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惊年一怔,  下意识看了原辞声一眼。

    原辞声一点表情也没有,平静道:“他不可以。”

    糕糕失望地垂下小脑袋,“为什么。”

    “不是说过么,  我和你爹地跟你同学的父母不一样。”

    何惊年知道他这冷言冷语其实是冲自己来的,  “你以后别当着女儿的面说这种话。”

    “我有说错么?”

    何惊年不说话了,  不想跟他闹僵惹糕糕难过。原辞声也冷着张脸,  薄唇紧闭。一时间,气氛彻底陷入尴尬。

    糕糕努力充当气氛组,  一会儿哩哩啦啦唱儿歌,一会儿叽里咕噜讲笑话,  不能说效果不大,只能说毫无效果。

    “原念!”

    冷不丁传来一声脆生生的呼喊。

    糕糕转过头,  只见肖清清走过来,身后是她爸妈,俩人手挽着手,小情侣轧马路似的,  好得蜜里调油。

    “叫我干嘛?”

    “没什么,  只是想告诉你,我爸爸妈妈等下要去美术教室参加画画比赛,  帮我赢酷露露文具大礼包。”肖清清往前走了两步,想起什么似地回头补充,  “如果你求我的话,  到时候把限定版笔记本借你看看,也不是不行。”

    肖清清的妈妈经营了一家画廊,  爸爸是颇有名气的画家,  对能拿到奖品这件事,肖清清可以说自信满满。

    “切。”糕糕气鼓鼓。相比大礼包,  她更气肖清清。这个家伙平时就老爱在班里炫耀,说她爸爸画画有多好多好,什么又办了个人画展啦,又在拍卖会上被抢着要啦,等等等等,听得人耳朵都出老茧了。

    什么嘛,要说画画,自己的爹地也很会画啊。有什么了不起的!

    何惊年懂女儿的心思,“那我们也去试试?但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画画享受的是过程,不是结果。”

    原辞声言简意赅,“不,要赢。”

    糕糕挥舞小拳头,“赢!”

    “……”这如出一辙的胜负欲。

    原辞声眼珠一斜,“想什么?”

    何惊年若有所思,“糕糕还真是你亲生的啊。”

    原辞声:“……”

    何惊年以为,所谓的画画比赛,无非是画点卡通图,要不就是校园一景花花草草之类的。没想来到美术教室后,老师竟然让他们面对面坐好,说要各位爸爸画妈妈,看哪位爸爸笔下的妈妈最美丽。

    “亲爱的,你都不知道帮我画了多少幅画了,没想到今天还是要帮我画呢。”肖清清妈妈娇羞的声音清楚地穿进每个人的耳朵。

    “能为你画画多么幸福的一件事。”肖清清爸爸秀恩爱的功力一山更比一山高。“老婆,我越来越觉得,自己学画画就是为了你。你才是我的缪斯,帮我寻找到艺术的真谛。”

    “你怎么总能把对我说的每句话都变成情话。”肖清清妈妈含情脉脉。

    “老婆,对你,我总是情不自禁、情难自抑、情非得已。”

    何惊年嘀咕:“情非得已是这个意思吗……”

    夫妻二人齐刷刷地看向他。

    何惊年肩膀一缩,“别管我,你们继续……”

    “爸爸,你会画画吗?”糕糕挺没底气地问她老爸。

    原辞声的回答果然让人更加没底气。

    “我只收藏画。”

    糕糕丧丧,像块软塌下去的小年糕。

    “要不算了吧。”何惊年犹豫道,“不行的话就不要勉强。”

    “我就喜欢勉强。”原辞声扫了他一眼,“而且,你怎么知道我不行?”

    “你行你行。”何惊年不跟他争。

    “在比赛开始之前,我想请每位小朋友的爸爸先说一说自己眼中的妈妈。”老师道。

    话音刚落,肖清清爸爸就立刻美美夸起了老婆。老婆聪明能干最漂亮,自从有了你,生命里都是奇迹。他们那一块的上空,简直飘着一朵肉眼可见的硕大粉红蘑菇云。

    对比之下,何惊年这里真的有够冰。原辞声始终望着窗外,只留给别人一张冷漠的侧脸。直到拿起画笔,他都没有转过视线,一眼都没多看要画的对象。

    何惊年坐在那里,看着他一个人抱着画板涂涂画画。男人睫羽半垂,神色疏离,冷得都能听见空气里咔嚓咔嚓结冰的声音。

    看着看着,何惊年忍不住又想叹气。比赛什么的都无所谓,他只是不想让糕糕觉得,自己的双亲关系比不上同学父母那么好。但是,离异夫妻也就那样了,他和原辞声以后能客客气气地相处就很好了,尊重,礼貌,体面。

    肖清清父母那边,肖清清妈妈单手撑着脸颊,面带甜蜜微笑,认真做着模特。而肖清清爸爸画着画,时不时逗弄可爱的女儿,间或与爱人相视而笑,浓郁的幸福氛围犹如实质。

    何惊年本不想太关注别人,但还是不由自主被感染。不是说宇宙中存在无数个平行世界么,或许正好有那么一个世界,那里的自己和原辞声做对了所有选择,达成了绝无仅有的、最好的结局。

    “完成。”肖清清爸爸率先完成了大作,老师和其他同学家长纷纷上前围观。

    呜哇,不愧是专业画家,那水准,就不是一般人儿!瞧那明暗,瞧那线条,瞧那色彩,嘶,绝了!

    “技巧什么的都不重要,应该说,为我爱人作画,根本不需要用到任何技巧。”清清爸爸满脸骄傲,“有爱就足够了!”

    周围人啪叽啪叽鼓起掌来。

    “原念。”爱的结晶肖清清滴溜溜地过来,得意地问糕糕,“你有看到我爸爸的画吗?”

    糕糕别过头,不理她。

    肖清清又滴溜溜地跑到另一边,“原念,我在跟你说话。”

    糕糕捂住耳朵,“我听不见。”

    这时,原辞声把画纸从画板上拿了下来,交给了过来收作品的老师。他的一举一动总是十分惹眼,其他家长包括肖清清的爸父母都呼啦啦地围了过来,想看这个小兔班家长群里公认的最帅爸爸的大作。

    唔,估计是灵魂画作没跑儿了。画的时候都没看他老婆一眼,人专业画家还需要老婆当模特坐对面呢,他妥妥就是在摆烂。

    摆……烂……?

    老师拿起画作的一刹那,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瞪圆了眼。

    “天、天啦……”糕糕揉了揉眼睛,“爸爸,你画的爹地也太好看了吧!”

    原辞声轻描淡写,“随便画的。”

    肖清清也看呆了,虽然原念的爹地确实又好看又温柔又年轻,令她暗地里羡慕不已,但怎么说呢,画上的那个人更加特别,就像漫画里主人公登场时那样,blingbling发着光。

    她凑到糕糕耳边,叽里咕噜说了几句话。糕糕听着,然后仰起头对原辞声道:“爸爸,肖清清刚才发现,原来爹地在你眼里,就像大明星一样啊。”

    原辞声神色高冷,如若不闻。

    糕糕自豪地告诉肖清清,“我爸爸收藏了很多我爹地穿过的衣服,还有超级多的照片,每天都要看好多遍……”

    “糕糕!”原辞声眼疾手快,往糕糕嘴里塞了块小饼干。

    然而周围人都听见了,一个个的可劲儿朝他们笑。

    何惊年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涂鸦之作而已。”原辞声语调平平,“一个人闷头瞎画。”

    “我懂。”肖清清爸爸连连点头,“您已经牢牢把您夫人的样子刻进了脑海,根本不需要边画边看。”

    肖清清妈妈深有同感,“他好爱他。”

    何惊年涨红着脸拼命摇手,“不是,你们搞错了,我们其实是……”

    其实是离异夫妻,早就分了,以后也不会有复合的可能。

    跟在后面想说出的,是这样的话语。

    “嗯?”肖清清爸爸看向他,“其实什么?”

    “其实……其实我也不知道他会画画。”何惊年笑了一下,“说实话我真挺惊讶的。”

    这也不算谎话吧,自己确实不知道原辞声会画画,还是远远超过专业画家的水平。

    原辞声睨了他一眼,“也就随便学过两天。”

    是何惊年不记得了,当初,是何惊年指着童话绘本对他说,想要老公也给他画这样的绘本,这样的话,每天晚上老公都能给他念不一样的故事。

    只是、真的是只是,非常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他也清楚,那不过是何惊年心智蒙昧时随口撒娇的话。

    但是,他也是真心实意地期待着,他们还能重新回到这样平淡而温馨的时光。

    “虽然这场比赛是你赢了,但待会儿还有更难的比赛哦,我爸爸妈妈都已经去报名了。”肖清清临走前还不忘对糕糕下战书。

    糕糕自然不甘示弱,趴在比她人还大的大礼包上哼唧,“谁怕谁!”

    于是,在糕糕的指挥下,三个人来到操场,去报名参加游园会最具挑战的运动项目——

    障碍跑。

    为啥说最具挑战呢,因为这项运动需要家长两两合作,美其名曰增进爸爸妈妈之间的默契。到底怎么配合,就是两个家长全程一起过关,背扛搂抱咋样都行。

    何惊年一听比赛规则,好家伙,这不是原辞声最擅长的吗?简直为他量身打造……

    “冠军家庭将获得我们幼儿园特制的锦旗。”老师“啪”地拉开手中的锦旗,只见鲜红鲜红的旗帜上,金光闪闪书写着两列大字——

    和谐花开把春报,美满家庭节节高。

    原辞声眉毛一跳,他想要!正好挂在公司一楼大厅的正中间,这样每个进来的人都能看得到。

    肖清清一家三口从他们旁边经过。

    “老婆,我们一定要把这面锦旗赢到手,正好挂在你画廊入口的地方,让全国人民好好瞧瞧,羡慕死他们,嘿嘿!”

    最怕空气突然的安静。

    下一瞬,何惊年看到,原辞声缓缓转过头来,那双绿眼睛簇起两束小火苗,烧得噼里啪啦响。

    “……”何惊年摆手,“冷静,我一定会配合你的行了吧!”

    五分钟后,他和原辞声站在了操场边。原辞声十指为梳,哐哐把自己头发往后捋,然后用一根粗壮的皮筋把头发绑成一坨硕大的丸子,完整露出精光铮亮的高额头,就是妈妈们最喜欢的那种一丝碎发也不留的大光明……

    何惊年在一旁看得眼皮直跳,天啊,原辞声多注重外表的一个人啊,情愿冻成重感冒也不肯穿棉毛裤,大晚上的也要打扮得风姿绰约花枝招展,现在竟然如此粗暴地对待他那头引以为傲的浓密卷发……

    救。

    何惊年非常自觉地攀到了他的背上,紧紧锁住他的脖子,两条腿也用力盘上他的腰。

    原辞声拍了拍他的手背。

    “松点。”

    “为什么?”

    “我要呼吸。”

    “……”

    裁判一声令下,打响发令枪。

    何惊年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原辞声就像脱缰的史努比一样,噌地冲了出去。速度之快,何惊年感觉自己的五官都位移了……

    因为起始位置的优势,肖清清爸妈在刚起跑的时候领先了他们一个身位,不过很快,原辞声就迅速追了上来,两条长腿咚咚咚地蹬着地,仿佛下一秒就要起飞。

    糕糕和她小兔班的同学们一起坐在观赛区,她那个冷酷霸总老爸正顶着个丸子头,驮着她满脸惊恐不知天地为何物的爹地,不要命地撒丫子追赶朝阳。

    呜呜呜,太酷了叭!

    糕糕挺直腰板,真是倍儿有面子吖!

    何惊年在风中凌乱了一会儿,忽然发现一个华点。

    “你跑步前知道扎头发怎么不知道把外套脱了啊?!”

    是的,其他家长都脱了厚重的外套,撸起袖子轻装上阵,有的甚至还特意换上运动服。而原辞声,领口的hers纯色丝巾纹丝不乱地系着,身上还执著地裹着一条黑色暗金丝细羊绒大衣,那玩意儿又长又厚,过障碍物时简直像自我谋杀。

    原辞声理直气壮,“我怕冷。”

    何惊年听着简直裂开,合着这人真是半点俄罗斯人的种族天赋都没遗传到,酒量差,多喝一点就发疯(当然不喝也发),怕冷怕疼,不爱吃肉不吃甜,还遭小动物嫌弃。

    哦,除了那张脸哈。

    原辞声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拒绝刻板印象。”

    何惊年白眼快翻到天灵盖里去了。

    现在,比赛就剩最后一程,领先的只剩肖清清爸妈和他们两组选手。而最后的障碍关是最难过的,需要闯过一道沙袋组成的屏障,然后摘去悬挂在上方的苹果。

    这就很考验双方的配合程度,需要在避开沙袋撞击的同时,在电光火石的瞬间,准确地够到目标物。

    “老婆,只要有你的爱,我就是无敌的——!”

    肖清清爸爸发出发出一声怒吼,蓄力加速飞奔,冲向最后一道障碍。

    原辞声不知是太想要那面锦旗,还是被这句话深深刺激到,总之他也挣命似地往前冲,平时那种啥都不在乎的冷漠感荡然无存。

    此时此刻,他身上属于战斗民族的血性终于觉醒。他,富有得天妒人怨的原董事长,对一面x宝两百块包邮的锦旗的渴望到达了顶峰!

    “就现在!”

    何惊年纵身一搏,在原辞声撞开沙袋的刹那,一把将苹果薅下!

    惯性太大,两人一时刹不住车,团成团在软垫上滚了好几圈。

    何惊年滚得眼冒金星,天旋地转,本能地把那颗苹果护在胸前。好不容易缓过来后,他也没意识到原辞声手垫在他后脑勺下,像他护着苹果那样一直护着他

    “苹果……我们拿到了!”何惊年兴奋地捧起苹果给他看。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高兴,明明只是个小游戏而已,奖品也平平无奇,甚至就在比赛前,他看着原辞声斗志满满的样子,心想他怎么忽然犯起了傻。

    但是,触到苹果的时候,他真的特别开心。红润又饱满的果实悬挂在那里,只要伸出手就能得到它,新鲜的,清香的,也一定是甜美的。

    如果,能和谁一起品尝它,仅是想象,就会觉得是多么幸福的事情。

    原辞声一动不动,也没去接他手中的苹果,只是不出声地注视着他。过了会儿,他把他扶起来,说:“谢谢。”

    何惊年摇摇头,“靠你我们才赢的。”

    他看见,输掉的肖清清父母腻腻歪歪黏在一起,一个说老婆好遗憾啊,明明就差一点,另一个毫不犹豫地奖励丈夫一枚吻,说有什么关系呀,亲爱的在我心里永远最棒。我明天就订一百面锦旗挂满画廊,你也要挂在你的画室里哦。

    一家人手牵着手,说说笑笑地走了。

    何惊年低下头,感觉身体某个角落被刺穿一个小洞,不停“嘶嘶”往外泄气。很空,空得失重。

    原辞声看向他,“怎么了?

    “没什么。”何惊年朝他笑了一下,“今天我过得特别开心。”

    原辞声站起身,“走吧。”

    何惊年跟在他后面,走在阴影里,光明正大地看他的背影。

    高大挺拔的身形,像夏天里肆意生长的树木一样。女儿枕着他的肩膀,甜甜地睡着,很安心。

    原辞声走得快,他走得慢,看着原辞声渐渐缩小的背影,喉咙里像呛进了水。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原辞声会就此消失在人来人往里,再也找不到了。

    原辞声停下脚步,转过身。

    何惊年看见,他向自己伸出手,手臂停在半空,面容在黄昏里有些模糊,但还是那么好看,让人的心跳都缓慢下来。

    沉重的,嘈杂的,一声声往下坠。

    那种说不上是不舍还是被触动的情绪,从脚底迅速地爬上来,融化了每一个关节,让何惊年全身消失了力气,只剩下眼眶越来越红。

    原辞声上前一步,一把握住了他的手。

    何惊年颤了颤指尖,扣紧他的手,慢慢加重力道,直到用尽力气指甲发白,像溺水的人抓紧最后一缕水草。

    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用,只觉得像有什么东西在飞速地离开自己的世界。所以想要抓紧一些,再紧一些。紧得透不过气也没有关系,只要不要离开自己的世界。

    两个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走着。

    何惊年低着头,看草地上被照得斜斜的影子,浓黑的一捺,化不开的墨迹。

    周遭一切景物都虚化成浮动的光晕,轻飘飘的,像有无数泡沫簇拥着自己。

    做梦一样的感觉。

    梦里都是另一只手上拿着的那颗苹果,所散发出来的沉实香气。

    如果时间能永远停留在此刻就好了。

    但是,并不是多么长的路,所以迎来终点是无可奈何、必须发生的事。

    松开握在一起的手也是。

    逆着光,何惊年看见原辞声转向自己,声音沉沉地弥漫在暮色里。

    “你要和一起我走吗?”

    既然是梦,就终究会有醒来的一天。

    “我该回去了。”何惊年看着他,慢慢露出笑容。“就把今天当成一个全新的开始吧,我觉得能保持这样,对所有人都是最好的。”

    原辞声身形似乎晃动了一下,平静地问:“是要回沈家吗?”

    何惊年点了点头。

    原辞声没说话,久久地注视着他,久到天边最后一丝光线,都倏然暗沉下去。然后,何惊年听见他开了口,说:“路上小心。”

    于是,他也向他挥手作别,“你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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