压得抬不起头。

    凌燃没忍住多看了几眼,那群人像是早就习惯了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根本没有分给跟着明清元身后那个沉默精致的少年一星半点儿注意。

    还是阿洛伊斯热情地跟明清元拥抱后,好奇地看了两眼,认出了少年身份。

    “这是青年组刚刚拿到世界冠军的凌燃?”

    他一直关注着花滑界的形势,甚至刷过好几次凌燃的比赛视频,对凌燃竖起了大拇指,“很不错!明,你后继有人!”

    他似乎跟明清元关系不错,对明清元的心结也很了解。

    但其他人的态度就不咸不淡了。

    原因也简单,在青年组称王称霸,但一升上成年组就查无此人的,实在多了去了。

    所以一个青年组的冠军,还真不值得他们多加关注。

    明清元的人缘很好,但也没好到可以在这些顶级运动员面前,轻而易举就替凌燃争到更多关注的地步。

    场面冷了一下。

    但等跟凌燃打过不少交道的维克多和竹下俊也主动跟凌燃打过招呼后,其他的选手终于多看了凌燃一眼。

    一连三代世界冠军都关注看好的小选手,或许等他升组后就会来者不善。

    好奇,打量,审视的目光一拥而上,谈不上恶劣,但也绝对够不上友好。

    可年纪不大的少年始终面色如常,甚至连眼风都没乱瞟一下。

    这是属于凌燃的自信。

    他心里对自己有数,所以绝不会因为旁人质疑的目光而心生动摇,也不会平白无故地怀疑自己。

    少年腰杆挺直,任人打量,反而让不少运动员收回视线,眼里露出个欣赏的笑。

    心性不错,如果发育关不沉湖,未来不止步,应该会有不错的成绩。

    至于延续青年组冠军的荣耀?

    他们压根就没往这方面想。

    在场的,就有好几个曾经的青年组冠军,不照样从来没能摸到过成年组的金牌?

    青年组是冠军,到成年组一点水花都翻不起来的简直数不胜数。

    所以看好凌燃的有,但不看好,甚至无感的也挺多。

    明清元这会儿简直想把自家崽崽护到身后,怎么回事,一个二个的,跟要吃了他们家凌燃一样。

    但这种目光,在凌燃看来其实很正常。

    这是既得地位者对后起之秀的一种本能提防。

    明清元心大,对他只有看好,但其他人就未必了。

    后辈后辈,干脆叫后浪得了,反正早晚是要冲上来把他们这些前浪拍死在沙滩上,多打量挑剔几眼怎么了?

    这点打量都受不住,将来怎么站到世界巅峰,承受所有人的评判和挑战。

    好在他们见凌燃在集聚的目光里纹丝不动,也就陆陆续续地将目光收回,继续刚才的交谈。

    说实在的,如果换作一个真正十六岁的少年,可能会有点沮丧失落,心性弱的,说不定当场窘到面红耳赤。

    但凌燃毕竟早就在这种事情上走过一遭,他跟头一回往圈子里领人还有点摸不着头脑的明清元不一样。

    他心里很清楚,在自己没有取得实打实的成绩之前,再怎样厚重的人情,也很难让这些顶尖运动员多看几眼,顶多就是混个面熟。

    只有实力,才是实打实的敲门砖。

    他今天之所以跟着明清元来,一来是不想拂了明哥的好意,二来也是想提前见见这些自己未来的对手。

    是的,未来的对手。

    阻挡他摘到成年组金牌的未来对手。

    凌燃目光湛然地将在场的名将新星都收入眼底,没有惧怕,也没有自愧不如,眼底涌现的热度分明充满着对未来挑战的无限期盼与渴求。

    阿洛伊斯无意间瞥见,眼里的赞赏之意更浓,他想到凌燃在青年组的优异成绩,忍不住点点头。

    “这回赛后的派对,你要带上凌一起吗?”

    他是现在的世界冠军,说话很有份量,原本以凌燃的咖位,还真未必能去,但如果阿洛伊斯开口邀请,主办方肯定会考虑一二。

    事实上,主办方之一的维克多扬了下眉,“我也很欢迎凌的到来。”

    即使阿洛伊斯不说,他也很想让凌燃来,更别说,凌燃还跟他有一场冰演之约。

    明清元简直喜出望外。

    给凌燃引荐圈子是一回事,他们肯接纳凌燃则是另一回事。

    凌燃只笑笑点了下头,客气地道了声谢。

    让周围听见这几句的不少人都恰了柠檬。

    这可是来自花滑男单顶级圈子的邀请,这个华国少年是不是根本就没听明白?

    搁正常人身上不应该欣喜若狂吗?

    不应该大惊失色吗?

    怎么这个年纪不大的华国小选手居然这么淡定!

    这下就连原本没有很在意的卢卡斯等人也多看了凌燃一眼。

    凌燃还真不知道自己随便道个谢,就引来这么多人的注意。

    他从前去过很多次这种赛后派对,感觉也就是大家相互认识认识,交流交流,可能再混进来一些媒体记者,俱乐部老板什么的在其中来往应酬。

    其实没多大意思。

    不过基本上能见到圈子里所有排名靠前的运动员是真的,这对于一年到头埋头训练的他来说,是一次难得的,可以交流技术心得的机会。

    凌燃完全不知道的是,这个简单朴实的想法如果让那些恰柠檬的人知道了,怕是还有得酸。

    什么叫没多大意思?

    都能见到圈子里最顶尖的那一批运动员了,你管这叫没什么意思?

    知不知道有多少花滑运动员终其一生都够不到这个圈子!

    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但不管其他人怎么酸,凌燃跟这些牢牢占据一线的运动员打过招呼,见明清元还在交谈,就自顾自地滑到一边,开始做一些简单的练习。

    他的右脚还没好全,但只要不上跳跃,基本上就没有什么问题。

    少年在冰上滑行,压步,变换着步法,留下一道道白色划痕,他沉浸在训练里,迎着风舒展每一寸骨节,唰唰的刮擦声一入耳,那种纯然的熟悉快乐就浮上心头。

    他弯了弯唇,精致无暇的面孔上就现出一个明亮的笑容。

    原本被顶尖选手的气场压制在冰场边缘的那些选手就投来了羡慕的目光,甚至还有点羞愧。

    他们怎么连一个小选手都不如!

    不少人被鼓舞,也纷纷往更靠近内场的地方滑,但更多的人则是一靠近,一看清那些顶级选手的脸,再想想自己跟他们有如鸿沟的巨大差距,就悻悻地退了回来。

    退回来的人再看向那个华国少年如风般的身影,心里就生出了异样,该不会是不知者无畏吧?

    所以凌燃去卫生间的时候,就听见有人用蹩脚的通用语提到了自己。

    “那个华国的小选手,自己还没有升组,就迫不及待来认识成年组的选手,是想提升自己的名气吗?”

    “别说了比尔,他有明的引荐,是我们比不上的。”

    “那又怎样,他会四周跳吗?没有实力的人,再怎么钻营,也不会出头的,冰是诚实的,它只认同强者。”说这话的人显然没看过凌燃的比赛视频,甚至可能根本就不认识凌燃。

    “没准等他升了组,我们还会对上。”

    “对上就对上,以他的年纪,怕是还得有两年才升组。”这人以貌取人,误以为凌燃年纪还很小。

    随即传来一阵冲水的声音。

    那两个人一推开门,就看见他们刚刚议论的华国少年正在水龙头处洗手。

    两个人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绷着脸胡乱冲了下手就直接逃走。

    凌燃洗了一把脸,才从卫生间出来。

    他没有把这些闲言碎语放在心上,也不想理会这些碎嘴的人,那只是浪费时间。

    但见那几个人还在不停地冲他和明清元指指点点,难免就有点不耐烦。

    明清元是好心,但耐不住有人多嘴多舌。

    凌燃打心底里感谢明清元为他做的种种,所以想到明清元可能会因为自己而被人议论,就有些不愉。

    而让这种流言蜚语不攻自破的最好办法,就是展现出自己的实力。

    凌燃在冰上滑行着,试探地动了动右脚。

    关节倒是不疼,只是肌肉还有点酸胀。但说到底,其实不是很严重的损伤,又将养了这么久,针灸敷药都轮着来,只需要再多些时间养养,肯定不会有大碍。

    所以少年助滑几下,在冰上转了个身,左刀齿轻轻一点,整个人就高高跳起。

    笔直的双腿夹得很紧,轴心很细,在空中略顿了顿,才在最高处高速拧转。

    足足四圈!

    而后少年稳稳当当地从右脚落冰,左腿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后,才从外侧滑出。

    这是一个具有滞空感的4t。

    完成得相当完美!

    四周跳本来就很难了,这个少年还有意跳出了滞空感,都是成年组了,在场的选手哪个不知道,延迟转体其实是最吃天赋的。

    而这个华国少年显然就有这种天赋!

    刚才还在嘀嘀咕咕发酸的那几个不出名的运动员都惊呆了,想到自己刚才还在质疑凌燃可能连四周跳都不会,这几个实打实连四周跳都不会的选手简直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这可真打脸,那个叫比尔的选手脸上青青红红。

    主要是他没看过凌燃的视频,单看凌燃年纪小小,就能接触到那些他只能仰望,连搭话都不敢的优秀选手,还以为他是借着明清元的关系,过来混脸熟的关系户。

    谁能想到,这个小选手居然上来就能来个四周跳呢?

    什么青年组成年组的,自己在成年组,不也没能出四周跳吗!

    这个选手多大,居然能跳四周跳?

    比尔心乱如麻。

    他的同伴在手机上搜了几下,找到了凌燃的比赛视频,就有些脸红,“比尔,他叫凌燃,或许真的是个天才。”

    屏幕上,少年用刃向前起跳,明显是一个阿克塞尔跳。

    而以他跳跃的高度和远度,明显能看得出来,这是一个3a!

    虽然是一个险些摔倒的3a,但这可是一个3a!

    刚刚勉强接受凌燃能跳四周跳的比尔捂着胸口,只觉得自己心脏病都要犯了。

    4t就算了,凌燃的技术储备里居然还有3a?

    比尔眼前一黑,只觉得未来无望。

    自己比不过成年组的那些大咖就算了,连一个青年组没升组的小选手都比不过,还参加什么比赛啊!

    比尔征战世锦赛的雄心壮志还没升起来就被浇灭。

    凌燃没心思关注这些,他的眼风一扫,见刚才还指指点点的那些人在他的目光里都羞惭地低下了头,就知道他们应该不会再传自己和明清元的闲话。

    目的达成,少年在冰上继续心无旁骛地训练。

    他没想过这里是世锦赛的赛场,汇聚着全世界最优秀的成年组选手,他只当这里是一块普通的冰面,而他刚刚好有机会能在这里练习。

    甚至有一种好久不见,甚是想念的心情。

    4t落冰,凌燃讶异地发现自己的脚只是短暂地疼了一下。

    可见皮肉伤果然好得比较快。

    亦或者说,薛教准备的那些膏药什么的真的很管用。

    想到薛林远,凌燃有点蠢蠢欲动。

    他在冰上滑行几下,找到感觉后,纵身向前一跳,想要再试一下自己成功率很低的3a。

    这些天不能上冰,他在脑海里模拟了无数次3a的跳跃,越模拟,越是心里痒痒,简直恨不能半夜从床上爬起来就去上冰。

    可能是畅想了太多次,也可能是刚才尝试的那个延迟转体的4t给了他新的感觉,这个3a居然成功落冰了!

    3a!

    成功落冰!

    这一下,不少人的目光都震惊地投向了凌燃。

    刚刚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凌燃虽然能跳3a,但是还不能很好落冰的比尔已经彻底崩溃,他脱力地往椅子上栽倒,感觉自己的脸都被打肿了。

    他的同伴也都羞红了脸。

    要知道,他们几个都来自花滑很弱势的国家,要不是占着国籍的便宜,说不定连世锦赛的门槛都摸不着。

    别说3a了,他们连一个像样的四周跳都拿不出来。

    而就在刚刚,他们居然还以为这个华国少年是明清元带来的关系户,什么都不会的那种?

    现在看来,不配出现在这片冰面是他们自己才对。

    这可真是太丢人了,那几人在羞耻心的作用下,呻吟着捂住了自己的脸。

    冰面上,凌燃找到了感觉,缓了缓,又来了个3a。

    居然又成功了!

    连续两个3a都成功了,自己这是终于开窍了吗?

    凌燃高兴一下,很快又冷静下来。

    训练中跳跃成功,不等于比赛时的跳跃也能成功。

    道理也很简单。

    平时的训练里,运动员很可能蓄力很久,做足了充分准备才会跳起,心里也不需要惦记别的,只需要把这一个跳跃跳好就可以。

    但在正式的比赛中,短节目三组跳跃,自由滑七组跳跃,还有那些让人眼花缭乱的步法旋转,都是需要运动员时时刻刻在心里记挂着,表演时还要考虑合乐和衔接的问题。

    能单独留给一个跳跃的心神很少,甚至有可能在这个跳跃之前,就被其他动作消耗了不少心神和体力,并不能以最完美的状态和心神起跳。

    这也就是,为什么很多运动员明明早就在他们的社交平台上po出过不少高难度的动作,却从没有在正式的比赛上拿出来的原因。

    但不管怎么样,这到底是一个非常漂亮的3a。

    在场的成年组选手里,很多人即使掌握了四周跳,都未必比这个青年组的小选手做得更好。

    原先不把凌燃放在心上的运动员们不由得在心里升起同样的想法:现在的年轻人,真是来势汹汹。

    阿洛伊斯好奇地跟明清元打听,“凌打算什么时候升组?”

    十六岁,其实已经可以升组了。

    明清元也不太清楚,但他直觉,队里应该打算留凌燃一年。

    毕竟凌燃接触花滑时间实在不长,即使已经称得上天纵奇才,也不能揠苗助长,留在青年组再磨上一年半载,磨磨技术磨磨心性,等再拿上几块金牌再升组也不迟。

    自己应该也还能再顶上一年?

    明清元有点不确定地想。

    然而,还没有等他回答,少年冷淡自信的嗓音就从后面传来。

    “今年。”

    今年什么?

    凌燃今年就要升组?

    明清元整个人都愣住。

    匆匆赶来,就看见凌燃又在练习跳跃,正要上冰把这个脚伤还没有好全的小子拎下来的陆觉荣也跟着愣住。

    等反应过来就是眉头一皱,谁同意凌燃升组了?

    他就不同意!

    凌燃还不到十六周岁,花滑生涯才刚刚开始,完全没有必要那么着急那么赶,发育关都还没有影子呢,着什么急啊。

    但当着那么多运动员的面,陆觉荣也没反驳,而是僵硬笑笑找了个借口把凌燃带了下来,又找了个背人的地方。

    陆觉荣也没生气,反而是苦口婆心,“凌燃,升组不是小事,需要很多人的同意,像刚才那种话,以后需要注意点,不要轻易说出口。”

    少年垂着眼,看上去很乖巧,说的话却不是那么回事。

    “陆教,我已经做好决定了。”

    “那薛林远同意了吗,秦安山谭庆长他们都同意了吗?”

    凌燃没吭声,薛林远和秦安山肯定会同意,谭庆长还真不好说。

    陆觉荣自以为问住了少年,就简单总结了句,“所以等回国再说,你的教练们肯定会给出最贴合你自身情况的合理意见。”

    凌燃看向他,“那就等回国再说。”

    明清元的比赛当前,他没必要与陆觉荣因为这种还没有定下的事先争执起来。

    陆觉荣也松了口气,安抚地拍拍凌燃的肩。

    他还真怕凌燃固执己见,自己到底不是凌燃的亲近教练,说话还真不一定好使。

    孩子大了都好面子,总不能跟训小孩一样训他吧,那多不合适。

    两个人一起返回冰场,打算去看明清元的比赛。

    路上就遇见了维克多。

    维克多是主办方之一,权力很大,他看见凌燃走近,就满眼放光。

    “凌,世锦赛后的表演滑,我想办成冰演的形式,你愿意来参加这次的冰演吗?”

    陆觉荣当场就倒吸了一口凉气。

    让凌燃跟这些世界顶级选手参加同一场冰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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