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滑比赛的当天, 凌燃走得很早。
他走的时候明清元甚至还没有起床,只有薛林远陪着他坐上了霍闻泽的车。
正值十二月底,一路上车窗外都是白茫茫的雾气, 隐约只能看见几间商铺外面树上挂满红色金色的饰物,满满当当都是节日气氛。
圣诞节快到了?
沉迷于比赛的少年愣了下, 看了看手机才反应过来。
凌燃日常驻扎在集训中心,也就是正经年节底下才会回去几趟, 像圣诞节这种外国节日,基本上就没出现在他的日程里。
顶多就是明清元他们有时候找名头凑热闹可能会拉上他。
以往在集训中心跟大伙一起的欢乐场景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每逢佳节倍思亲, 凌燃眼底的神色柔和了点, 决定等比赛完给霍老爷子打个电话。
凌燃在心里给自己记了一笔, 很快就将思绪收了起来, 继续在脑海中复盘自己的节目。
他今天起这么早是有原因的。
短节目结束后, 由于膝盖的原因一直在休息, 自由滑又太重要, 凌燃心里总觉得不踏实,所以想在比赛开始前再上一会冰。
光是六分钟练习还不够,他想多练一会, 所以时间就变得紧张。
但如果再去原先赛方提供的练习场馆可能来不及,所以在跟赛方工作人员沟通取得同意后,凌燃一大清早就跟自家教练直奔比赛所在地。
他们到的时候,场馆刚刚开门。
下车跟霍闻泽告过别,师徒两人就往场馆里走。
门口戴着厚帽子正巡逻的安保人员看到居然有选手会来这么早也很吃惊, 跟上层打电话再三确定之后, 才打开大门。
凌燃很认真地道谢。
对方脸冻得通红, 抬头看看还没有亮起的天, 就竖起大拇指,呼着白气笑。
“the early bird catches the wor这么冷的天还能来得这么早,你一定能拿到冠军!”
这是很真诚的表扬和祝福,少年弯眼笑了下,再次礼貌谢过,才跟自家教练拉着行李箱往场馆里走。
j国本次比赛的举办场地是一个老牌冰场,有一个主馆两个副馆,主馆是比赛场所,从正门进入后沿着水泥路直走就能到。
赛方考虑到主场整冰后的冰面平整度保持问题,只同意为凌燃提供可以合乐练习的副馆作为练习场所,师徒俩只得右拐进了小一号的场馆。
好在冰面还是按照60x30的比赛标准,对练习来说完全足够。
光凭这一点,凌燃就已经心满意足。
他跟薛林远对视一眼,就拉着行李箱往看台边走。
时间还早,场里的制冰师来来往往,正在清除修复着冰面上的冰渣和凹凸面。
一路走过去,坐到看台上,薛林远搓了搓手,从包里掏出两盒牛奶,一盒自己拆开,另一盒递给了凌燃。
“先喝点热牛奶暖暖胃?”
起得太早,人容易胃不舒服,这可是他临走前特意热好带来的,一路上都捂在背包里怕凉了。
凌燃点头接过,双手捧着慢慢喝,时不时看一眼场内,安安静静的,也不知在想什么。
薛林远顺着徒弟的目光望过去,场里的制冰师还在整冰。
用的还是比较原始的修复方式。
没有大型机动的浇冰车,场上蓝衣服大胡子的制冰师坐着小型冰车来来往往,靠车子前端的刀片刮平冰面。
遇到有坑,或者场边冰车不方便去刮的地方,制冰师还得跳下车亲自提着桶去补,亦或者是人工去剁,然后浇上热水冻平。
很普通的场景,没什么好看的。
薛林远看了几眼就不感兴趣地收回目光。
与其看整冰,还不如多看看凌燃。
嘿,他家徒弟多好看啊,只穿了件天蓝色的羽绒服就养眼得很。
帽沿领口一圈绒绒的白毛,簇拥着那张白白净净的俊脸。羽绒服的拉链没拉到头,露出一小截蓝色紧身训练服的领口和翡翠柿子的一抹水汪汪的绿。
一身深深浅浅的蓝和绿,都是冷调的色,少年本身的气质就已经很干净很出尘了,这会又正捧着热牛奶认认真真地小口喝奶。
一看就很乖很好rua的样子。
薛林远嘿嘿笑了两下,忍不住伸手去揉了揉自家徒弟的脑袋,还别说,手感还挺好,前几天买的洗发水真不错。
凌燃还在心里复盘着今天自由滑的节目,冷不丁就被自家教练揉了几把脑袋,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把牛奶喝完才偏头躲开了薛林远意犹未尽的手。
“薛教,我想下去看看。”
薛林远有点奇怪,“底下冰面还没休整好,这会下去干什么……”
凌燃笑了下,“我就是下去看看。”
他说着,就把背包放在坐椅上,也没走台阶,从看台上撑着手往下一跳,就到了走道上。
少年的背影轻快又敏捷,看着完全不像是被关节疼痛折磨一整夜的人。
薛林远想到这心里一酸,狠狠地吸了一大口牛奶,目送凌燃往场里走,却不是很懂自己徒弟突然下去做什么。
他眼睁睁看着少年走到挡板边,双手合十地笑着跟制冰师恳求了几句什么,对方愣了下,就笑着点了点头,把手里的一只塑料小桶递给了自家徒弟。
难道?
薛林远愣了下,就看见凌燃接过小桶,背影轻快地走进去跟在了制冰师身边。
制冰师蹲下身,少年也跟着蹲下身。
一边侧着头听制冰师说什么话,一边小心翼翼地从桶里掬起一捧碎冰往洞里填,手指都冻红了,脸上还带着清浅笑意,一看就是很开心的样子。
啊这,怎么突然想去帮忙补冰了?
薛林远忍不住笑了下,心里却猜到了七七八八。
凌燃对冰和冰刀的喜爱,他都看在眼里。
如果做点喜欢的事就能让他的宝贝徒弟开心起来,补冰算什么,让他自己下去拉冰车都行。
再说了,动弹动弹也好,他们早上起得早,胃口都不好,吃得也不多。动一动,一会还能再吃一点,要不然比赛时候体力该不够了。
薛林远想到这里,掏出手机跟队里随行的营养师沟通一会送餐时间。
冰面上,凌燃也的确很开心。
他蹲在制冰师大叔身边,听对方用口音浓重的通用语教自己补冰和剁冰时用力的小技巧,时不时就认真地点点头。
大叔见他学得仔细,也很高兴,“……只有这样,补出来的冰才平整好看,你来试试?”
凌燃点点头,照着刚才听到的,先捧起碎冰往坑里填,一点点压平了,再用工具浇上温水。
场馆里的温度很低,不太烫的温水都带着袅袅的热气,白白的水汽氤氲在少年专注精致的面孔,看得制冰师大叔都愣了下。
他不由地想到了遥远东方的一种画,据说只用一种黑色颜料加水就可以画出来,却生动温润得惊人,就像是眼前少年的脸庞。
“是这样吗?”少年清朗的嗓音响起。
制冰师大叔回过神定睛一看,刚刚的凹坑已经被补得非常平整,只需要再刮一刮就可以完事了。
大叔笑出一口白牙,拍肩鼓励道,“干得不错!如果你以后不滑冰的话,就来跟我学补冰好了!”
大叔给出了很高很夸张的评价。
凌燃也只听听就过。
少年客气笑着,“是您教得仔细。”
这孩子可真会说话,制冰师大叔受用地嘿了一声,提着桶站起身,凌燃也跟着站了起来。
四面都是银白的世界。
空旷,辽阔,很熟悉的感觉,只不过没穿冰刀走在冰面上的话感觉还有点新奇。
凌燃不由得有点出神。
见大叔慢慢地往冰车的方向走就赶紧跟上。
制冰师大叔一路走一路拿眼仔细瞅着边缘的冰面,见凌燃一直耐心地稳稳拎着桶跟在身边,就忍不住有点感慨。
“我补了十几年的冰,比赛也跟了不少,这几年的选手真的是越来越……”
大叔想了一会,没想出来什么好词,就干脆继续说下去,“从前的比赛真的很少见到选手跳跃后能留下这么深的洞的,他们现在是换了什么专门刨冰的冰刀吗?”
凌燃顿了顿,“也许是这几年四周跳的时代来临了。”
四周跳需要跳起更高的高度,落冰时的冲击力也会更大,落下冰洞什么的,也算常见。
大叔却不这么认为。
“那也得分人!”
他像是回味着什么,“昨天短节目之后我去补冰,就看见有个选手的冰痕格外干净,弧线起始的落冰痕迹也很齐整,干干净净的,就像是艺术品一样。”
大叔像是这才想到自己身边的这个也是来参赛的选手,出于喜爱,特意拍了拍凌燃的肩,“干净的冰痕,才是干净的技术,相信我,这句话准没错!”
的确是很正确的一句话。
凌燃心里存着事,完全没去想大叔说的到底是谁,反而认同地点了点头,余光里瞥见一个新的冰洞,就拎着桶走了过去。
小心补好后,才用掌心拍了拍重新平整的冰面,算是跟老朋友打了个招呼。
凉丝丝的寒意顺着掌心蔓延上来,有点冷,少年的脸上却慢慢浮现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果然,还是上冰好。
只需要跟老朋友见见面,都会让自己的心情变得更好。
少年突然就觉得心情轻松起来。
事实上,凌燃今天的心情的确不是很好。
准确来说,是打从一早上起来就有点沉甸甸的。
他到底也是人。
被连夜的伤病折磨,没法在赛前加紧时间练习,看过了其他对手明显比上个赛季进步很多的短节目,说是没有一点压力和紧张那绝对是假的。
他是很自信,但绝不是自负。
世界最顶级的赛场上,汇聚着世界最顶级的选手,大家的能力并没有差很多,短节目自己确实以微弱的优势领先,但这点优势在自由滑两倍的分数面前简直不值一提。
自己会不会被反超,会不会因为伤病在自由滑上拿不出足够好的表现,都是摆在凌燃眼前迫切需要考虑的问题。
比赛的压力和紧张如影随形。
尤其是膝盖还有问题的情况下。
可这些负面的情绪,在接触到冰面的一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不管怎么样,不管前路有多么难走,自己都要走下去的。
运动员的一生,本来就是在不断地克服常人难以忍受的压力,痛苦,伤病,想要做到最好,就要付出最惨痛的代价。同样,咬牙坚持到最后的人也一定会得到最甜美的果实。
只是疼痛而已,又没有实质性的严重伤病,自己比之前世已经不知道幸运了多少,怎么可能因为这一点小小的病痛就止步不前。
是不是,老朋友?
凌燃又叩了叩冰面,就背靠着挡板在冰上坐了下去,他抬起头,望向那几盏明亮得几乎让人眼酸的大灯,闭了闭眼,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
花滑是很需要状态的比赛。
而凌燃很确定自己刚才的状态并不适合比赛。
他需要调整,而不是沉浸在情绪里让状态越来越糟。
有问题,就该积极地想办法解决问题。
这是凌燃一贯的行事准则。
也是他刚刚突然决定要下来帮制冰师整冰的原因。
少年对自己再了解不过,知道该用怎样的方式在心情不好的时候进行排解。
果然,跟老朋友见见面就好了。
百试百灵的方法在这一刻成功见了效。
凌燃深吸一口气,翘了下唇角,重新站起身,帮着制冰师把冰面休整好就回到薛林远面前。
这一回调整好心态的少年连脸庞都明亮起来,就像是把身上原本笼罩的乌云都一扫而空。
“我想先试试上冰,再确定一下要不要吃止痛药。”
薛林远刚刚好含着最后一口牛奶,闻言差点呛到,目光担忧下移,“你的腿?”
凌燃选择提前来场馆,其实也有想试试自己在不吃止痛药的情况下能做到怎样的程度。
止痛药可能确实需要吃,但吃几片,他还要试自己的情况而定,而具体情况,就需要看上冰之后身体的反馈。
凌燃摇摇头,把羽绒服脱掉露出蓝黑相间的训练服,就开始绕着冰场小跑热身。
薛林远自然看出了少年身上的变化。
虽然不知道凌燃是怎么这么快就调整好心态的,但大约跟刚才的补冰脱不了干系。
就这么喜欢冰吗?
早知道提前带凌燃来上冰就好了。
薛林远忍不住笑,不管怎么样,凌燃能调整过来就是好事。
好的心态才能更好的比赛。
薛林远在一旁帮少年的训练掐时。
凌燃全身心投入热身,很快就活动开筋骨,坐在场边穿上自己的冰刀。
空荡荡的场馆里,只有寥寥几个工作人员,但少年站到冰面上的一瞬间,就已经在心里暗示自己四面已经坐满了观众。
在冰上滑行几圈找到感觉。
凌燃对薛林远点了点头,对方就按下了音乐播放的按钮。
on the ice开头舒缓明快的乐声从喇叭里响起来的瞬间,少年就以一个左后的结环步滑了出去。
四周观众席空空荡荡,但在少年的眼里已经坐满了想象中的观众。
他并没有因为是练习就降低水准,而是始终在用最高标准的要求来完成自己的节目。
把每一次训练都当做正式的比赛,比赛时才能发挥出自己的全部实力。
凌燃一直这样想,也一直这样做。
他在冰上滑行。
很流畅很自如的表演,即使换上没有亮晶晶的考斯腾,也很快就吸引到了场内仅剩几人的全部视线。
原本坐在休息的工作人员情不自禁地都围了过来,就连制冰师大叔都不受控制地走到了挡板边。
他看着冰面上蜿蜒干净的白痕,看着看着,突然就一拍挡板,吓了薛林远一跳。
大叔神色很激动,“原来是你啊!”
薛林远听得莫名其妙,但也没放在心上。
他看着凌燃在冰上滑行,在心里数着对方起跳的时机,等看到凌燃踏着步法后滑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心惊肉跳。
好在凌燃跳起后成功落了冰,才稍稍轻松一点。
少年将整个节目完完整整地滑了一遍,在冰上坐着缓了好一会,才满头大汗地滑到了出场口。
他的脸色微微发白,但眼神坚定明亮。
“可能需要两片止痛药。”
凌燃前世就吃过不少这种止痛药,在心里预估了一下,给出了自己所能接受的最大剂量。
不能再多了,再多就会影响自己比赛的发挥。
止痛药的影响不止是神经末梢,吃多的话,整个人脑子都会变木,很影响动作的灵活性。
而且赛场之上瞬息万变,每一位运动员都要集中全部精神,简而言之就是,自己需要有足够清醒的头脑保证应对赛场上的每一个可能发生的意外。
两片的话,应该够了。
凌燃的语气很确定。
薛林远也不想深究自家徒弟是怎么得出来止痛药只吃两片的结论,毕竟他自己当年都是最少磕上四片才能勉强上场。
但凌燃愿意吃止痛药而不是继续硬扛,他这颗心就已经松下来不少。
至少比赛时没那么难捱了,薛教很乐观。
他倒出两片药递给凌燃,看着对方仰头也不用水就干咽下去,才问道,“还要练习?”
凌燃点点头,“再找找感觉。”
不见得需要跳跃,但还是想再找找感觉。
薛林远就在一边掐表,“顶多半个小时,咱们就得休息一会。”要不然膝盖受不了。
凌燃也没反对,一推挡板,就滑了出去。
冰刀唰唰的声音,听在耳里,简直就像是骨头和关节舒展的声音。
浑身的每一寸属于花滑的神经都被唤醒,越来越熟稔的感觉让人如坠云端。
少年呼出一口白气,心情越来越愉快,身影肉眼可见地更加舒展。
他在冰上滑行着,只感觉没多大会,就对上了阿洛伊斯等人木愣愣的视线。
大家都来这么早的吗?
凌燃看了看时间,有点懵。
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够早的阿洛伊斯等人比他更懵。
他们只是昨天临时兴起,约好大家伙一起背着凌燃卷一下,但凌居然比他们还早到?
这种感觉,简直就像是一群学霸偷偷摸摸约好半夜在图书馆聚集挑灯夜战,结果来了之后,发现学神已经做到了一整套学科试卷,很奇怪很自然地抬眼问他们,“你们怎么会来这么晚?”
西里尔的哈欠打到一半,那双绿莹莹的猫眼都惊讶地睁大。
凌到底是什么稀世卷王!
卢卡斯直接就嗷的一嗓子惨叫出来,“凌,你就不能好好休息一天吗?”
至于吗至于吗,明明膝盖都那样了,居然比他们还卷?这还有天理吗!
凌燃一脸的莫名其妙,慢吞吞地滑到挡板边与几人大眼瞪小眼。
还是阿洛伊斯先开得口,蓝灰眸子里满是艰涩,“凌,你不是膝盖疼吗,怎么会这么早来练习?”
膝盖疼跟早点来练习有关系吗?
凌燃被问一头雾水,但还是很诚实答道,“大家昨天的成绩都很好,短节目分差不大,我想我还需要继续努力为自由滑做准备。”
其他人:……
没有很大的距离?
什么叫没有很大的距离?
凌你能不能清醒一点,你比第二名的阿洛伊斯足足多了四分!
那可是足足四分!
短节目大家的配置都差不多,以往分差都很小,你一口气拉了四分还不满意?
这话要是搁别人身上,他们一定会觉得对方是在阴阳怪气地凡尔赛,但对上少年格外真诚自然的脸庞,大家伙干脆都沉默了。
凌不是在凡尔赛,他是在说心里话,他是真心实意地觉得自己还有更大的进步空间。
这一刻,在场的所有人都体会到了,什么叫对手凡尔赛不可怕,可怕的是对手还以为自己说的就是真话。
凌简直就是魔鬼!
就连一贯没什么话的安德烈都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最后还是阿洛伊斯勉强笑笑,“我们也是这样想。”才怪。
凌燃并不是很好奇他们的想法,打过招呼之后,点点头,就又滑了出去。
其他人在场边热身,交换了下眼色,都有点苦大仇深。
职业生涯里遇到的最强劲对手是天下第一的卷王,搁谁心里都要咯噔咯噔的。
对手有天赋不可怕,可怕的是对手有天赋还比你更努力,你说这事气不气人吧。
场边热身的选手们都绷紧了脸。
阿洛伊斯看着场里飞驰的少年身影直接就叹了口气。
他怎么觉得,自己还不如早一年退役,这样起码还能以世界冠军的身份退场。偏偏多熬了一年,遇到凌这种不按常理成长迅速的对手,简直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但说归说,阿洛伊斯还真没有怯场。
一来他是一名心态沉稳的老将,二来他深知自己在本赛季的状态很是不错,虽然短节目被压制,但自由滑才是他决胜赛场的关键。
凌的出现确实是很大的威胁,但也是因为他的存在,自己在即将退役的关头居然又咬着牙提升一截。
在凌之前,阿洛伊斯从来没有想过,居然真的有人能在自由滑里放进五个四周跳的同时,还能完成一整套编排精妙的节目。
阿洛伊斯这样想,看着凌燃的眼神就变得柔和。
其他人吐槽归吐槽,但也没谁真怨上凌燃。
毕竟他们心里都很清楚,卷怎么了,在场的诸位有谁不卷的,不卷的话他们怎么能从那么多花滑运动员里脱颖而出到现在这个地位的,不卷的话他们为什么一大早就出现在冰场。
因为卷不过凌燃就觉得卷不好,他们可没这么虚伪。
只不过凌卷起来的程度的确有点超出正常人想象了。
他们心里腹诽着,也加快了热身的步伐。
凌燃当然还保持自己一贯的认真。
他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根本就看不见除自己和冰以外的第三人。
以至于,副馆里,除了明清元以外,所有的选手都在热气腾腾地备赛。如果有观众误入,说不定都要怀疑起来,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这里才是即将要开始比赛的地方。
唯一落单的明清元现在也没有闲着。
他在场馆外面撞见了老熟人,正高高兴兴地跟对方说话。
竹下俊是专程领着阿德里安来追凌燃的比赛的,没成想,居然撞见了维克多领着伊戈尔过来,最巧的是,他们汇合之后又很快撞见了明清元。
几个老熟人聚在一起,眼看着离比赛开始还早,就忍不住驻足说上几句。
伊戈尔还是那个小豆丁,这会看着阿德里安就有点郁闷。
准确来说是越想越气。
凭什么!
凌和阿德里安都长高了,就留自己一个还在原地踏步,而且他们俩都升进了成年组,自己还得在青年组再待一年才能升组。
就连那个傻大个兰斯洛特都升组了,竹下川虽然没升组,但是也长个了。
自己简直就像是被他们所有人一齐甩到了后面。
伊戈尔越想越郁闷,像傻狍子一样转过身,露出羽绒服背后一个巨大的白色桃心。咳咳,更像是一只傻狍子了。
阿德里安很快看出了这个一起长大的小伙伴的心思,他凑到伊戈尔身边,轻言细语地安慰,“其实我和凌说不定反而要羡慕你一直不长,这样,就不会在跳跃上吃太多的苦了。”
阿德里安自打在r国站时候被凌燃鼓励到,整个人都焕发生机地重新振作起来。可振作归振作,他的跳跃丢得太厉害,还在苦哈哈地死磕,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都再捡起来。
以至于虽然升进了成年组,他明年会不会参加比赛,还真不好说。
不行,不能想,越想越佩服凌。
大家都长差不多的个头,凌到底是怎么这么快捡起来的跳跃,阿德里安羡慕极了。
伊戈尔竖起来耳朵,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我听说凌在r国站比赛之前受了伤还去看医生,现在都没有好,到底是不是真的?”
阿德里安低了眼,“是真的,我听教练说,凌的膝盖疼得很厉害,一夜一夜地睡不好觉,这次来参加比赛也没转好。我都不知道他昨天的短节目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伊戈尔脸都皱了起来,“可昨天的短节目我也看了,无可挑剔的表演,完全看不出来他有什么问题。”
他自己前不久摔了一跤狠的,韧带撕裂了一回,现在走路还有点一瘸一瘸的,疼得钻心,估计凌的疼痛感跟自己也差不多。
连走路都会疼,怎么能上冰,又怎么能表演出来那么精彩的节目呢?
伊戈尔简直不敢深想,他怕自己一会看凌的节目时候忍不住代入自己哭出来。
对自己的泪腺发达程度已经有了深刻认知的伊戈尔叹了口气,“凌真的很能忍。”
同样了解内情的阿德里安也叹了口气,但还是忍不住星星眼,“是他真的好厉害才对。”
这种程度的疼痛还要稳住心态和状态,继续与其他世界顶尖运动员一起竞争奖牌,光是想想,就让人敬佩不已。
一旁注意到这边的几个成年人就忍不住笑。
维克多也很唏嘘,“就好像凌在青年组挑战他们俩的日子还在眼前,一转眼,他就已经站到了我和竹下俊从前的高度。他成长得比我想象得更快。”
竹下俊也点点头,“不止是技术和节目,心性也是如此,阿德里安还是孩子心性,伊戈尔也差不多,但凌显然已经拥有了一个竞技体育运动员必不可少的成熟心态。
我时常错觉自己观看的不是一位刚刚升组两年的小选手,反而是一位征战赛场多年,经验丰富的老将。随着凌技术能力的提升,他的表演似乎更加圆融了。”
维克多笑容灿烂,“真期待凌统治冰面的时代快点到来,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到凌治下花样滑冰的盛世到来。”
两位前任世界冠军一齐夸夸夸,用词还都很夸张,明清元都开始不好意思了,但心里还是自豪得紧。
他也没跟其他家长一样替凌燃谦让,谦让什么,这不都是凌燃该得的吗。
明清元满脸自家崽被夸的骄傲笑容,连腰板都挺直三分。
可等竹下俊担忧地问起凌燃右腿的情况时,脸上的笑容就渐渐开始消失。
“还是老样子,得休养。”
明清元也不避讳,“可又不是休赛季,咱们这种现役的运动员哪有时间休养,不加重病情都是万幸。”
几人都是很吃过伤病的苦的,闻言都沉默了。
伤病简直是每一个运动员的噩梦。
光是伤病其实还没什么,被影响的竞技状态才是他们难以抵挡的头号天敌。
“伤病很苦,但如果是凌的话,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最后还是维克多先开的口,观看过昨天的短节目,他其实对凌燃还是很有信心的。
竹下俊也差不多,“我相信凌桑一定能克服这道难关。”
这位来自华国的小选手对花滑有着无与伦比的热爱和决心,这都是他们有眼睛就能看得见的。
所以他们都相信凌燃肯定能坚持下去。
明清元忍不住笑,“那可不,我敢保证,凌燃今天一定能惊艳全场。”
离r国站已经过去两个月,以凌燃对自己的高标准要求,之前一直没磨合好的跳跃说不定早就能拿下了。
凌燃今天的自由滑要是刷新不了他的本赛季记录,自己以后就跟凌燃姓。
这点自信明清元还是有的。
几人又说了几句,明清元到底还要准备比赛,就告别离开。
竹下俊望着好友离开的背影,忍不住有点感伤,“明桑也要退役了吧,我听说阿洛伊斯也有退役的打算,卢卡斯等人年纪虽然不大,但都比凌桑大好几岁。”
维克多点点头,“所以这个赛季大家一定都会很拼。”
明年的奥运,对他们很多人来说,说不定就是职业生涯里的最后一场奥运。
想要成为奥运冠军,想要拿到包含奥运金牌在内实打实的单赛季大满贯,今天的自由滑,谁都不会轻易认输。
没有人想要留下一辈子难以弥补的遗憾。
所有人都会拿出自己的全部实力,在这片洁白冰面的见证下,真刀真枪,竭尽全力地拼一场。
维克多光是想想,就觉得自己沉寂已久的骨血都沸腾了起来。
“一定是场很激烈的比赛。”
也会是场很残酷的比赛。
两人相视一笑,领着各自的徒弟一起进了场馆。
有这样想法的不止他们两人。
事实上,所有冰迷都已经在等待着接下来比赛的到来。
如果说,昨天的短节目还有人因为其他琐事无暇关注,那么今天的自由滑,他们就是推掉其他所有的工作,也要保证自己绝对不能错过。
决定新赛季王者头衔归属的第一战。
马上就要在这场自由滑里尘埃落定。
力争卫冕的新王,试图复位的旧王,还有虎视眈眈觊觎王座的其他运动员,到底鹿死谁手,就看今天这一场比赛了!
冰迷们把帖子顶到最高,兴致勃勃地在楼里打赌争执。
“不用猜了,一定是凌,他昨天的短节目简直太精彩了,分数也压了阿洛伊斯一大截!”
支持这个层主的人瞬间被点赞数百条。
但也有人持有不同看法。
“我也很欣赏凌,但他的状态显然不对,我对网上传说他有伤在身的说法深信不疑。短节目的时长短,他还能坚持得住,自由滑呢?他真的能熬得住吗?
反观阿洛伊斯,在本赛季的状态非常之好,之前在站上自由滑拿到的分数可比凌在r国站上的分数更高。”
另一个层主也开始了自己的论断,“还有卢卡斯,他经过半个赛季的调整,按照惯例,自由滑一定会爆种一回。他的技术编排也有五个四周跳,作为这几年罕见的力量型选手,又一向很得裁判们的青睐,谁也不能保证他会不会成为最后的黑马。”
支持其他运动员的人立马就不乐意了,也拿出自己的理由加入战场。
比赛结果到底没有出来,大家谁也说服不了谁,原本的讨论很快就变成了争执,越争执越上头。
以至于态度强硬的几位冰迷都憋了一肚子的气,眼巴巴地盯着直播屏幕,就等着看自家支持的选手的表现。
时针终于指向九点半。
在整个冰雪圈的瞩目下,世界花样滑冰大奖赛总决赛的最后一战,自由滑比赛,终于拉开了序幕。
照例的赛前练习之后,雪白冰面上,第一位出场的选手已经准备就绪。
所有人期盼已久的比赛,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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