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巴掌并没有成功落下。
乔雪薇的手攥着那纤细的手腕微微用力,乔可娇是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不干活的手腕纤细软绵,她不用肌肉强化能力就可以挡住。
但她这一挡,明显让在场的所有人骤然惊到。
“你干什么!”
“大胆!”
“把她拉开!”
“反了!反了!”
场面顿时混乱起来,乔雪薇不懂她只是暂时制止了一下乔可娇为什么她们都露出一副自己要行刺苏贵妃的模样?
身后的嬷嬷反应过来用力拉扯乔雪薇胳膊,把乔可娇纤细的腕子从她手里救出来,然后把她的胳膊反曲向后拧去,乔雪薇听到了一声清脆的“咔嚓”,疼痛让她下意识地“啊”出了声。
“肩锁关节脱位,”小蓝叹了口气,“有点疼,我现在屏蔽痛觉中枢。”
“不,”乔雪薇疼得冷汗直冒,但她阻止了小蓝,“她们可能就是想看我疼痛。”
毕竟惩罚是需要效果的,如果惩罚效果满足不了实施惩罚人,那么后续可能会有更加严重的惩罚。
现在这个疼痛点乔雪薇还能忍,她不能让小蓝屏蔽这痛觉,她需要用这痛觉延伸出来的表情演戏。
“啊……”乔雪薇的眼角挤出眼泪,她委屈地看向那亭中怒目看着她的女人们,声音带着颤抖,“娘娘!贵妃娘娘!妾身并没有想要谋害妹妹!妾身愿意领罚!只是妾身在领罚之前有一件事想求娘娘!”
她这话一出,整个亭子安静了一瞬,苏贵妃眯起了眼。
接着乔可娇尖声嚷道:“娘娘你别听她的!她就是想拖延时间狡辩!她心眼多得很,和她那狐媚娘一个德行!”
乔雪薇知道这里有决定权的是苏贵妃而不是乔可娇,她密切关注着苏贵妃的神情,发现她扫了眼乔可娇,眉头稍稍蹙了一下,但又很快舒展开。
她对乔可娇也不是很喜欢。
乔雪薇得到了这个信息。
那就奇怪了,如果说乔可娇并不得苏贵妃欢心,那苏贵妃为什么会这么给乔家嫡脉面子?甚至帮扶乔澈?
这花繁节上热热闹闹的贵女不少,那些温柔贤惠、明艳动人的世家女也不少,比如那个被剑兰夫人召走的祝秋岚,为什么苏贵妃选中了这个她并不是很满意的乔可娇呢?
苏贵妃扶着菱姑姑的手站起来,缓步走出凉亭,乔可娇被溯阳夫人拽了下,停止了鬼哭狼嚎。
苏贵妃站在乔雪薇身前,保养得十分细嫩的手轻轻抚上乔雪薇的侧脸,她抬起乔雪薇的下巴,让乔雪薇的神情悉数落入她的眼里。
此时的乔雪薇模样已经不复刚进来的时的从容,经过刚才的挣扎,一早上被孤云细心打理过的头发变得有些乱,衣服领口也被微微扯开,疼痛让她咬破了嘴唇,眼角泛红,生理性的泪水聚集让她的眼底湿润。
“哭起来也这么漂亮,”苏贵妃的叹息地摇了摇头,“有这么一张脸,难怪两个孩子都对你如此死心塌地,就和你娘当年一样。梅兮,梅兮,‘春雪衬花红,不比梅兮映长庚’,”她轻笑了一下,“现在提这句词的人少了,因为梅兮夫人死了快二十年,她这个人和她当年跳的那场惊艳整个花繁节的梅兮舞也被彻底地遗忘。”
苏贵妃伸出另一只手,描绘着她的眉眼,好像在透过乔雪薇的容颜看另外一个人,如同在回忆着什么一般继续说道:“那本是多么传奇的一天,初春罕见地下了雪,百花坛上的积雪除净,可百花坛周围的花瓣上还散落着几点白,这难得一见的美景足够让那些才子们作诗无数。他们以为这就是花繁节最美的景,可他们没想到自己说早了。太阳消失在天边,长庚星闪烁在晚霞之间,在天完全暗下来之前,梅兮夫人就那样开始了她的梅兮舞。那一夜,在场所有的男人都被她夺了心神。”
原来梅兮舞是这样来的,不过……乔雪薇只听过梅姨娘,却没有听过“梅兮夫人”这个名号。
她想了想,做出一副害怕的模样,颤抖着声音说道:“梅姨娘只是妾,她是没资格被称作‘夫人’的……”
苏贵妃听她这么说,顿了下,然后笑了起来:“哈哈,你倒是知道你娘是个妾啊!你可比你娘识时务多了!‘梅兮夫人’不过是那帮只看皮囊的男人们给她起的‘雅号’,毕竟,上百花坛搔首弄姿的,除了那些想尽办法勾引男人从而给自己谋个好下家的不受宠的姬妾之外还能有谁呢?谁又能想到她竟然是个未出阁的女儿呢?谁又能想到,她竟然是那古板无趣的翰林院大学士唯一的女儿呢!”
梅姨娘竟然是翰林院大学士的女儿!
“可惜你娘啊,她清高啊!她一边狐媚不要脸一边还清高得不得了,”苏贵妃笑得很开心,可她眼中的怨毒和幸灾乐祸却遮掩不了,“上了百花坛的女人,一辈子都会是妾,她都上去跳梅兮舞了,却放不下身段,最后的结果就是给家族蒙羞!”
乔雪薇心里充满了疑惑,她不知道梅姨娘一个大家闺秀为什么自折身份去百花坛跳舞,但就最后的结果来看,梅姨娘和她家族的下场并不好。
“所以啊,”苏贵妃怜爱地摸了摸乔雪薇的眉眼,“女孩子不要太漂亮了,不然自持漂亮去惑人,却又不肯放下身段去伺候人,看不清形势,做出错误的选择,那就是一辈子灾难,甚至祸及家人,所以……”苏贵妃的手狠狠地掐住乔雪薇的脸颊,“慎远虽然不是我亲子,但也是在我膝下长大的,为了不让你重蹈你娘的覆辙哪天连累到慎远,这张脸本宫就帮你毁了,你就安安心心地在景王府当你的景王侧妃,可好?”
苏贵妃的指甲在乔雪薇的脸上掐出一个血印,乔雪薇的眼皮微微颤抖。
“本宫给过你选择,”苏贵妃凑近她,“你本不必经受这毁容败体之苦,好好睡一觉就能解决所有事的福气你不选,偏偏还因着心底的那点贪念走最苦的路,和你娘当年真是倔得很像,所以你也别怪本宫心狠,你记住,这条路是你自己选择的。”
好好睡一觉就能解决所有事?
电光火石之间,乔雪薇突然明白了,那包药,是出自苏贵妃之手?!
虽然在原身的记忆中没有见过苏贵妃,但是很明显,苏贵妃是知道这包药的!这是她给原身的选择!
那么苏贵妃是怎么确定原身会吞下这包药?她是以谁的名义给原身送的这药?
秦王。
乔雪薇终于明白为什么原身会那么听话地喝下药剂,那不止是因为她和秦王结合无望,更是因为,这药如果是以秦王的名义送来的,那么这无异于就是让她为他以死守节!
所以原身才会绝望,才会在最后的时刻产生怨恨,而配合那药效,那令她最痛苦的记忆,有关秦王的一切,都被她强行删除了。
等等,乔雪薇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如果是这样,那么在死之前最后还狠狠攥在原身手里的那个兔子——恐怕也是秦王的东西!
她不自主地向自己的袖口瞥了一眼,那白玉兔子还在袖口内部的口袋里!
乔雪薇现在只祈祷这衣服材料牢固一点,别被什么扯坏了,不然让她们发现这玩意被她随身带着,岂不是正坐实了她还在觊觎秦王的猜想?
但事与愿违,乔雪薇被仰面按在一条长凳之上,一个嬷嬷抓住她的胳膊,一个按住她的腿,肩胛骨的脱臼和骨裂的膝盖让她疼痛难忍,但让她感觉不妙的是,那个连着衣袖抓住她左手的嬷嬷用力好像有点大,她感觉那布快被扯破了!
可就在她担心衣服的时候,另一个嬷嬷已经拿出了一把特殊的匕首,匕首头部做成双刃,中间夹了一小块不知道什么东西,两片刀刃微微隔开。
“你可能没见过这个,这是叫无艳刃,”苏贵妃回到了凉亭之中,乔可娇殷切地为她奉上茶水,“不论多美的女子只要脸上被这玩意划上几刀,就会变得和那厉鬼一样让人生怖,而且这刀划下的伤口,就算华佗再世,也医不平。”
乔雪薇只瞥了眼那近在眼前的刀刃,便继续去关心她那左边的袖子,调整手臂的姿势让它尽量不要吃力受损。
毕竟对于她来说,这种可修复伤口远不及袖子里的那个东西不要暴露来得重要。
“好了,”苏贵妃的脸上重新挂上了笑容,“你可以说之前想说的那件事了,说完咱们就可以开始了。”
其实乔雪薇才不过是想找个借口在被行刑之前从苏贵妃嘴里套点信息出来,现在信息已经套出来了,那么这“一件事”也就可有无了,她便闭口不言,静待接下来会发生的事。
她知道这个时代折磨人的方式不外乎就是对□□进行摧残,但这恰巧是乔雪薇最不怕的,她准备让小蓝关闭痛觉神经传感,然后安心受刑,最多再鬼哭狼嚎惨叫着应付两下就行,接下来慢慢养伤,这种皮肉之苦比之前原身吞下毒药造成的脑部损伤要好修复得多。
可就在她闭上眼睛的时候,突然听到小蓝说道—
“信号连接成功!”
严言来了?!
乔雪薇心下一喜,眼睛猛然睁开,那就没必要给这句躯体造成损耗了,毕竟小蓝修复躯体也是要耗能量的,到时候还得关闭一些功能。只要自己拖延时间到严言过来,大概今天这事儿就能平安过去!
于是她看着那冒着寒光的无艳忍,深吸了一口气,用带着绝望的声音说道:“请贵妃娘娘在景王殿下问起来妾身为何受伤的时候,告知殿下是妾身不小心摔倒所致!”
这要求让在场所有的人一愣。
苏贵妃放下手中的茶盏,挑起眉头:“哦?为什么?”
“因为妾身不想被殿下因为这件事厌恶,”乔雪薇的声音忽然哽咽,“殿下……殿下是妾身今生唯一的挚爱,娘娘您说您是看着殿下长大的,殿下也一直和妾身说您慈爱宽厚,妾身也知道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因妾身贪心才导致的,您罚妾身罚得对。以前妾身确实有过妄想,可自从妾身进入景王府后,心里只有殿下一人!爱一个人,就会忐忑,就会怕他知道曾经内心贪婪的自己,所以妾身……并不想让殿下知道妾身曾有过这样贪心不堪的想法。妾身宁愿殿下因妾身色衰而爱驰,也不愿殿下了解到妾身曾经那么丑陋的过去!”
乔可娇听她这么说,赶紧再次嚷道:“娘娘您别被她骗了!她现在装得好像对景王殿下用情至深,可她刚才明明还在勾引秦王殿下!”
哦,所以果然是因为在那个小园子里看到了她和严故谈话所以乔可娇才会向苏贵妃告状啊,不过……
好姐妹!
乔雪薇在心里赞叹,要不是乔可娇告状,让她被苏贵妃下令押过来,她还不能获得这么多的信息呢。现在这好妹妹还在帮她拖延时间,简直正中她下怀!
于是她开始正酝酿着如何跟乔可娇撕扯出更多的“你爱我”“我爱他”的废话文学,可还没开口,就听一道凄厉的声音传来——
“窈~娘!”
这声音带着四分深情三分惊慌二分失措和一分的只有乔雪薇听出来的无奈和心累。
对不起,乔雪薇在心里默默给队友道歉,一天里让你救两次。
下一刻,一个人影冲了过来,他虽然身形瘦弱,但一把就推开了乔雪薇左手边的嬷嬷,扑在乔雪薇身上把她护住,然后转头对苏贵妃凄声道:“母妃!我和窈娘是真心相爱的!她是儿臣的侧妃,不论窈娘犯了什么错,儿臣愿同她一起受罚!”
内容字字泣血,语气情感饱满,足以让闻者动容,并且刚好接住了乔雪薇刚才那段话的戏,完美演绎了一对被婆婆为难的苦命鸳鸯!
但乔雪薇此刻却放松不下来,她的身体有一瞬的僵硬。
那个本来抓着她左手臂的嬷嬷在毫无防备被严言推开的时候,扯断了她那孱弱的春装袖子,袖子内侧的口袋破了,她费劲地转过头,看到一只有着红眼睛的白玉兔子掉在长了嫩芽的新绿草地上。
格外显眼。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