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惊年抱着膝盖,  缩在房间角落。

    他已经在这儿呆了整整一天。

    原辞声虽然没有真把他锁死在这儿,但他手机不在身边,身上没有钱,  周围又是荒无人烟的郊外,  想跑也不知该跑到哪儿去。

    况且,  原辞声一直粘着他,  形影不离地守着他。何惊年不看他不理他,把他当成空气,  他也能在一旁自得其乐。一会儿抱一抱他,把脸贴上他的后颈嗅他的味道,  一会儿又握着他的手,不厌其烦地向他讲述他们之间的美好回忆。

    何惊年真的快受不了了,  精神紧绷成一根一碰就断的线,这般钝刀子割肉式的折磨。

    原辞声困住了他的人,还要禁缚他的心。他什么都不做,只是抵抗原辞声无孔不入的侵蚀,  就耗尽了全部的力气。

    不知不觉间,  他紧靠墙角缩成一团,像受惊过度不堪疲累的小动物,  瑟瑟颤着,昏然沉睡了过去。意识沉浮间,  他知道原辞声伸手抱住了他,  又重又热地压在他身上。城堡样豪华气派的宅邸,他们却执拗地蜷在昏暗房间一角,  那样可笑,  又那样狼狈。

    何惊年并没有睡太久,清晨的阳光直射进窗户,  亮得刺人眼。他惺忪地睁开眼,发现自己面前晃着一只穿蛋糕裙的小兔子,向上抬了眼,圆滚滚的粉脸蛋映入视界。

    他猛然惊醒,“糕糕?”

    “爹地!”糕糕高兴地往他怀里一扑,“糕糕好想你呀,可爸爸说,爹地工作很忙很忙,所以这些天都没法儿来见糕糕。”

    何惊年抚上她的小脑袋,心里柔软又伤心。他不想对女儿说谎,也不愿道出真相,他总是左右为难。

    门推开,原辞声走了进来。他全身换了套行头,一样的奢华贵气。头发梳理得整齐,用黑缎带一丝不乱地束起,露出整张俊美光洁的脸。

    “早上好。”他微笑,露出洁白的牙齿。“早餐已经准备好了,快去吃吧。”

    何惊年看着他,觉得不可思议。他是疯了吗?怎么能如此坦然又自然地,跟自己演起了以假乱真的扮家家游戏。

    “你到底想做什么?”何惊年质问,“为什么把糕糕也带到了这里?”

    “这几天糕糕幼儿园放假,我就带她来这里住几天,我们一家人好好聚聚。”原辞声轻轻刮了刮女儿的小鼻子,“糕糕,爹地终于能和我们在一起了,你高不高兴?”

    “高兴!”糕糕超级开心,一手牵着何惊年,一手牵着原辞声,小身子晃啊晃,粉书包里的廖妮亚也跟着晃悠兔耳朵。

    “爹地,你不在的时候,糕糕每天都在想你,想爹地现在在做什么,有没有也在想糕糕。”

    “当然啦,爹地和爸爸一样爱糕糕。”原辞声爱怜地瞧着女儿,“爹地工作那么辛苦,还要抽空来这里陪糕糕,爸爸都觉得他太辛苦了。”

    糕糕“啊”了一声,挥挥两只小圆手,说:“那我以后每天都给爹地捶背,这样爹地就不累了。”

    “年年,你看,糕糕多喜欢你。”原辞声勾唇而笑,一双绿眼睛扫向何惊年。何惊年暗骂他太过分,竟然用女儿来拿捏自己。可是,眼前晃着糕糕天真烂漫的笑脸,他不受控地心软如棉。

    “糕糕先去吃早餐好不好?”何惊年亲亲女儿,“爹地和爸爸待会儿就过来,你可以先帮我们在面包上涂好果酱。”

    “嗯!”糕糕灵活迈动小短腿,哒哒哒地跑出去了。何惊年目送她的背影,小姑娘穿着华丽可爱的洋装,荷叶边的袜子,银搭扣的黑皮鞋,头发被编成两个小揪揪,扎着和衣服同色系的蝴蝶结,整个人宛若童话里的小精灵。

    何惊年知道,糕糕的头发都是原辞声梳的。糕糕告诉他,爸爸特意学了很多扎小辫儿的方法,每天都能给她变花样,幼儿园手最巧的老师都没他厉害,班里的女孩子全都羡慕她。

    想到这儿,何惊年哑了火,没了底气,闷声闷气地说:“你怎么可以这样。”

    原辞声不解,“怎么了?”

    “你怎么可以用孩子打感情牌?我们的事不该把糕糕牵扯进来。”

    原辞声沉默了一下,“糕糕想和你在一起,我也想和你在一起,有什么问题?难道你不想和糕糕在一起吗?”

    何惊年快被他的歪理气笑,“我想,但绝不是像现在这样。我昨天才订了婚,就被你擅自带到了这里。你做什么都只逞自己的心意,从来不考虑我的感受。”

    原辞声脸色白了白,一言不发地握住他的手,滚烫指腹摩挲他的掌心。何惊年一颤,想抽开,却被攥得更紧。

    原辞声就这么半强迫地拉着他去了客厅。途中穿过光线暗淡的长走廊,何惊年有些慌张,生怕原辞声又要发癔症似地抱他亲他。直到看见坐在餐桌边的糕糕,他才长松了一口气,心情稍许转变得温暖明快。

    女儿是原辞声的镇静剂。有糕糕在,他多少总会收敛。

    “我们可以开动了吗?”糕糕眼巴巴地盯着一桌精致香甜的点心,“等来等去你们还不来,肚子都快饿瘪了。”

    何惊年心疼,“快吃吧。”

    糕糕这才用小叉子叉起一块浇满枫糖浆的松饼,呼呼吹了两下,啊呜一口放进嘴里。

    喜悦于刚烤制出来的松饼的柔软甜蜜,糕糕黑亮的大眼睛里蹦出小星星。“松饼好好吃哦!”她露出无比幸福的表情,“爸爸,爹地,你们也快点吃草莓吐司呀!”

    何惊年和原辞声的盘子里,都放着一片红艳艳的吐司面包。糕糕在上面涂了很厚很厚的草莓果酱,几乎快用掉小半瓶。何惊年拿起吐司咬了一口,酸甜香浓的滋味裹上舌尖,心也随之浸满那沉甸甸的草莓甜香。

    “爹地,好不好吃啊?”糕糕满怀期待地问。

    何惊年很慢地点了点头。

    “糕糕也最喜欢爸爸做的草莓酱了。”糕糕捧着圆脸蛋,特别憧憬地畅想,“爸爸超级会做甜甜的东西,奶油泡芙啦,栗子蛋糕啦,焦糖布丁啦……”

    糕糕叽叽咕咕说了好多,何惊年听着,心想糕糕比一般小朋友更圆溜不是没有原因。

    “你怎么尽给孩子吃这些甜食?”他忍不住低声埋怨,“糕糕应该多吃些新鲜水果和蔬菜才对。”

    原辞声一怔,仿佛没想到他会主动跟自己说话,连忙说:“我知道了。”

    “爸爸!”糕糕鼓起腮帮,“我是绝对不会吃蔬菜的噢!”

    原辞声又去哄女儿,“不吃不吃,爸爸知道。”

    何惊年皱眉,“你说什么?”

    原辞声讨好地给他倒红茶,“这是滇虹松针金丝芽茶,有蜜香,你趁热喝。”

    何惊年不想理睬他,只是专心致志地喂糕糕吃东西。糕糕吃得可香,嘴角沾上点心碎屑。何惊年刚想帮她擦掉,一只骨节修长的手伸了过来,熟练地帮糕糕擦干净嘴巴。

    何惊年转过头,看见原辞声望着女儿温柔侧脸。阳光漫射,在空气里折散出七彩光晕,缀上他卷翘如蝴蝶长翅的睫毛,又星星点点地渗落进那双浓碧的眼眸里。

    许是光线太盛的缘故,何惊年被闪晃得头晕目眩,仿佛又置身梦中。他默不作声地望着眼前的画面,心里一阵阵犯迷糊。怎么会这样,糕糕在这里,一切都变得那么正常,竟然还生出了几分以假乱真的家的感觉。

    吃完早餐,糕糕又牵着何惊年,说要去外面和史努比玩。草坪上,一只膘肥体壮的大耳朵花狗正在可劲儿撒欢。一见他们过来,立刻朝他们狂奔过来,两只前爪搭在何惊年腿上,又摇尾巴又吐舌头,激动得汪汪直吠。

    糕糕指挥,“史努比,坐。”

    史努比立刻端正坐好。

    “趴下。”

    史努比“哧溜”趴成一个肥美的狗饼。

    “打滚。”

    史努比卖力地打起滚来,两扇大耳朵翻飞,露出白胖柔软的肚皮。

    糕糕和何惊年蹲下来,摸它的大耳朵和圆肚皮。史努比非常享受,扭来扭去更加起劲。原辞声人高马大地站在一边,无人搭理,心里后悔把大耳朵花狗也带到这里。狗一来,老婆和女儿眼里就彻底没了自己。

    中午时候,糕糕嚷着要野餐,原辞声就在树下铺了野餐布。风吹过,带落树梢的桂花,簌簌如碎金,扑了个满身香。何惊年抱着女儿,帮她摘掉粘在发丛间的花粒儿,又俯下脸亲亲她的小脑袋,甜暖馨香,是桂花味的小甜糕。

    “年年。”

    何惊年侧过脸,只见原辞声低下头,说:“我头上好像也有,你能不能帮我看看?”

    “……”何惊年捞过趴在一旁的史努比,有一下没一下地薅起它圆滚滚的狗头。

    史努比枕着何惊年的膝盖,大黑眼珠滴溜溜地转,得意地瞟原辞声。原辞声又气又酸,还不好说什么,总不能让人知道自己在跟狗置气。

    晚上,何惊年哄糕糕睡了,掩了门出去,他再次跟原辞声提出自己要回去,就算要陪糕糕也不能像现在这样,别人见自己突然不告而别,肯定会很着急。

    可原辞声只是装聋作哑,要不就是顾左右而言他。何惊年万般无奈,看在糕糕的份儿上,他真的不想再跟原辞声吵闹,也真的想和他好好相处,但他是那么的固执,又是那么的倔。

    僵持之下,卧室里忽然传来糕糕咳嗽的声音。两个人赶紧进去,只见糕糕小脸憋得通红,小身子一抖一抖的,咳得很是厉害。

    何惊年没看顾过孩子,顿时慌得手足无措。幸好原辞声很有经验,迅速从备好的常用药箱里拿出适合的药,调了温水喂糕糕服下,又调整了枕头位置和高度,让糕糕呼吸顺畅。

    不到一小时后,糕糕的症状就迅速缓和下来。何惊年坐在床边,看着她犹带咳出来的红意的小脸,心里一阵阵的疼。

    糕糕看到他紧皱的眉头,伸出小手帮他轻轻地揉,“爹地,糕糕已经不难受了。糕糕就是很想爹地,看到爹地就好了。”

    何惊年闭了闭眼,胸口愈发酸楚。

    “爹地,我前面听到了,你是不是跟爸爸说,你一定要走?”糕糕握住他的手指,“糕糕知道,爹地要忙很重要的工作。但是,我还是很舍不得爹地。爹地每次一走,我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你。”

    何惊年摸摸她的小脑袋,“爹地不走,爹地就留在这里陪你。”

    “爹地,为什么幼儿园其他小朋友总能和爸爸妈妈一直在一起,而我和他们不一样?”糕糕的大眼睛里有不解,也有许多伤心。“每次游园会,大家都能和爸爸妈妈一起玩,玩得可开心了,而我只有爸爸陪。”

    何惊年动了动嘴唇,他无法回答女儿的问题。这段日子,他记起了不少事情,特别是小时候有关母亲的事,还有母亲去世后被一对夫妻收养的记忆。

    那时候,自己也时常会觉得迷茫苦恼,为什么自己和别的孩子不一样,为什么自己不能有一个圆满温暖的家,为什么上天偏就不能赐予自己和其他人同等的幸福。

    现在,他的孩子也遇上了和他相同的烦恼。他不想他的糕糕不快乐,他希望她永远无忧无虑。可是,就在糕糕那颗小小的心里,却也藏着许多小小的心事,而所有的不快乐,都源自他这个不称职的父亲。

    “糕糕从小就喉咙不好,每到换季的时候就很容易咳嗽。”原辞声道,“但你也别太担心,吃了药再好好休息,就能很快恢复过来。”

    何惊年点点头,低声说:“谢谢你,也多亏了你。”

    原辞声微怔,似有些受宠若惊,然后很自然地搂住了他的肩膀。何惊年没有挣开,选择在糕糕面前,配合原辞声演这场家庭和睦的戏。

    时间在落地钟挂摆晃动的“滴答”声里分秒流逝,何惊年一直坐在床边守着糕糕,转眼已到后半夜。倦意如浓重雾气逐渐上涌,他勉力强撑,眼皮却重得像灌了铅,昏昏欲睡。

    半睡半醒间,何惊年感觉一双温热有力的胳膊把自己抱了起来,整个人轻飘飘的像浮在云端,然后珍而慎之地将自己放进柔软的床褥里。

    何惊年半掀起眼帘,小夜灯光线柔淡如纱,笼罩在糕糕熟睡的小脸上,甜蜜纯净,像小天使降临人间。

    他伸出手,将女儿抱进怀里。小姑娘头发软软的,带点儿自然卷,暖烘烘地直往他怀里拱,蹭得他脸颊痒痒酥酥的,心底柔软得一塌糊涂。

    沉浸在这份珍贵的宁静里,何惊年终于重获长久未能有的安稳睡眠。糕糕拥在他胸口,像暖暖的小火炉,熨烫填平所有褶皱与创口。那种感觉,就像拥有了全世界,无比满足。

    原辞声始终端坐一旁,静静守着他的妻子和女儿。平时不笑的时候总透出一股清傲寡情的俊美面庞,在如今垂首凝视的时候,融融流淌出深情的意味来。

    这里是他的王国,他是这里的主宰。此时此刻,世界上再没哪个国王能和他相比,幸福的没他优裕,优裕的没他幸福。如果时间能永远停留,就算城堡变成沙子,宝石变成碎砾,他也将不计代价,甘心如芥。

    外面传来急促的门铃声,虽隔着几道门,在这静谧的深夜却分外吵闹。

    原辞声纹丝不动,好像浑然未听见。

    一会儿,门铃声停了,门扉被推开。仿佛早知有人会找过来,这扇门根本就没彻底关上过。

    沈棠风闯了进来,披戴着满身深秋夜里的寒气。他急得快疯了,他根本不敢想象,他的未婚妻被那个缠杂不清的疯男人带走后,会被做些什么可怕的事情。

    更害怕何惊年会重演当年谢丽思阿姨的悲剧。

    他太了解原辞声了。原辞声受原正业一手教导,和他父亲如出一辙,都是那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甚至,得不到就情愿毁掉。

    当年,原正业迷恋谢丽思出众的美貌,和他眼中所谓的高贵血统,对她展开了疯狂的追求。可谢丽思当时已经有了情投意合的恋人,断然拒绝了他。

    原正业不死心,设局让谢丽思的恋人掉进一个无底的商业陷阱,欠下天价债务,又以巨大利益诱惑谢丽思的母家,最终成功迫使谢丽思嫁给了这个大她十几岁的男人。

    谢丽思恨毒了他,不屈服,不驯从。为了断绝不听话的妻子的一切念想,他动用圣衡在珠宝界说一不二的统治能力,让谢丽思再也接不到一份工作,逼迫她乖乖成为他的附属品,回归家庭,生儿育女。

    当时,谢丽思的事业如日中天,年纪轻轻已有好几件作品列入美国国立自然历史博物馆馆藏。她拥有无限美好的未来,却被自己的丈夫毁得一干二净,连精神都出现了重大问题。

    善良的谢丽思阿姨,对谁都温柔如慈母,却始终没能等来一个拯救她的人。但何惊年不一样,何惊年有他。

    沈棠风握紧了拳头,逡徊在长而暗的走廊里。他要做孤勇无畏的骑士,来到邪恶国王的领地,执意要把他被掳走的爱人带回身边。

    终于,沈棠风颤抖着推开最后一扇卧室的门。开启的一瞬间,他甚至不敢睁着眼睛,他生怕看见想象中的可怕画面。

    那一晚,看到何惊年唇角殷红伤口的时候,他做出温柔心疼的样子,殊不知那是一戳就破的极限,内心根本快被嫉妒与愤怒的黑暗吞噬。

    如果,再让他看见更残忍不堪的情景,他一定会发疯的。

    可是……

    沈棠风微微睁大了眼,倒映在漆黑虹膜之上的,根本就是一副与想象截然不同的画面。

    纯白窗帘翩飞,影影绰绰,搅乱秋夜皎洁的月光。何惊年正抱着糕糕,无比香甜地熟睡着。原辞声躺在侧边,一只手撑着头,另一只手轻轻拍着何惊年背脊,眸光无限温情。

    沈棠风的脚步生生停住,胸口如遭重击,是他寸步难前。

    一切都是那么美好,那么温馨,那么理所当然。立场顷刻颠倒,仿佛他才是一个破坏者,急不可耐地要拆散眼前这个幸福美满的家庭。

    何惊年……真的需要他来拯救吗?

    迄今为止他给予何惊年的,真的是拯救,而非出于愧疚自责的赎罪吗?

    沈棠风扶着门框,指尖用力掐着坚硬冰冷的乌木,用力到发白。

    似乎直到现在才发现他的存在,原辞声终于有了反应。只见他缓缓偏过头,竖起食指放到唇边,嘴角慢慢上扬,勾出一个美到惊心的黠慧微笑。

    “嘘。”

    --------------------

    作者有话要说:

    原狗恶补了《甄嬛传》,一个想法,不一定对

    

    (。手机版阅读网址:

章节目录

我失忆甩球跑后霸总火葬场了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笔趣阁只为原作者何处东洲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 第39章 甜暖,我失忆甩球跑后霸总火葬场了,笔趣阁并收藏我失忆甩球跑后霸总火葬场了最新章节 伏天记笔趣阁最新章节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