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一直不说话,那个男人便看了看舅母,舅母于是便解释道:“这孩子母亲去世时,悲伤过度,又染了风寒,风寒好了之后就不会说话了。这几年,我们是寻遍了名医,花了不少银钱,可就是治不好。”
说完,还拿出手帕去拭眼角的泪。
舅母说的话让我觉得太好笑了,为了不让自己笑出来,我只能垂下了眼睛,来掩饰自己的表情。
“那她会手语吗?”那个陌生男子说道。
“手语?手语是什么?”舅母反问道。
那个男人便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才对我说道:“你若同意的话,便点点头。”
我多多少少还是了解舅母的,她是重利的,她此时能这么附和,想必是已经收了不少好处。我自认为我没有那么大的价值,不值得一个骗子来这么费心的将我带走。所以即使不知道我的父亲是谁,我也愿意相信他确实是我父亲派来接我的。
但我清楚这并不代表他们有多重视我,不然不会过了这么多年才来接我。在我看来,他们此时来接我更像是一种不得已而为之,至于为什么不得已,我目前还不知道答案。我心中其实是想跟他走的,因为在这里,我过得很痛苦。至于在父亲那里,我觉得无论他有什么目的,还能比待在舅舅舅母身边差到哪里去呢。
我想了想后,便向他使出一个握笔的姿势,意思是我要写字。因为我的母亲是认得字的,所以我也会写一些字。他看懂了我的手势,便问舅母是否有笔和纸。
我从舅母手中接过笔和她从账本上撕下的纸。我已经很久没写字了,写的歪歪扭扭,好在还能让人认出来。
我写到,“我的父亲有钱吗?”
他说:“很有钱。”
我又写到:“那我呢?”
他迟疑了一下后说道:“您是他的女儿,自然也有钱。”
于是我便写到:“我想将这间铺子买下来。”
虽然他们没人跟我说过,但是我也知道,母亲临终前将铺子送给了舅舅舅母,应该是希望他们能好好照顾我。但是他们没做到,所以我要将属于母亲的东西拿回来。
那个人只是看了看我后,便说道:“可以。不过咱们今天就得走。”
我同意了。
我不知道他给了舅母多少钱,反正舅母极爽快的立刻打包行李,和舅舅还有表妹搬了出去,当天下午我便坐上了他的马车离开了。
他告诉我,他叫申旺,只是我爹的一个随从,所以他和车夫一起坐在外面,让我一人坐在马车里面。
这是我第一次坐马车,也是我三年来第一次出远门,这三年,我每日出门只是去买个早饭而已,买完便得回去了,从未在外面多停留过。菜米等物一直都是舅母去买,可能是怕我不会讲价吧。
我掀开车帘,仔细的看这些熟悉又陌生的街道,心中有些舍不得,想将这些景象都记在脑子里,这是可是我一直生活的地方。
忽然我闻到了熟悉了味道,想起了那年母亲带着裹得像团子一样的我上街,因为寒冷,母亲便买了一块热腾腾的烧饼,分了一块给我,让我可以一边拿着暖手,一边吃。结果我没拿稳,饼掉在地上,被狗叼了去。
我当时十分委屈的哭了,母亲却一边安慰我一边控制不住的笑。
想起这些,我的脸上不由得露出了笑容。原来还有这么快乐的时候啊,这三年我一直想的都是母亲病重时的事,记住她对我说的要好好活着。这是她对我唯一的期待,也是我活着的唯一动力。我太沉浸在失去母亲的伤痛中了,一心只觉得自己现在是个无人疼爱的可怜人,却忘了我曾经也享受过很多幸福啊!
我用衣袖擦了擦眼泪,真羡慕小时候啊!
再次睁开眼睛时,我便看到了马车外有一个小乞丐在和一个狗抢烧饼,时间在刚刚那一秒好像停止了,所以那一刻的每个细节我都看得十分的清楚。
我无法形容我的感受,我只知道,虽然马车一直在行使,但我的心还在那里。我出了车厢,想要让马车停下来,但是我的比划申旺和车夫看不懂,他们见我出来只是吓了一跳,然后告诉我这里危险,赶快坐到车厢里去。
我等不及了,便直接跳下马车,车夫急忙勒住马,马车停下后,申旺跑过来查看我的情况,好在我并没有什么大碍。
申旺问我怎么了,我没法向他解释,只是往回走,申旺没有办法,只能跟在我的身后。
我走回去的时候,小乞丐还在那里,不过狗已经不在了。看情况应该是狗赢了,所以小乞丐才会哭着骂狗,而周围的人都在哈哈地笑他。
我走到他面前,将手上戴着的银镯摘下来递到他的眼前。小乞丐便抬起头,但他并没有立刻接着镯子,而是楞愣地看着我。我并不想跟他解释什么,便直接将银镯塞到他的手里,便离开了。我听见小乞丐在后面喊我,但我也没有回头。
我重新上了马车后,申旺并没有问我为什么要将手镯送给小乞丐,他只是跟我说道,下回想要停车,便对他打一个向下的手势。
我向他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于是车夫便再次驾起马车向前赶路。
这三年来,我一直很想念母亲,但我的心里其实也有一点点的不理解她。我不理解她为什么要突然将舅舅舅母找来,为什么不找一个好一点的人家照顾我,说不定,即使不找别人来照顾我,即使只有我一个人,我也能过得更好一点。
刚刚,我突然理解了母亲,我受欺负,不仅仅是因为舅舅舅母不好,还因为我太小了,所以在各方面都处于弱势。舅舅舅母应该是母亲能够想到的最好的人选了,如果在舅舅舅母面前我都是受欺负的,我又如何能够期待其他人能善待我呢?
至于我的那个独自一人生活的天真的想法,一个只有几岁的幼女,手里握了一大笔钱,难道不想一块熟肉在告诉别人快来吃了我吧!很可能,最后我也会和刚刚那个小乞丐一样,需要和狗抢烧饼。所以没有一个母亲能忍心让一个几岁的孩童独自生活,她已经尽力给我最好的了。
这三年我虽然过得不开心,但是至少从来没有担心过会饿死。我是幸运的,有爱我的母亲,在临死前还费劲心血的为我安排。
我现在已经理解了母亲,我会好好的活着,不需要再依靠镯子。所以我把镯子送给了那个小乞丐,而且我觉得他就是世上的另一个我,只是比我更可怜。我不知道能够帮他多少,但我希望他能活下来,他的父母应该也是这样希望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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