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一共两天。
来得快,结束得也快。
六月八号下午五点整,“考试结束,请考生立刻停笔……”的播报声准时响起。
考场里顿时响起一阵哗啦啦的纸张翻阅声。
监考老师立刻站到讲台前,“请大家将英语试卷和答题卡放到……”
因为天气放晴,开始变得闷热的教室里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吸气呼气声。
最后一门也考完了。
大家略显疲惫的脸上先是空白一下,马上就激动起来。
高考结束了!
强自按捺激动心情的考生们简直恨不得夺门而出。有人已经想好招呼哥儿们,一会儿一起去哪吃饭看电影唱歌;也有人偷偷地往暗恋女生的方向不断偷瞄,酝酿着一会儿的表白句;还有人就是单纯地放空,有一种结束了吗的震惊感……
独属于青春期的躁动伴随着刺耳的蝉鸣,在考试还没有结束时就已经回荡在校园上空。
可交卷之后,所有考生还需要等考务处清点完全部试卷才能离场。
密密麻麻的人流堵在警戒线的门口,等待着冲往无拘无束的暑假生活,嗡嗡嗡的议论声就没有少过。
“啊啊啊啊,我的青春结束了!”
“我今天晚上一定要唱个痛快!”
“这个电影好不好看啊?电影厅卖的饮料不好喝,我们自己在商场里买了带进去好不好?”
有人兴高采烈,想要第一个冲出校门。
但也有人动作缓慢,梦游一样地拖在后面。
凌燃是刻意走在后面的那一拨。
不出意外的话,每次高考结束,都会爆出来一些,类似于采访第一个出考场考生的采访,还会出现在流量很大的平台上。
凌燃才结束完整整两天高精力集中的考试,并不是很想在镜头面前露面。
事实上,他整场高考,都是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的才出门。
来送考的,像明清元,薛林远和秦安山这种经常入镜,容易被认出来的也都尽量戴着帽子墨镜。
全程不显山不露水,就为了能够不引起注意。
这也是有原因的。凌燃其实一直都有点担心,自己来参加高考的消息泄露出去,会不会被媒体围堵。
这倒不是他自恋。
主要是媒体也是分三六九等的,正经的媒体都已经被打过招呼,轻易不会在他高考时候过来。
但三流媒体,以流量为目的,只想博人眼球的那种,谁知道会不会把他参加高考的事当话题吸引热度。
毕竟他上辈子还没有那么出名的时候,就遇到过那种无良狗仔。
那时候他虽然一直是万年老二,但在华国也是实打实的男单一哥,咳咳,长相也有个差不多,偏冷清气质的款,颜粉什么的还真不算少。
官方虽然没有什么打造运动明星的计划,但一直追着他的狗仔私生从来就没有少过。
出国比赛的时候还好点,在国内的时候,偶尔出门就会被各种镜头偷拍,甚至还要被各种离奇揣测。
就连他偶尔戴了一块薛教在他生日时送的手表,都会被扒出来具体的型号参数,继而被讨论手表价格和运动员收入的匹配可能。
而这样的话题底下,总少不了对他万年老二的调侃和惋惜。
那时候他全身心都扑在花滑上,又因为拿不到自己想要的成绩,本来就心情就不怎么好。
最讨厌的就是别人同情怜悯的目光。
这样的事遇得多了,就更不愿意出门,也不想跟其他人多来往,只一心一意地钻在花滑和提升自己的肢体柔韧度上。
连毕业照合影都不愿意参加,学校更是很少来。
过往的回忆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凌燃很快就将这些不算愉快的记忆驱散,他捏了捏口罩的鼻梁,眼就弯了下。
不管怎么样,他伪装得很成功,全程都没有引起任何注意,安安生生地考完了两天的考试。
真好!
少年心情都轻快了一下。
眼见同学们都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就拉了拉背包,快步走向了校门。
还有很多人正在等他。
意识到这一点的少年眼神越发明亮。
然后,就在校门口硬生生地停下来脚步。
因为校门口已经架起了长枪短炮,满脸笑容的记者正在拦住出门的考生,举起手中的话筒。
“同学,你不慌不忙地走在人群最后,是对自己这次的考试很有信心吗?”
凌燃:“……?”
啊这,为什么落后的也要被采访?
以前有过这样的报道吗?
少年愣了愣,难得露出一丝与年纪相符的苦恼。
他站在高大的盆景后面,看着外面的媒体就有点头大。
倒也不是绝对排斥,毕竟现在高考都已经结束了,他自觉自己考得还算不错,累是累,但心情还可以,打起精神来,应对一些媒体根本不费什么气力。
但心里就是过不了这一关。
就这最后一次了,结果还是让媒体堵住了,怎么感觉自己的运气就那么不好呢。
凌燃难得在这种小事上生出些不甘心的心思。
但大家都还在外面等他。
少年攥了攥背包带,深吸一口气,打算硬着头皮出去。
才走到学校边上,就被人迎面扣上了一顶棒球帽。
凌燃还没有来得及用手扶住帽檐,就被身量高大的青年一把拉住小臂,“跟我走。”
熟悉的声音让他整个人心弦一松,就把帽子往下拉了拉,跟着来人埋头就走。
两人都刻意低调。
但在人群里还是非常的显眼。
才结束上一位采访的记者眼前一亮,上前想拦住这两位,结果被年长的青年客气拒绝,“我弟弟身体不舒服,不好意思。”
他身后跟着的少年遮住头脸看不清容貌,身量看上去就瘦瘦弱弱的。
记者只好笑笑抱歉。
凌燃才走出两步,就听见后面有人接电话,语气激动,“什么?凌燃就在这个考点考试?我在校门口一下午了,根本没看见。他是不是还没有出来?”
少年在口罩下的嘴角上翘一下,心念一动,用力反拉住青年的手,“闻泽哥,快跑!”
他拽着霍闻泽就往停车位置跑去。
很有点幼稚的举动。
偏偏身边人还真被他带着一道跑了起来。
咚、咚、咚……
很多人都在回头看这两人。
主要是被拉着跑的青年一身做工精细的衬衫西裤,皮鞋也擦得光亮,没有一丝灰尘,居然也会跟着年纪小的那个胡闹。
一直到跑到车边,凌燃才微微气喘地松开手,笑着回望校门口的方向,比划了个胜利的手势。
“成功了!”
薛林远从车窗里探出头,焦急道,“跑这么快不热吗,赶紧上车上车!”
凌燃一把拉开车门。
坐下后第一时间就摘掉了闷热的棒球帽和口罩,眼角眉梢都是笑,“有点热。”但是很爽快。
闷热教室里憋了两个多小时的那口气可算都被跑了出来。
他终于考完试了。
一直到现在,凌燃才有一种自己的高中生活终于要结束了的真切感觉。
薛林远一看自家宝贝徒弟这么高兴,原本的焦急神态就被笑容取代,他拧开瓶盖,递过毛巾,小心翼翼的,“怎么样,考得还行吗?”
凌燃喝了一口水,“应该还可以。”
如果发挥正常的话,考上自己理想的大学应该不是问题。
少年回想着这两天的考试,自我感觉状态还不错,想着想着就心情大好。
毕竟这三年的努力可算没有白费。
如果能快点出分就好了,凌燃天马行空地想着,然后就看见霍闻泽也拉开车门坐上了副驾驶。
“开车。”
青年脸上没什么表情,就跟刚刚跟着凌燃胡闹的人不是他一样,一路上也只是静静地听着后座上薛林远不停的嘘寒问暖。
凌燃用矿泉水打湿的毛巾擦了把脸,不紧不慢地回答薛林远的问题。
“还可以,数学最后一题有点难,不过我做出来了。”
“回集训中心,不过可能要先回一趟家,爷爷很久没见我了。”
“短节目的曲子不着急,新规则快出来了,肯定要参考一下新规则。”
他认真回答着薛林远的问题,然后就发现车开的方向越来越不对。
“我们这是去哪?”
不是回集训中心的方向,也不是去小公寓的路。
薛林远神秘兮兮的,“等到了就知道了。”
凌燃眨了下眼,一头雾水。
但薛教满脸都是笑,他也就没多问。
心里却有了个大胆的想法:他们是要给自己庆祝一下高考终于结束吗?
他看了看前座的霍闻泽,再看看身边的薛林远,不知怎的,弯弯眼就无声地笑了下,胸腔里怦怦跳动的位置也不受控制地生出一股暖流。
但惊喜往往比凌燃想得还要大。
车子一口气开到郊外。
一直到天都黑透,才从空旷无人的公路开到h市市郊很出名的景点。
是一片很大的天然湖泊。
凌燃以前跟队里团建来过,很美的湖,四周都是郁郁葱葱的植被,有天然氧吧之称。
景色很美,就是绕湖走一圈有点费腿,一整天可能才勉强走完三分之二。
但这会儿天都晚了,有风景也看不了,这是要开去哪?
他疑惑着,直到车子停在了湖边别墅区的某个独栋小别墅院里。
“到了。”霍闻泽解开了安全带,自己下车后顺手拉开了凌燃的车门。
院里和别墅里意外地没有开灯,只有车灯的光柱直直地打在院门上。
四周安静得吓人,只有些城市里罕见的虫鸣。
怎么有一种要进鬼屋的感觉。
凌燃心里奇怪,但还是在薛教轻轻推了背之后下了车。
霍闻泽在前面领路。
屋里静悄悄的,还很黑。
还在一楼都是落地窗,借着外面的熹微月光和车灯还能勉强看得清家具的轮廓。
“不开灯吗?”
凌燃下意识地想找灯,然后就被薛林远拦住,“先进去。”
他跟着前方的高大身形摸着黑,走到约摸是餐厅的位置,外面的车灯一下灭了。
这下真的是什么看不清了。
凌燃满心问号,正要开口询问。
就听见门被打开的声音。
他一回头,就看见随着脚步声,一车温暖的烛光被推出来,很多他熟悉的嗓音七嘴八舌地同时开唱,“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再定了定神,就看清昏黄烛光里映出很多他熟到不能再熟的面孔。
明清元,焦豫,罗泓,秦安山,时灵珊,陆觉荣,周誉,赵方刚,苏医生等等等,他所熟悉的教练,男单队里还在役的队员全都从躲藏的屋子里一涌而出,连双人滑的祝盛辉和秦明月也挤在人群里,被暖融融的烛光照亮两张开心的笑脸。
很多很多人。
多到凌燃震惊之余,甚至不受控制地跑神在想:他们是怎么躲在一间屋子里,又是怎么商量着一点声都不出,给自己这么大一个惊喜的。
是的,惊喜。
真的很惊喜。
凌燃还是第一次过这么热闹的生日。
一直到蛋糕车被推到面前,他站在原地都还有点回不过来神。
然后就感觉到自己头上被霍闻泽轻轻戴了上一个东西,摸起来是皇冠的形状。
“生日快乐,阿燃。”青年在烛光里微微笑着。
其他人像是被这一声带动,也跟着大喊一声,“凌燃!十八岁生日快乐!”
屋里顿时充满着欢快的笑声。
凌燃的肩也被推着蛋糕车的明清元上前两步搭住,“快点来许愿!”
另一侧肩也被薛林远轻轻地拍了下,“去许个愿吧!”
“凌燃,来许个愿!”
“一定要闭眼,闭眼的才灵!”
耳边是大家七嘴八舌地催促着,凌燃还没反应过来,很快就和蛋糕车一起被围到了人群最中央,众星捧月似的。
“快许个愿吧!”
这些催促声里满是祝福和笑意。
才从状态外醒过来神的少年是真没想到,高考之后,等待自己的会是这样的惊喜。
居然会有这么多人来给他补过因为高考被耽误的生日。
凌燃竭力地想要绷住自己的神情,可发自内心的快乐显然是压都压不住的。
少年的视线缓缓扫过眼前烛光里的一张张笑脸,就像是要将眼前所有的一切都记到心里。
然后就在所有人的催促声里,很认真微微低下头,双手交叉握拳,许下了一个有关花滑有关朋友的心愿。
如果真的会灵验的话,希望这个心愿一定要实现。
从来不信鬼神的凌燃在心里默念了整整三遍,才睁开了眼。
“怎么样,许愿的内容有没有我?”明清元的大脸凑了过来,笑嘻嘻地自我感觉良好,然后就被陆觉荣一个爆栗子凿到了脑壳上,“凌燃,别听小明的,说出来就不灵了!”
“陆教!说了多少次了,我不叫小明!”明清元捂着脑袋耍起了宝。
凌燃嘴角上扬一下。
其他人也都哈哈地笑了起来。
还是时灵珊温柔地笑着提醒,“该吹蜡烛了。”
薛林远马上叮嘱他,“一定要一口气吹完!”
凌燃低头看了看。
十八支蜡烛均匀分布蛋糕最上层。
看上去应该能做到。
他深吸一口气,闭眼团团一吹。
“哇!一口气吹灭了!”
“啊啊啊啊啊!”
在场的人当时就乐翻了天。
黑暗里,开关声清脆一响,有人把灯打开了。
再度睁开眼的凌燃这才看清蛋糕上的装饰物。
是很多个翻糖制作出的小人。
蛋糕一共三层。
最上面一层,摆放的是他现阶段所获得的所有金牌缩小版和一双冰刀。
围绕着金牌,冰刀,和下两层边缘的,是一圈穿着各色考斯腾的小人。
从初生,鸣蝉,到繁星,归来,还有本赛季的红山茶,ontheice,甚至连几套表演滑都没有少。
小人有双腿笔直一字向外的,有腰身后仰双臂伸开的,也有握紧冰刀用力举过头顶的……虽然看不清五官,但姿态动作都下了十足十的功夫,简直就跟视频里复刻的一样。
高达三层的蛋糕,几乎是他这辈子职业生涯的总结报告。
这样细腻的心意,凌燃想都不想就看向了霍闻泽。
青年眼里含着光,笑着把塑料刀递给他,“去切蛋糕吧。”
薛林远把蛋糕车上放着的纸托盘递给少年,“大家伙可都还没有吃饭,就等着你切蛋糕呢。”
凌燃微笑一点头,第一刀,就把奥运金牌和世锦赛金牌切分了开。
少年垂着眼睫,很认真地把蛋糕切开分给每一个人。
明清元刚刚好分到了大奖赛金牌,不由得感慨,“今天咱也是吃过金牌的人了!”说完就一口把那块金箔巧克力用力塞进了嘴里。
一下就把大家都给逗笑了。
焦豫捧着自己手里有华国站金牌的那块,也笑个不行,“我也来沾沾燃哥的喜气。”
男单队里现在有金牌的凌燃一个。
这么一说,其他队员也都积极起来,一个个凑到凌燃身边,“我要这块e国站的!”
“我想要这块,我要求不高,是金牌就行!”
“燃哥燃哥,我想要这个带贝尔曼姿势的小人!”
少年好脾气地一一答应。
白皙好看的手握住塑料刀轻巧一切,很快就让所有人脸上都带上开心的笑容。
早早捧着奥运金的薛林远一脸骄傲,嘿,最好的那块金牌早就在他手上了,他徒弟亲自切给他的!
捧着世锦金的秦安山看见搭档一脸的嘚瑟,不太喜欢巧克力的他也默默地用叉子插起了这块小小的金牌。
别出新意的设计让大家找到了新的乐趣。
这会儿也没人想拿奶油糊别人脸了。
废话,这么精巧的蛋糕,谁舍得啊!
屋里充满着欢声笑语。
凌燃从切蛋糕开始就再没有说话,主要是心脏一下子被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包裹着,暖暖的,热热的,让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索性认认真真地把那些代表他过往荣光的蛋糕一一切成块,分享给大家。
光是看着大家的笑脸,他心里就暖融融的。
但蛋糕终究不管饱。
很快就有专门聘请的厨师把烤好片好的烤全羊的各个部位分出不同盘,端到了餐厅里长长的实木桌上。
教练们都有啤酒,运动员们面前则是有各式各样的鲜榨果汁。
长桌没有转盘,但大伙也都没有安分的时候,是不是就东窜西窜,还有几人凑在长桌一角,拿着不知道从那找出来的扑克牌比大小喝果汁的。
都是一群半大小子,嚷嚷起来高兴得不行。
桌上很快就杯盘狼藉。
凌燃也被拉去抽纸牌,明清元理直气壮,“你可是今个儿的寿星,运气肯定爆表,没事,你只管抽,你明哥替你喝!”
然后,他就一口气连灌五杯西瓜汁,喝得不停往卫生间跑。
惹得大伙笑个不停。
明清元却很高兴,一下下拍着凌燃的肩,“你以后抽签的坏运气今天都一次性抽完了,你明哥都替你扛住了,以后可不许抽到这么糟糕的签了啊。这就是你明哥送你的十八岁生日礼物!”
秦明月就叫了起来,“哪有这么敷衍的礼物啊?”
“谁敷衍了!你知道抽签对运动员来说多重要吗,我这明明是把好运气都留给凌燃!”
说完还嘀咕地凑近凌燃,“别忘记去买符啊!”
凌燃:“……”
他拒绝答应这个要求,然后就被拉去玩游戏。
很快也被灌了一肚子的果汁。
他起身往卫生间走,再出来就发现有人等在门口。
“我也有礼物给你。”
最近一直很静默,话也不太多的霍闻泽此刻看上去心情很好,望过来的眉眼笼着薄雾似的笑意,身上的冷肃味道都去了不少。
凌燃看了看对方空空如也的手,有点疑惑,但霍闻泽转身就走,他也只好跟上,很快就被带到了屋顶。
露台上搭着实木架,架上爬满了蒙络摇缀的绿藤,中间夹杂着不少黄似金,白如玉的细小花朵,散发着阵阵清冽幽长的香气。
实木架下面是一座秋千。
凌燃被霍闻泽按坐在秋千架上。
两辈子从来没有坐过秋千的少年浑身一僵,下意识地握住两侧的绳索。
霍闻泽原本只是想让凌燃坐下,见状,想了想,“你想坐秋千吗?”
凌燃没有立时回答。
他小时候是挺想坐来着,但福利院年久失修,唯一的一架秋千摇摇欲坠,老师们都不许他们靠近,顶多就是每次去食堂吃饭时都会偷瞄几眼。
长大之后……总感觉坐秋千是小孩子才有的专利。
“还是算了吧。”
凌燃想起身。
但霍闻泽已经绕到了他的身后,声音温和,“坐稳了。”
他轻轻一推,秋千架就传出吱嘎的声音。
凌燃下意识地攥紧绳索,无意识地望向漆黑的无尽夜空,忽然就发现原来天上居然有那么多的星子。
每一颗都很明亮。好像是挺有意思的。
凌燃坐在秋千上晃晃荡荡,感受着从未有过的摇晃感觉。
还有那么一丁点放松惬意的感觉。
他才考完两天试,就在聚会玩闹,说不累是假的,也是真的高兴才愿意跟大家一起。
但累也是真的累。
这会儿坐在秋千上,双腿悬空,扑面的是初夏夜晚的风送来忍冬花的香气,沁人心脾,原本紧绷的心神就慢慢放松下来。
秋千起落之间,坐秋千的人和推秋千的人都没有说话,但两人的眉眼间已经挂上了相似的轻松笑意。
“闻泽哥是想送我这架秋千吗?”
再一次荡上天际时,凌燃忍不住问道。
霍闻泽有些好笑,“当然不是。”
他伸手按下手机的发送键,紧接着又用双手扶住了少年的肩。
“阿燃,你往天上看。”
“砰——”
凌燃抬起眼,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就看见一道拔地而起的流光就在天空中轰然炸开,紧接着,一朵,两朵,三朵,漆黑夜空顿时成了花的海洋。
五彩缤纷的烟花争先恐后“啪”地绽开。
赤橙黄绿青蓝紫,样样俱全。
花瓣如雨,纷纷坠落,四散成流星划过长空。
是烟花!
少年惊讶地睁大了眼。
惊喜之余却也有点不安,要知道华国已经有好几年不许放烟花了,这里还是景区,闻泽哥他怎么……
霍闻泽轻轻笑了下,“特制的环保烟花,申请也打过了,放心欣赏吧。”
他望向半空里如花绽放,如星散落的焰火,语气温和,“烟花华美绚丽,虽然只有一瞬,却足以惊艳世人。”
“我知道运动员的职业生涯都不长,但是阿燃,我相信你的每一场节目都会像烟花一样璀璨,成为人们记忆长河里永恒镌刻着的星辰与回忆,永不磨灭。”
青年的语气不紧不慢。
屋里的其他人听到声音已经纷纷走了出来,正在楼下热热闹闹地欢呼欢笑。
露台上,凌燃望着被不断升起的烟花照耀得亮如白昼的夜空,万万没想到霍闻泽居然会送自己这样一份大礼。很美很特别的礼物。
寓意也很好。
再联想到今天的生日聚会,凌燃很难说清自己心中此时此刻的情感,他还是第一次收到这样的礼物,也是第一次过这样隆重的生日。
很开心。
难以言说的开心。
跟拿到金牌一样的开心。
少年坐在秋千上,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里落满璀璨的焰火倒影。
“谢谢你,闻泽哥。”
虽然霍闻泽三令五申不许他再说谢,但除了说谢,凌燃想不到其他更能表达自己此时心情的句子。
在他看不到的背后,青年眼里也盛满着细碎罕见的神采,“你高兴就好。”
两人静静地抬眼望着同一处烟花。
直到楼下终于有人发现今天聚会的主角居然不在。
“凌燃!凌燃!”
“燃哥!出来看烟花了!”
一群人鬼哭狼嚎地呼唤,甚至有人往屋里跑试图找人。
凌燃忍不住笑了下,从秋千上站起身,往台阶走去,“闻泽哥,我先下去了。”
霍闻泽也没有挽留,他默了会儿,走到栏杆边,一低头就看见少年已经被人群簇拥到了最中央。
有人七嘴八舌地抱怨他出来晚了,没有看见最好看的那几朵,但脸上却都是笑。
显然大家都很喜欢他。
青年看着看着,眼里也不由得多出几分笑意。
一场生日聚会一直闹到了半夜才勉强平息。
休赛季,安全场所,难得的放松时光,教练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临走时,大家伙还坐在餐厅长桌前一起合了张影。
在剧本杀,电竞,ktv房间疯了大半宿,大家都有点精力不济,一个个灰头土脸的,但脸上的笑容却不是作假,有的人直接就笑得见牙不见眼。
陆觉荣凑过来看了看,还乐呢,“回头冲洗出来放咱们队里,也算是个纪念。”
长长的照片很快就被放到队里文娱室的展示架上,坐在c位的少年被两位教练搭着肩,眉眼含笑,即使在一大堆人群里,也是最引人注目的那一个。
生日聚会之后,凌燃还飞了一回霍家。
今年太忙了,他连除夕都没能回成家,想到霍老爷子三天两头的电话,心里就很愧疚。
好在老宅还是老样子,霍老爷子的腿也好了不少,时不时还能拄拐起来自己走动走动,让凌燃心里宽慰不少。
他在老宅陪了霍老爷子好几天,高考分数还没有出来,就被撵回了集训中心。
霍老爷子的原话,“年纪轻轻的,天天在家陪我做什么,你下个赛季的节目准备好了?高考志愿定下了?一大堆事就去忙,我身体硬朗着呢,不用你们操心!”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圈都红了,却还在中气十足地赶人。
凌燃心里酸了下,才答应下来。
没几天就回了集训中心。
新赛季的节目还没有定下,但滑联的新规则还没有出来,倒也不是很急,摆在他眼前第一位的是公开课的行程安排。
冰协这一次的手笔很大,把全国各个省队的苗子都撸了一遍,一层层精筛了年纪和能力,最后择定了大约三十人。
严苛程度几乎跟集训队选国家队员差不多。
公开课却只安排了两天的时间。
路程很远,课时很少。
但各个省队还是麻溜地就把名单递了来。
花滑这边的管理跟夏季项目不太一样,即使是国家队的队员都还是挂名在自己原本的省队,也就是参加国际上比赛的时候,才会挂上国家队的名号。
所以如果自家队员在国际上得了奖,原本选送的省队也是能大大露一回脸。
所以各个省队真的很积极。
废话,能不积极吗,两天时间那么短,他们也不指望自家运动员真的能学到点什么。
但凡有人能因为这次近距离接触到凌燃,激发点训练的动力,树立个远大目标什么的,就是大好事。
这种好事,外国运动员想有都不能有,谁愿意免费把自己压箱底的本事平白展示给别人看,也就是咱们华国举国体制,才能有这样的好机会。
各个省队都把这事看得很重。
凌燃也把这事看得很重。
这跟公开直播练习不同,直播练习是为了让对花滑一知半解的网友们更多地了解运动员的平时训练情况,只需要按照自己平时的训练来就行。
公开课的目的却是为了激励和启发这些即将远道而来的小运动员们。
冰协千辛万苦组织这项活动,各个省队千里迢迢地选送队员,显然都很重视这项活动,轻易马虎不得。
所以上课的内容是需要仔细考量定夺。
凌燃先是跟楚主席那边联系了下,楚常存让他自己看着定,专业人做专业事,他相信凌燃肯定能做好。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
但也相当于把选择权全都交到了凌燃自己手里。
凌燃想了想,又去找了陆觉荣。
陆觉荣正在焦头烂额地安排这些即将到来的小队员和教练们的住宿和安全情况,还要安排腾出上课的场馆,以及其他复杂的章程问题。
三十来号华国未来的幼苗,外加十几号教练,这可不是轻易就能安排得好的。
陆觉荣自顾不暇,跟楚常存的意思也差不多。
他说得就更直白了,“也不指望他们能学到什么,主要还是来看你这个人的。可以看着挑拣一些简单的技术要领,到时候教教就差不多了。实在不行就按照日常训练来,让这些小孩看看你平时怎么训练的也行。如果能滑一套两套节目就更好了。”
陆觉荣对凌燃的讲课水平没有什么期待,毕竟还是个才成年的孩子,能讲得多好。
他打心底里觉得,凌燃能站到冰上,就已经可以起到模范带头的作用了。
凌燃却觉得这样有点太敷衍了。
他想了一阵,又跟队里的几位教练请教了些他们执教的经验,删删减减了好几遍,才勉强定下了一个自己算是满意的方案。
少年做事很认真,一板一眼地规划好了公开课的安排就提交了上去。
冰协也没二话,很快就定下了公开课的详细日期,并安排了摄影师全程跟踪录制。
冰协想得周道,直播就算了,长达两天的训练时间,难免出现纰漏。但录播一下还是可以的,回头剪辑剪辑放出来,亦或者是发送到各省队让他们放给队员看,也是好的。
所有人都如火如荼地开动起来。
就在高考出成绩的前一天,集训中心罕见地迎来了一群年纪不大的孩子。
大部分都还是小豆丁,七八岁的占了大头,十一二岁的也不少。
虽然年纪小,但都是各省队从自己队里,还有下属市队里精挑细选出的潜力股。
花滑讲究童子功,这些小孩基本上都已经开始训练好几年了,纪律性还是有的,坐在接他们过来的大巴车上,一个个都坐直小身板,严肃紧张得要命。
惹得他们各自的教练都笑得不行,压低声音小声交谈。
“我带的是穿蓝衣服那个,是凌燃的铁杆粉丝,从听说要来上凌燃的公开课,就乐得合不拢嘴,这几天天天都泡在冰上,说要把自己的二周跳练好,在偶像面前才不会丢脸。”
“哎,我带的那个也差不多。现在的小孩,有几个不喜欢凌燃的,之前奥运会,世锦赛的时候,队里放直播,一个二个的都看得挪不开眼。凌燃赢了的时候,都蹦蹦跳跳的。”
“别说他们了,我现在心里也在打鼓呢。咱们华国男单多少年才出一个这样的人物,真希望咱们手底下什么时候也出一个世界冠军奥运冠军。”
“哈哈哈,这事以前不敢想,但现在凌燃的名气大了,学花滑的小孩越来越多,基数大了,总有那么几个天赋好的。”
教练们窃窃私语。
小队员们故作严肃地坐了半天,也都憋不住开始跟身边的小伙伴交谈。
“我叫唐一啸,你呢?”
今年八岁的小男孩小脸红扑扑的,还不等对方回答,就激动道,“我以前在h市的启明星俱乐部学滑冰,凌燃哥哥来我们俱乐部给我们滑过春晓!我当时就在现场!他真的好厉害!”
“我叫方书辛,哇,你好幸运啊!我也好想看凌燃哥哥滑冰!”
“我们马上就能看见了!”
这样的对话在大巴车里就没停过。
车一路开到三号场馆的门口停下。
教练们各自牵着自家徒弟的小手按照顺序把他们领进了场馆。
明亮的大灯照耀着洁白一片的冰面。
小队员们好奇地东张西望,却也不敢吭声。
一个个小脸绷紧,生怕自己第一面就给自己喜欢的偶像留下不好的印象。
所以冰上等待良久的少年一抬眼,就对上了一群表情格外严肃的小豆丁和他们一脸高兴激动的教练。
这感觉着实有点奇怪。
好像互换一下会比较合理。
凌燃轻轻眨了下眼。
不过人到底是来了。
他跟陆觉荣对了下眼色,对方就示意可以开始了。
这还是自己第一次讲课。
凌燃有一点点紧张,但也还在可控范围之内。
他清了清嗓,字正腔圆地说道,“大家上午好,我是凌燃,很高兴能有机会在这里为大家分享我自己在花滑方面的训练经验和心得。大家或许还不认识我,但我相信,通过这两天的课程——”
少年的话还没有说完。
就被一群小脸红扑扑的小豆丁激动打断,“我认识你!”
“我也认识你!”
“我们都认识你!”
他们的神情认真严肃得好像凌燃说的那句话是在质疑他们对偶像的喜欢一样。
只是说了句客套话的凌燃:……
来时跟其他教练吹嘘过徒弟乖巧的教练们:……
以为凌燃能hold全场的陆觉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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