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薛林远说自由滑的曲子已经编好了, 凌燃转眼间就滑到了来人的面前,眼里亮晶晶的,“秦教。”
秦安山被少年脸上骤然绽放的笑容闪了下眼, 禁不住也跟着扬了下唇角。
“就这么高兴?”
他还是很少见到凌燃这么高兴。
凌燃嗯了声, 一手撑着挡板, 把半透明的冰刀套套在刀刃上,干脆利索地下了冰,三两步站到秦安山的轮椅前面。
怎么会不高兴呢, 少年星湖般的眸子一目不错地望着来人, 嘴角微抿, 显然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听自己的曲子。
确切来说, 是非常的迫不及待。
自由滑一直没着落,眼看着都快到了五月底, 凌燃嘴上没说, 但心里怎么可能会不着急。
这一世半路出家,他能拼得过那些从小训练的运动员,靠得绝不只是天赋和打小的舞蹈功底,努力绝对是起决定性作用的一环。
其他人练一遍,他就练两遍, 三遍,无数遍。
自己为什么能做到其他人很难实现的,还不是无数次练习形成的肌肉记忆在紧张的赛场上及时发挥出该有的作用。
但练习是需要时间的, 凌燃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节目越早出来, 他也就能越早开始练习。
所以他盼自由滑的曲子出来, 真的盼了很久, 甚至已经想好了, 如果过了五月秦教再没有定下来, 他就自己抽时间去找曲子去。
秦安山笑笑,把身边的明显有点紧张局促的年轻人轻轻一推,介绍给他们,“这是杭宁,s市音乐学院在读的学生,你的曲子就是我请他编的。”
“学生?!”
薛林远怔了怔,但很快反应过来,眉开眼笑地缓和气氛,“能入得了老秦的眼,小杭的能力一定是这个——”他竖了竖大拇指。
凌燃也有点意外。
但就像薛林远说的,秦安山眼高于顶,能选中一个还没有毕业的学生,杭宁在编曲方面一定有自己的过人之处。
会是什么样的过人之处呢?
少年把手在毛巾上擦了擦,主动递了出去,“杭宁,你好,我叫凌燃,是一名花样滑冰运动员。”
对方显然愣了下,才着急忙慌地握住少年递过来的手,窘得脸都红了,“你,你好,我叫杭宁,是音乐学院的学生。”
腼腆且不善言辞,这是凌燃对杭宁的第一印象。
他客气地轻握了一下对方的手,“很高兴认识你。”
杭宁似乎很紧张。
凌燃视力很好,一眼就看见杭宁额角渗出来的汗珠。冰场里很凉快,不运动的话,根本就不会出汗。
为什么这么紧张,自己看上去很凶吗?
凌燃牵了牵唇角,试图露出最友善的弧度。
见少年居然冲着自己笑,杭宁涨红了脸,更加磕磕绊绊,“我,我也,我也是。”
凌燃还以为杭宁也是在说客气话,笑了笑没有吭声。
但杭宁却可以保证,他说的绝对是真心话。
他其实很早就知道凌燃了。
凌燃还在综艺节目里当练习生的时候,杭宁刚刚好就在隔壁音乐节目里跟着师兄在实习。
他打练习室经过,一眼就在人群里注意到了格外鹤立鸡群的少年,凌燃的长相真的太出众了,即使在美女帅哥如云的娱乐圈也不可能是无名之辈。
但杭宁也只是惊鸿一瞥,就一扫而过。
他心心念念的是自己的音乐,对娱乐圈的种种其实并不太感兴趣。
真正将凌燃这个名字记到心里,还是无意间在网上刷到少年的比赛视频。
有点眼熟,杭宁从记忆里翻找出片段,就很是吃惊。
练习生去滑冰?凌燃居然去滑冰了?而且还滑得这么好?
杭宁好奇地看了下去,一口气看完视频还觉得意犹未尽。
从未关注过的项目,但少年举手投足间流淌而出的细腻又真挚的充沛情感,以及那样强烈又独特的艺术表现力,无不让他耳目一新。
发布视频的up主做的是合集,杭宁就忍不住接着看了下去。
然后就震惊地发现,刚才所说的那些,居然只是凌燃节目的优点之一。
少年真正打动所有人的,是他身上喷薄而出的那股凛然又旺盛的生命力,那样倔强又孤注一掷的信念感,足以带来让所有观众心弦狠狠一颤的触动。
杭宁到底是做音乐的,凡是在艺术上能有所成就的,对美与灵气的雷达都非常灵敏。
他熬夜刷完了凌燃所有的比赛视频,就垂直躺平在了坑底。
怎么会有这样美丽优雅又充满力量感的运动项目!
冰上芭蕾,真的是冰上芭蕾。
凌晨三点,杭宁还刷得余兴未了,但凌燃的比赛他都已经刷过一遍,索性就在某站搜索框里输入了花滑两个字开始搜索其他选手的视频。
他信手点开了其中一个亚洲面孔,名字叫梁侨的,越看,眉头皱得越深,忍不住退出全屏看了看标题。
是花滑没错啊?
怎么跟凌燃的节目差距那么大?
一个完整的,有故事性,情感流畅的节目和全是跳跃,动作还不够标准的蹦蹦蹦,这能一样吗?
真的都是花滑吗?
简直一个天一个地的差别!
杭宁不信邪,又点开其他人的,眉头可算松了一点,但心里还是觉得少了点什么。
其他运动员的视频,节目感染力不错的有,表演可圈可点的不少,将故事演绎得完整的也有,却没有一个能给杭宁带来那种深入到骨髓里的震颤感。
可他们的分数都不低,甚至有p分直接就压了凌燃一大头的。
凌燃的节目还不够精彩吗?
为什么p分比他们都低?
杭宁气从中来,整个人都有点发懵,一头扎进花滑圈,恶补了好几天知识,才算弄明白圈里的现状。
越了解,对凌燃个人的喜爱就越多。
这个没有高贵国籍,凭借自己的实力和美妙绝伦的节目,赢得全世界冰雪爱好者欢呼和喝彩,并且取得最终胜利的华国运动员,是他的同胞!
这个摔倒了仍然站起来,带伤上场,体力不支也总是咬牙滑到最后,拼命举起贝尔曼的少年,绝对值得所有人的喜爱!
杭宁果断关注了凌燃的主页,成为按时追比赛的冰迷里的一员。
而凌燃对他而言,也绝不只是喜爱的选手那么简单。
来h市之前,杭宁正陷入人生的低谷,他的毕业设计,那首耗时半年的心血之作,被剽窃还被倒打一耙,能不能顺利毕业都是很大的难题。
侵权官司还在缓慢的诉讼阶段,最终能不能赢都不好说。就算是赢了,对方也只需要付出很小的金钱代价,就能摆脱法律的制裁。
剽窃者早已成名,拥护者众多,他的粉丝根本就不相信自家正主会抄袭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学生,反而嘲笑杭宁是登月碰瓷。
他们找到杭宁的主页,私信他,用尽一切最恶毒的污言秽语。
杭宁这辈子都没有听到过这么难听的话!
很长一段时间,被对方的粉丝持续不断地污蔑辱骂,被对方拉帮结派的圈内前辈劝诫嘲讽的时候,杭宁气得手都在抖,甚至想过就此结束自己的职业生涯,做什么都好,反正不要再碰音乐了。
这个圈子太脏,容不下真正干净的音符。
象牙塔里长大的年轻人只觉得天都要塌了下来。
他跟导师请了长假,整个人的精气神就好像随着心血之作一起被偷走。
导师很同情他,批假的同时叹了口气,“人生在世,不公的事情有很多,杭宁,这个坎,你一定要迈过去。”
可怎么迈过去呢?
孤立无援的杭宁白着脸想,他觉得他这辈子都迈不过去了。
回到家,在父母的关切又不敢询问的目光里,他扎进了卧室就再也不敢出来,没日没夜地刷手机和电脑,企图用虚拟的网络麻痹自己。
颠三倒四的生活让他的精神状态越发糟糕,甚至觉得人生都已经没有了希望。
或许任何人遇到这样不公平被打压的糟心事,都会像他一样颓废吧,可他又有什么别的办法呢?
杭宁自欺欺人地想,然后就被凌燃的经历一棒子打醒。
他把某组里详细科普凌燃在e国站比赛经历的帖子翻来覆去地看了很多遍,越看,眼就越酸。
同样的不公正对待,凌燃被压分,被压了那么多分,还是在他刚刚进入到成年组的重要比赛上。一个十来岁的小运动员居然能咬牙坚持住,还在自由滑时用自己的实力反败为胜,狠狠打了e国冰协和幕后操作者的脸。
那曲悲壮的交响乐归来,他滑得那么痛快,那么触动人心,那么酣畅淋漓,一定代入了不少自己的心绪吧。
而最终赢得比赛时,少年意气风发,张扬高傲的神情更是让杭宁看得挪不开眼。
那种来自灵魂深处的炙热光芒刺得杭宁心里一疼。
凌燃才多大?
跟他经历的一切比起来,自己遭受的那些算得了什么。
凌燃都没有放弃,自己一个二十来岁,手握证据,官司正在进行中的受害者有什么理由就此沉沦,那不就是如了那些卑劣小偷的心意吗?
杭宁就像是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浑身一激灵,突然就站了起来,还激动地带倒了坐椅。
原本就关注儿子的杭妈妈听到动静,赶紧使劲推开门,惊慌失措地望过来,“怎么了宁宁?”
杭宁好像才第一次看清杭妈妈因为自己憔悴不少的面容,他眼眶一酸,扑到母亲永远温暖安心的怀抱里,终于像孩子一样哭出了声。
向来腼腆的年轻人泣不成声,“妈妈,是我不好,是我让你们担心了,我以后会振作起来……是我不好!”
杭妈妈吓了一跳,听清儿子的话,眼泪都要下来了。
“想明白就好,想明白就好!宁宁,我跟你爸不求别的,就希望你这辈子开开心心,平平安安的。你想做什么,想怎么做,我们都会无条件支持你。”
杭妈妈拍着儿子的背,虽然不知道儿子为什么突然就想明白了,但悬了很多天的心突然就松了下来。
她的视线落在幽幽闪光的电脑屏幕上,与高举双手,灿烂微笑的黑衣少年对视。
这孩子长得真好,杭妈妈忍不住出了下神,然后继续安慰好像要一次发泄出全部郁气的儿子。
打那之后,杭宁就一直关注凌燃的比赛,这次省运会他没抢到票,愣是在网上蹲了几天,才蹲到一个因为有事临时去不成,被迫转手的同好。
他在现场亲眼看见凌燃的时候,整个人激动得差点蹦起来。
杭宁原本以为这就是自己追星,啊不,追运动员的人生巅峰,所以在瑰夏,秋朝和清冬的现场,他举起自制的横幅,喊得比谁都大声。
但这些加一块儿,都没有秦安山主动找到他时来得刺激。
凌燃的教练想请自己给凌燃编新赛季自由滑的曲子?
杭宁感觉自己仿佛被从天而降的馅饼砸中。
最起码一百斤的馅饼。
砸他完全回不过来神。
自己这是追星成功了吗?
杭宁激动得好几天都没有睡好,在秦安山联系自己的第二天,就再度坐上了北上的火车。
一直到站在h市的土地上,一直到跟凌燃的教练见了面,一直到编好曲子带着曲子站到凌燃的面前,杭宁都处于一种极度亢奋的状态。
反应到情绪上,就是他连说话都开始结巴。
只是腼腆不是结巴的杭宁:……
他也不想这样,但他实在忍不住啊!
换谁能忍得住?
早在看见修长挺拔的少年踩着寒光凛凛的冰刀,丝滑如风地从冰场的那一头滑过来的时候,杭宁就已经失了魂。
只是简简单单的前压步滑行,但凌燃就是跟别人不一样。
他的四肢很舒展,姿态很从容。
双足交叉再并拢,再交叉时,内外刃的切换对他来说就像是呼吸一样自然。
杭宁还没来得及猜出来凌燃是从哪里发力的,少年就已经在唰唰的破冰声里,转瞬间滑到了他的面前。
比风还快的速度,比风更轻盈的身姿。
少年大概是训练得热了,身上的训练服拉链没有拉上,两侧衣角随着他的高速滑行被风吹拂着,翩然得就像是蝴蝶的翅膀。
如果说学艺术的人都需要一位灵感缪斯的话,杭宁觉得在这一刻,他已经看见了他的缪斯女神正踏着七彩祥云,嗖的一下来到了他的面前。
他怔怔地有点回不过来神,直到被秦安山推了一把,才勉强缓过来劲。
然后就对上凌燃主动伸出来的手。
这是杭宁万万没有想到的惊喜!
被秦安山带来之前,杭宁原本都做好了被挑剔的准备。
毕竟他只是一个不出名的学生,甚至在网上还有不少被黑的痕迹,凌燃却已经是冰雪圈里一举成名的世界冠军。所以杭宁也是万万没想到,他心心念念的小运动员居然会主动向他伸出手。
这谁顶得住?
这谁能顶得住啊!
握住少年伸来的手的一瞬间,杭宁感觉浑身的血气都疯狂倒涌冲进脑海,连耳畔都在嗡嗡嗡地响。
原来这就是追星成功的快乐吗!
他终于见到了曾经给予他无限信心,让他能鼓起勇气再度站起来跟剽窃的小偷抗争的偶像。
杭宁憋得面红耳赤,已经有点晕晕乎乎,再度见到凌燃,他有一种勇气再度腾升的感觉,甚至还有了想要落泪的冲动。
晕乎的大学生已经在晕乎地思考,这只手是不是最近都不用洗了?
凌燃只觉得这位音乐人好像有点奇怪。
说他腼腆吧,他一直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视线里热度惊人。说他热情吧,话都说不全,又好像有点结巴。
可能在艺术方面的天才都跟普通人不太一样?
凌燃想得很开,并没有把杭宁的异样放在心里,也完全不知道自己曾经在某些时刻成为了别人的精神支柱。
只不过,该怎么提醒对方别光顾着盯住自己看了,音乐呢?
少年沉默一瞬,不知道说什么好。
好在秦安山看气氛沉默,就主动提了起来,“杭宁,场里有音响,可以插u盘,让我们听听你带来的音乐吧。”
杭宁连忙把背包放下,从里面摸出了个银白色的u盘,紧紧握住,“那个,音响在哪啊?”
薛林远就自来熟地笑,“你跟我过来,我带你去。”
杭宁就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
凌燃看着那两人的背影,好奇道,“秦教,你是怎么找到他的?”
少年没有别的意思,纯粹就是好奇。
虽然目前音乐圈肉眼可见的一片萎靡,但从事这一块的音乐人还真不少,杭宁还只是个学生,名气不大,想在众多从业者之中把他淘出来,应该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而且,说实话,凌燃无意冒犯,但也总感觉,这位名叫杭宁的音乐人,看上去好像不太聪明的亚子。
主要是看上去实在有点奇怪。
少年的脸色难得有点纠结。
秦安山忍不住笑,“你是不是觉得他有点奇怪?”
凌燃沉默着点了下头。
秦安山收住了笑,“大概是因为你是他的偶像吧,粉丝见到偶像,可能就是会格外激动。”
偶像?
那就是说杭宁是自己的冰迷?
凌燃默了默,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渊源。
秦安山解释道,“我也是无意间听到他的创作。在某站一直有很多关于你的剪辑视频,前一阵子,很多up主突然开始用同一首主题曲来剪辑视频。曲子很动人,也很热血,歌词一看就是专门为你写的。我托人打听了一下,就找到了杭宁。”
“他的音乐天赋很高,虽然还是学生,却已经有几首很不错的作品。你想要一首契合故事的自由滑曲子,我思来想去,觉得倒不如请他来重新剪辑编写。
他是你的冰迷,带着全部热爱来编写的曲子,未必比那些成名的音乐人差。更何况,我其实觉得他原先给你写的那支曲子就很不错,修改一下,未必不能使用。”
凌燃微微蹙着眉,“但裁判们未必会欣赏流行音乐的风格。”
而且还是带着华国特色的流行音乐风格。
那些傲慢的,眼高于顶的裁判们,根本不会想要跨越文化的隔阂来了解曲目背后的故事,他们只会在毫不手软地扣掉更多的节目内容分,美其名曰听不懂。
秦教应该不会不知道这些才对。
少年眼里是明晃晃的疑惑。
秦安山看着他,“谁说杭宁带来的是流行音乐?”
不是吗?
凌燃更懵了。
秦安山摇摇头,“我不会拿你的奥运会冒险。”
说话间,薛林远已经领着杭宁回来了。
“音乐加载进去了,要试试吗?”薛林远难掩激动。
秦安山就点点头,“放吧。”
薛林远冲着远处负责设备开关的人打了个手势,下一秒,似曾相识的乐符就从四面的喇叭里流淌了出来。
凌燃的眼一下就亮了。
这个开头,好像有点像春晓。
但又不是春晓,倒像是变奏过,更为柔和轻快的春晓。
只是音乐很快又转入疑似瑰夏的快节奏里。
但又与这两者截然不同,应该是一点点地调整过乐曲的旋律和节拍,还加入了新的修饰。
难道?
凌燃看向了杭宁,对方就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秦教对我说过你想要达成的效果,很感人的故事,起承转合都有,本身就自带氛围感。我想与其从那些名人的作品里,重新挑选内涵和韵律能够跟你的技术水平匹配上的,倒不如直接把之前一整套春夏秋冬的音乐重新节选再融合起来。”
“是不是有点投机取巧了?”因为熬夜编曲挂着厚重黑眼圈的杭宁看上去很不好意思。
凌燃却知道这其中根本就没有一点投机取巧的成分。
杭宁说得很简单,但这四首曲子风格不一,节奏有舒缓有明快,曲风也不同,能把它们重新剪辑融合在一起,整体还要取得和谐一致的效果,想也知道一定花费了不小的心力。
少年扶着挡板静静地听,越听,眼里的光芒越盛。
花滑本身就是冰上的舞蹈,既然是舞蹈就不能少了配乐。
甚至可以说,整个节目,最核心的灵魂就是音乐。
好的编曲,具有感染力和生命力的编曲,往往也是打动观众和裁判们最强有力的武器。
原本的四首曲子就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从凌燃前世今生的数次表演效果来看,观众和裁判们的接受度都很强。
杭宁却将它们重新打乱编排在一起,曲子本身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说,原本的含义也悄然发生了变化。
如果不是凌燃在之前将这四支曲子滑过很多很多遍,可能根本就听不出来,这支曲子的蓝本居然是春夏秋冬。
完全不一样的曲子,却刚刚好,就跟凌燃想要的效果相互吻合。
随着乐符的快慢起伏,他甚至被不知不觉地代入了回忆。
的确是很有感染力,很动人的曲子,仿佛只是听着,情绪就为之起伏,是他想要的效果。
凌燃甚至已经开始思考,在哪个节点能够安排上一个高难度的四周跳。
一曲终了,少年眨了眨眼,才缓缓回过了神。
凌燃还没有说什么,薛林远就已经拍起了手。
秦安山早就听过,触动感自然不像另外两人那么强烈。
杭宁红着脸望着凌燃,就像是等着夸奖的孩子。
凌燃就点了点头,“我很喜欢这支曲子。”
是真的很喜欢。
完美地展现出了他想要的效果。
杭宁就像是收到了莫大的鼓励,整个人又激动得结巴了起来,“我,我还可以再把细节修饰一下,按照你们的编排,加入一些新的元素。”
秦安山点点头,“我和时女士会尽快定下来方案的,到时候再联系你修改。”
那岂不是说自己还能再见凌燃一回?
杭宁乐颠颠地走了,背影里都写满了追星成功的快乐。
薛林远小心翼翼地把u盘放到背包里。
凌燃站在挡板边,脑海里回荡的是刚才的音乐,还有点回不过来神,一直到秦安山的嗓音传入耳中,才转过脸。
“秦教你说什么?”
秦安山重复一遍,“你打算怎么命名?”
凌燃慢慢眨了下眼,“您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命名什么的,凌燃还真没操心过。
只不过这首曲子几乎剪辑到跟原曲相比面目全非的地步,的确需要新的命名,与曲子所要表达的情绪足以匹配的命名。
秦安山顿了顿,“叫四季吧。”
少年的脸当时就皱了起来,“国际赛场上已经有了一首四季。”
而且还是很多人滑过,堪称烂大街的曲子。
秦安山就是故意逗凌燃的,等的也是他这句话,“我的命名水平就到这里,曲子的灵感起源是你,命名人也该是你。”
凌燃没吭声。
秦安山就笑,“你要是不想起名,那就叫四季算了。”
凌燃果断摇头,“我再想想吧。”
叫什么都不能叫四季。
虽说是取材于那四首曲子,内容却跟四季没有任何关系。
可以说这首曲子,是凌燃的私心。
他想将这样一首曲子,带到重来一回之后,第一次奥运会的赛场上。
少年很快被命名的事转移了注意。
秦安山见转移话题的效果达成,在心里轻轻松了口气。
凌燃第一次找到他说明自己想要的效果时,秦安山就微微吃了一惊,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少年说的那些,就好像真的发生过一样。
也因此,见到凌燃陷入曲子里出神,他就忍不住打断了他。
曲子是好曲子,就是感染力太强,容易让人陷进去。
但秦安山也相信,凌燃心性够坚定,足以驾驭这样一首曲子,而不是被曲子带着跑。
他迫不及待地摇着轮椅往外走,打算去找时灵珊商量关于技术和舞蹈部分的编排。
薛林远收拾好u盘过来,脸上还带着笑,可等看见凌燃的神情之后,就收住了笑。
“怎么了,这曲子还不够合意?”
薛林远其实觉得已经够好了。
中间乐曲变缓开始抒情的那一段,他听着甚至有点想哭;可等节奏变欢快的时候,他又压抑不住上扬的嘴角;最后高潮阶段的大爆发,听着就让人热血沸腾。
能把心情带动到这种地步,这首曲子绝对称得上成功。
凌燃摇摇头,“很好。”
明明想要的效果都已经达成,就是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无数回忆走马灯似地扑面而来,收都收不住。
但少年也只放任自己在异样的心情里沉浮一会,就摘掉冰刀套继续上冰。
在曲子还没有编排出来之前,他还是要继续跟自己的身高和技术死磕。
大概是心情被带跑,凌燃忍不住弯腰屈指叩了叩冰面,再站起身时,脸色才恢复如常。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肺腑感受到熟悉的凉意的一瞬间,整个人就彻底放松下来。
还是好好练习吧。
不过这首曲子的后劲这么大,是凌燃真的没想到的。
不过也只有这样的曲子,才能真正打动自己,打动其他人吧。
少年的眼神渐渐坚定起来。
明年的奥运会,他一定会把这首曲子带去……也算是圆了一个梦?
凌燃在冰上滑行,活动了一会筋骨,就开始助滑,双腿交叉地从右后外刃纵身一跳,在空中足足拧转三圈,才稳稳落了冰。
这是一个3lo。
在冲击四周跳前,先花上一段时间,巩固自己的三周,是凌燃一直以来的习惯。
于是,场馆里继续传来冰刀唰唰划破冰面,又重重落冰的声音。
霍闻泽在忙碌之余抬起头,看见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他在集训中心待得久了,起初看见少年摔倒,还会皱眉起身,现在却已经能纹丝不动地看着凌燃摔倒之后很快爬起来继续。
最多不过十秒,少年就会再度爬起来,抖抖身上的冰碴,跟没事人一样继续滑行训练。
只不过霍闻泽看着看着,还是微微皱起了眉。
霍闻泽的记性一直很好,要不然也不能把偌大的霍氏集团管理得井井有条。
所以,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前一段时间,凌燃跳这样左右扑跳的跳跃时,还很少摔倒,可这几天,他摔倒的频率明显高了很多。
还是因为身高的原因吗?
这一点,不止是霍闻泽这样的外行,日常陪凌燃训练的薛林远早就发现了。
他比谁都清楚,凌燃这些日子摔倒的次数简直呈直线上升。
不止是凌燃有带着个巴掌大的笔记本,随身背单词公式的习惯,薛林远也有,只不过他的随身笔记本上记载的是密密麻麻的符号和数字。
记得很乱,也只有薛林远能看懂。
记的都是凌燃不同时期,不同跳跃的成功率和训练次数。
这些都是凌燃成长路上的记录数据,也是秦安山编排技术难度时的重要参考。
薛林远趴在挡板边看和计数,黑色水笔再落在纸页上的时候,就有些发愁。
虽说凌燃长得很慢很均匀,连苏医生都啧啧称奇,但他的跳跃成功率还是肉眼可见地受到了影响,也不知道这样担惊受怕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明年可就是奥运了,这种节骨眼上,谁也不想出意外。
他们可才编好新赛季自由滑的曲子,就等着凌燃带着新曲子去征战奥运呢。
薛教愁得不行,然后兜里的手机就震了震,他把笔夹到本子里,掏出了一看,屏幕上显示的就是总局那边的座机。
看来不接是不行的了。
薛林远喊了凌燃一声,叮嘱他不许在自己不在的时候练四周,就出去接电话。
集训中心的位置到底有点偏,这种场馆里的信号一直都不是太好,得走出大门才能保证清晰的通话。
薛林远一路往外走。
电话那头就是上次来酒店送文件的秘书助理,对方很客气地告知了最近可能有人去集训中心拍摄一定的素材。
怕薛林远拒绝,对方还认真地解释了其中的理由。
“上一次的省运会,官媒和公众号放出去的素材和文案反馈都很好,一连上了几次热搜。我们这边也是考虑到凌燃在休赛季,如果一直不出面的话,热度会有所降低。所以想要拍摄一组素材,写一些访谈类的文章。”
薛林远根本就没心思细听,在确定对方只是短暂地拍摄,顶多就是想让凌燃滑一套节目的时候,想了想,就答应了下来。
接完电话,他回了场馆,跟凌燃商量这件事。
凌燃也没什么意见。
计划本来就是他自己点头答应的,当然要配合局里的宣传。
再说了,省运会都过去快一个月了,局里也只提出过这么一个要求,可见也是真的没打算打扰他的日常训练。
凌燃答应了下来。
可没两天,局里又打来了新的电话。
“直播?”
接电话的薛林远有点愣神,眉毛都拧到一起了。
“你说要改成直播的形式?”
电话那头的秘书也有点不好意思,“这是办公室里有人提出的方案,说现在的年轻人都喜欢刷直播,老掉牙的访谈新闻可能根本没有人会在意。所以甘主任也是想试试这种新形式。
但是你们放心,我们的直播计划最多占用凌燃一个上午的时间,而且暂定的就是一个月顶多一次。应该不会打扰到他的正常训练。”
薛林远也被局里想一出是一出的想法弄得有点不太高兴起来,再三得了准话,确定不会再变动,才把这事跟凌燃说了说。
凌燃一开始也有点别扭。
他从来没有直播过,也没刷直播的习惯,但是也看见过明清元刷别人的直播。
好像气氛总是很热烈的样子。
难道自己也要像那几个主播一样高声喊什么老铁和666?
应该不能吧,毕竟是官方的直播号,官媒难道不要面子的吗。
凌燃想了一回,也就答应下来。
得到凌燃的准话,总局宣传口那边就行动了起来。
凌燃直播的话题很快上了热搜。
底下还有总局官媒的投票。
“你想看凌燃在直播的时候滑哪套节目?”
点进来的网友们很快就发现其中有一个陌生的选项。
“春晓就是春夏秋冬里缺的那个节目吗?”
“万万没想到,凌燃准备的新节目居然不止三套,还真的有第四套!他是魔鬼吗?”
“我选春晓我选春晓!这是我唯一没看过的节目!”
“等等,吗?”
“完了,这两个肯定都是新节目,选择困难症的我已经开始头疼了,能不能都选啊(兴奋小声)”
网上热闹得不行,热度一直居高不下,看得宣传口那边的工作人员高兴得合不拢嘴。
私底下都议论呢。
“还是咱们自家看大的运动员好,一看就是正面典型,也没有什么幺蛾子,一拿出手就讨大家的喜欢。根本不用买数据,就直接上了热搜!”
他们摩拳擦掌,今年的年终总结报告可算有了着落。
于是在约定好的直播当天,就兴高采烈地扛着提前准备好的器材来了集训中心。
焦急地守在直播间的网友们不断刷新,终于在画面亮起的一瞬间点了进去。
然后就被开屏美颜一顿暴击。
“这也太近了吧!”
“我觉得他是在看我!”
“明明是在看我在看我!”
直播间里的观众们已经兴奋到要晕过来。
场馆里,凌燃正俯身看着镜头,按照摄影师的指点帮忙将镜头掰正到面朝自己的方向。
镜头很近,近到连少年脸上的每一个毛孔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我已经开始期待接下来的环节了!”
弹幕疯狂刷屏。
负责控场的主持人满脸都是笑,“凌燃,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少年后退一步,比划了一下摄像头的方位,确定几乎能将冰面都摄入进去,就冲主持人点了点头。
直播间的弹幕瞬间就爆了。
终于要开始了!
他们可太期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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