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怜浑身不得劲,也没心思做饭。

    晚上的饭是一盆黑乎乎的东西,并一盘干煸熊肉,同样也是黑乎乎的。

    张见山看着那两样东西,以为苏怜烧糊饭菜了。

    这东西一如她的心情,怪不得村里的汉子们都说要把婆娘哄好了,要是婆娘不高兴,全家人都跟着受罪。

    “姐姐……这是什么……”阿吉捧着黑乎乎的一碗东西,怯怯地问一脸垂死样子的苏怜。

    苏怜抬起耷拉着的眼皮,瞟了小崽子一眼,半死不活道:“酱油拌饭……好吃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她真的是太沮丧了……

    为什么不能让她穿越到男人身上,这个时代的女子实在是太可悲了……

    如果她是男人,何至于要寄人篱下?她早就杀出去,闯出一番天地了啊啊啊啊啊啊啊……

    张见山看着面上阴晴不定的苏怜,又看看一脸狐疑的阿吉,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这家里,天天都在上演折子戏。

    苏怜听到张见山的叹气声,抬头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阿吉,忽然发现他们俩都没动筷。

    “吃啊!为什么不吃?这是用猪油和酱油拌的,小时候在家,就算没有下饭菜,空吃这饭我也能吃下去两碗呢!”苏怜道。

    这可是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晒黄豆开始,一步一步复刻出来的酱油,旁人根本不会做。

    她忽然想起来,他们二人都没见过酱油,怪不得不敢下筷子。

    人是铁,饭是钢,吃饱了才能想办法。苏怜不管父子俩,自己拿起筷子就吃了起来。阿吉见姐姐以身试“毒”,也跟着慢慢吃起来。

    “哇~好香!”阿吉刚吃了几口,就忍不住赞叹道,“姐姐做的饭实在是太香了,好好吃!”

    张见山吃了几口,也忍不住觉得……

    这个,真的,好吃。

    本想夸赞娘子几句,却见她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明明是她自己不遵夫纲,竟然敢对夫君大放厥词,活该被敲打。到头来,却像是他欠了她的。

    张见山笑道:“怎么,娘子被敲打了几句就灰心丧气了?如此正好,乖乖在家相夫教子,才是正道。”

    苏怜闻言,白了他一眼。

    ——呸!你想得美!想让我苏怜认输,没那么容易!

    垂死梦中惊坐起,发现自己没死透。

    苏怜冷然道:“怜儿自是明白,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道理。”

    “哦,是吗?”张见山饶有兴味地看着她。

    “可是怜儿却也不是那么轻易躺平的。就算是鱼肉,怜儿也要做在砧板上蹦跶的鱼肉。”苏怜恶狠狠地瞪着她那“夫君”,就算要认怂,气势上也不能输。只要气势不输,谁能知道她怂了?

    张见山淡淡笑着,玩味着她那副倔强的表情。

    “鱼肉在哪里?今日还有菜吗?”阿吉问。

    苏怜回过神来,道:“没菜了,阿吉不够吃吗?要不姐姐再给你炒个蛋?”

    一场眼神的角力、气场的较量就这样匆匆落下帷幕。

    刚吃完晚饭,就听得门口有人招呼:“见山!见山兄弟在家吗?”

    张见山闻声出来,见是白日里替他送货去城里的张三桥。

    “原来是三桥兄长,您这么快就从清河县回来了?”张见山笑着,请三桥到家中坐一坐。

    苏怜斜眼看着张见山那副老实巴交的憨厚笑容。

    又装,又装!

    这家伙真是颜值在线、演技爆表。若是没见过他凶狠起来的样子,还真以为他是个好脾气的。

    那张三桥进了屋子,见到正在收拾的苏怜,心道这就是见山家那个娇小姐吧,看这模样身段也真是啧啧啧啧……

    张见山不动声色地将对方的目光挡住,拱手笑道:“今日辛苦兄长走一趟了,路上好走吗?”

    “好走、好走!”张三桥笑道,“我依你之言,进了城就直奔鹿鸣轩,也见到了他们当家的。那当家的看了熊掌和熊胆,直言是好货色,却不肯给现钱。我与他计较了半天,我说至少要一两银子,他却说不能够。最后给了我这个——”

    张三桥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得平平整整的纸递给张见山,道:“那鹿鸣轩的东家说,他只能给这个,你们定会收下。”

    张见山接过那方纸,打开来,原来是一张银票。

    张三桥探头探脑道:“这是什么?上面写了字,但我不认识。听说弟妹识字,快让弟妹来看看。”

    张见山便转头招呼苏怜道:“怜儿,快来看看,这是鹿鸣轩那东家给的。”

    苏怜放下碗筷,擦干手走了过来,拿起那银票看了看,又交回给张见山,淡淡道:“这是银票,凭此可到清河县的钱庄去取钱,但必须带上鹿鸣轩东家的印信才行。”

    “弟妹,这上面可有写银两?卖了多少钱?”张三桥问。

    苏怜笑道:“半两银子,已是极好了。”

    “半两?我明言了一定要一两的!他们诓我!”张三桥气恼道。

    张见山笑道:“半两银子已是极公道了,若非兄长替我们走这一趟,我和怜儿还卖不出这个好价钱呢。”

    任张见山如何安抚,那张三桥仍是不满,苏怜心道,人家哪里是不满意这价钱,明明是想要谢礼,这见山哥哥也不知道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

    她便从柜子里寻出前两日在城里置办的糖,取了半斤,用罐子装好,双手捧给张三桥。

    “兄长替见山和我跑一趟,着实辛苦了,这点糖拿回去给孩子们吃吧。”苏怜笑吟吟的。

    这糖可是奢侈品,寻常人家的孩子一年也吃不上几回,苏怜一次就给了半斤。

    小娘子笑起来真好看,张三桥竟然忘了接糖。

    张见山接过那糖罐,搂着张三桥往外推,嘴里说着:“兄长今日辛苦了,切莫推辞!这点小意思不成敬意,赶明儿我再……”

    苏怜站在屋子里无奈地摇了摇头。

    不一会儿,张见山送走了客人,回来了。

    苏怜如实禀告道:“见山哥哥,我方才是骗他的,那银票上写着黄金十两,咱们要拿到城里去退还给言恒吗?”

    张见山自然也知道那是黄金十两的票子,他只道她贪钱才诓她,没想到她只是哄骗外人,对他却是毫不隐瞒的。

    张见山假装疑惑道:“又是十两黄金,为何那言恒出手如此阔绰?”

    苏怜淡淡道:“他是京城来的,怜儿猜想,他应该是遇到了不顺心的事,到这穷乡僻壤来散心了。”

    “怜儿如何得知?”张见山问。

    “昨日怜儿所说的那番话,怕是引起了他的伤心事。这失意的人,最渴望的就是知己。千金易得,知己难求,所以他老是上赶着给咱们送钱。给银票的意思,就是希望咱们进城时再去找他。”苏怜道。

    张见山心道,这丫头倒是极善于揣测人心、察言观色,对她又刮目相看了几分。

    张见山有意考她,又问:“那依怜儿之见,这银票如何该处置为好?”

    苏怜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这十两黄金能换她的自由吗?

    就算是张见山愿意看在钱的份上放了她,离开了张家,她又能去哪里呢?这世道,女子寸步难行。

    “见山哥哥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吧。怜儿连自己都做不得主,怎么能做这么大笔钱的主呢?”说完便转身继续去收拾了。

    这丫头……张见山看着她那副落寞的神情,既心疼又好笑。

    她心里有他没他,对于他而言毫无挂碍。她不骗他,已是极为难得了。

    张见山拿出那张银票,走到苏怜身后,在她面前晃了晃,笑道:“怜儿自己收着吧。”

    苏怜愣了愣,转头看着他:“给我?”

    “嗯,不过暂时不要取。”张见山道,“那言恒不知有何所求,等必要时再用这笔钱吧。”

    苏怜本以为张见山一定会拿去退了,没想到他不但收下了,还交给她处置。她得了十两黄金,心中雾霾顿时烟消云散,浑身充满了干劲。一时想说谢谢的话,可是却说不出口,只能傻傻地笑着。

    张见山心中暗笑,得了这笔钱,她又可以做一条在砧板上蹦跶的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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